“福晋您太客气了,这些都是老奴分内之事。”傅嬷嬷连忙道,仔细看了一眼那契书上衙门落款的时间,在佟氏中毒之前。
傅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福晋是早就准备好要如此谢她,并非出了事以后那房契地契来糊弄她。
“最近九爷半夜从四贝勒府翻墙进八爷院子的事儿,传的满城风雨。额娘今日派人送赏赐来时,想必也问过嬷嬷了。”一码归一码,把该给的赏赐给了傅嬷嬷后,秦晚直奔主题。和傅嬷嬷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实在不必绕圈子。
傅嬷嬷点点头:“实不相瞒,老奴这几天心里正难受着。老奴在宜妃娘娘身边伺候了二十六年,九爷和八福晋都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丑事。老奴……”
她转过脸去擦了擦眼角,控制住情绪继续道:“八福晋幼时着实受了些苦,不然也不会落得终生不能生育的下场。可是,她再难再哭再憋屈,也不该对宜妃娘娘和九爷恩将仇报。九爷重感情,还顾着郭络罗家的脸面,顾着八爷当年以身犯险不顾众人劝阻亲自试西洋药,救他的恩情,这几天还严守咱们府邸,压着消息没故意朝外散。”
“这几日您一心扑在置办两个小主子的满月酒上,老奴知道您是心疼九爷不想逼他。”傅嬷嬷深觉秦晚对九爷实在爱的深沉。
秦晚差点没喷出茶来。她不是!如果立时和老八两口子御前对质,无论她多占理,都会影响两个孩子的满月酒。再者,她也希望能趁这次事,让狗老九对老八彻彻底底死心。且证据在手,对方也跑不了。
傅嬷嬷却坚信她如此隐忍都是为了九爷,苦口婆心道:“可若依老奴说,人没有一朝一夕变坏的。福晋才添了龙凤胎,八福晋就做出这等事,将来又待如何?只有千日作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傅嬷嬷虽然是看着九爷和八福晋长大的,可这种时候,她选九爷这边。
“今儿个宜妃娘娘派来的总管太监刘旺与奴婢单独说话时,便提起明儿个回宫复命,娘娘要知道九爷踹门翻墙的前因后果等等一切消息,老奴已对刘总管说了个大概,只是当时毕竟在宴席上,没说的十分细致。请福晋放心,老奴会一五一十禀告。”
秦晚只起了个头,没想到傅嬷嬷就打开了话匣子,把话全都说完了。
得,反正她也是这么个意思。让狗老九和老八那边彻底掰开,这是利于宜妃一脉所有子孙的好事。她这位婆婆着实该出一把力。先前献银子时,宜妃能冷着八福晋,这回应该也不会让她失望。
不过,万一明儿个宜妃听了消息后按兵不动,怎么办?
略略思忖片刻,秦晚补了几句:“说起来,前几日的事情虽被九爷下令捂着,但实际上大家应该已经打探个大概了。毕竟,他深夜派人拿着出城的令牌去城外拿陆家铺子的人,是瞒不住的。如今,大家想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几天时间过去了,该清查自家府邸的应该都清查过了。”秦晚摇摇头:“这些个皇子、皇子福晋,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肯定已经有发现问题的,只是故意按着不发,等一个带头拱火的人。”
傅嬷嬷想到白日里满月酒时,那些皇子福晋们面上笑容温婉聊家常,但时不时探究的眼神。
“福晋说的没错,连九爷这位亲表哥的后院都没能逃过八福晋的毒手,何况别家!”傅嬷嬷越想越觉得对:“九爷从四爷那院翻墙过去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可是满月酒席上,诸位福晋并没追着您问,这不正常。”
她细细想下去,恍然大悟:“别家被害过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把柄,若九爷这边发作,人家就跟着表出来,八爷八福晋彻底按下去。若九爷按着这件事情不发作,便可视为别家后院的事是九爷和八福晋是共同图谋,不然为何九爷自己的福晋孩子被害却不敢发作。那他们便可拿着八福晋的脏事把柄来要挟九爷,以后使九爷的银子。”
一本万利。傅嬷嬷觉得这像直郡王和太子会做出来的打算。
若如此,那她更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宜妃娘娘,劝娘娘早做打算。不要被人揪住,到时候屎盆子扣到九爷头上,抠都抠不下来。
傅嬷嬷惊心,恨不得立刻飞到宜妃宫里去。
秦晚看她神色,便知明儿个就算宜妃不想自己出手,也一定会出手。
心生甚好,秦晚便去沐浴准备歇息。才擦干头发准备歇息,金斗来请她去书房,说八爷八福晋来了。
早干嘛去了?秦晚腹诽,只好简单挽了个小两把,换了件衣裳,带上傅嬷嬷来书房。
进了书房,就瞧见九爷坐着,八爷和八福晋站着。
她一进来,九爷开口:“福晋是苦主,你们有话,直接对她说。”
八爷十分坚决且诚恳:“九弟妹,福晋犯下此等大错,全怪我管教不周。我若平时多关心她一些,可能也不会这样。她行差踏错,都是怕我们府上没嫡子被别人耻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以后我们夫妻二人搬到庄子上去,再不回京城,也不再参与夺嫡,只做个闲散贝勒。求九弟妹高抬贵手,饶凤遥这一遭。”
赔上前途?那边九爷神色微动,真的假的?八哥竟然舍弃了大好前途?
八福晋低下头颅:“九弟妹,是我猪油蒙了心。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就是今儿个你拿鞭子打死我,我也没二话。只求你看在八爷曾经救过表哥一命的份上,别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瞥了一眼八福晋脖子上被他用剑割出来的伤,九爷觉得八福晋这还像句人话。可是凤遥怎么就没想起来自己带鞭子来,双手奉上呢?
“我们十日后就搬到庄子上去,九弟妹大可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对你和侄儿侄女下手。你和侄子侄女毕竟没事,就饶了凤遥吧。”八爷说着深深作揖。
嘶,看起来好诚恳。秦晚很无语,都到这份上了,便毫不客气道:“你们二位的戏可真足,这要是搭台唱戏,一定能红遍大清。”
“以退为进这招,您用不腻吗?”秦晚冷笑:“八爷夺不夺嫡与我何干?但凡赔罪道歉,总要看看苦主需要什么。您舍弃的前途又到不了我身上,于我只是无用之物而已。”
“我和孩子毕竟没受到伤害?我们府上佟格格现在还卧床不起,难道不是你们害的?有种你把刚才的话拿到御前拿到宗人府去分辨,看看皇阿玛和宗正如何说?七八日功夫过去了,八爷就这么来交代?”秦晚冷哼一声:
“但凡今儿个您说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把八福晋送到宗人府去按律法治罪,我都敬您是条汉子。畏畏缩缩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没诚意。”
八爷搬出一句名言:“九弟妹,家丑不可外扬。”
“我早就说过,所为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是见不得光的鼠辈一边做坏事一边想脱罪的借口。”秦晚挑眉看八福晋。
八福晋忍了又忍,才把想说的话憋回去。
九爷先前险些以为八爷竟然真的舍得赔上前途,有些震撼。可再听听秦晚逼出的这几句话,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他福晋说的没错,八哥就是在以退为进。八哥算准了一旦拿出前途相赔,他会不忍闹出去。
若在以前,可能他会不忍。可现在,八哥已经不是他拼尽全力都要辅佐的人了。
他以前对凤遥这个表妹何其疼宠,如今凤遥恩将仇报对他的嫡妻和孩子多次下手,虽都未成,可这心肠何其歹毒。
这种时候八哥还在以退为进,那里是舍得前途的人?
呵,他的救命恩人,竟虚伪如斯。
“不必说了,这件事,咱们到乾清宫去分辩。”九爷看向八福晋:“凤遥,你狠毒至此,八哥管不了你,还是让皇阿玛管管你。”
“表哥,不要!”八福晋转过去:“你忘了曾经的誓言吗?倾力辅佐,永不相负。若八爷将来成事,他会给你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爵位呀。你怎能忍心让他赔上前途?”
九爷以前很开心八爷对他说的若成事,给他世袭罔替亲王爵位。可现在,他满脸讥讽看着八福晋:“世袭罔替?爷若没儿子,世袭罔替有什么用?你们真是打的好算盘,一边拿个空爵位吊着爷,一边在后院下黑手。”
九爷忽然又问:“福晋与爷成婚多年没有消息,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不然,为什么以前两家关系好的时候,秦晚一直没消息。闹掰了,就怀上了?
秦晚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茬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前六年没消息是太年轻,不易有。毕竟成婚六年,她也才十九岁而已。
如今忍不住和九爷一起看八福晋。
八福晋眼底有异样神色,微微顿了一下。
这神色,一看就有问题。
下一刻,“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甩到她脸上。、
八福晋捂着脸,动动嘴唇。
“噗!”一口鲜血吐到她脸上。
九爷身子微微晃了一晃:“五嫂早产胎死,是不是你?”
八福晋露出一丝惊恐来。
九爷没想到,绝望之上还有更深的绝望。
“八哥,是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九爷身子往旁边歪过去,他猛地伸手扶住旁边的椅子,嘶哑着出声:“来人,备马,递牌子进宫。”
秦晚震惊了几秒,她实在没想到自己怀孕之前就被八福晋害过。
成婚前六年,八福晋到底是怎么害的她?到底是多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
秦晚伸手,一把揪住八福晋的衣领,把她扯过来:“你还有脸让我们别声张?今日咱们新仇旧恨一块好好算!”
“来人!”秦晚对门外吩咐。银斗和傅嬷嬷连忙带着几人进来。
“好好地看好书房,千万别怠慢了八爷和八福晋,等皇阿玛传唤,咱们一块好去乾清宫。”
“九弟妹!”八爷上前一步。
秦晚一个眼神过去,傅嬷嬷立马带人拦住八爷:“请八爷稍安勿躁。”
秦晚又朝后瞥了一眼八福晋,继续吩咐:“看好八福晋,别让她寻死觅活,免得到了皇阿玛跟前说不清楚。”
众人应下,八爷和八福晋带来的四个随从也被控制起来。
傅嬷嬷凑过来,又在秦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秦晚听罢,点点头低声道:“快去办。安排完,你去宫外等着,看能不能尽快见到额娘。”
两秒后,秦晚转身看向八福晋和八爷,似笑非笑:“二位,今儿个夜里要是你们总不回府,贵府上该不会有死人的消息穿出来吧?”
“啧啧,要是这时候死了人,也不知到底会被皇阿玛认为是巧合呢,还是你们要做个死无对证呢?”
八爷在袖中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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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方才气吐了血,金斗没备马,套了马车请他上车。
吱吱呀呀的马车轱辘声,在静夜中十分明显。
一直让人守着动静的隔壁四贝勒府,连忙把消息报告给还在加班的四爷以及一直等消息的四福晋。
“爷当夜就提醒他宗人府、皇阿玛,这蠢出天的老九,这会儿才想起来去找皇阿玛。”四爷继续干活。
在旁边添茶倒水的四福晋叹了口气:“要不是老八家的连自己亲表哥都下手,这些事还不知要蛮多久。咱们府后院竟然也有她的钉子。太子妃那次滑胎竟然也是她做的!”
“不过九弟大约是念着当年老八对他的救命之恩。”
“哼,捅老八这个头,他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四爷从案牍之中抬头,唤了一声:“苏培盛,告诉太子爷的人,老九行动了。”
到了宫门口,侍卫接了他的牌子后,请他先在马车上等等,他们必须先派人去乾清宫那边回禀。
在马车上,九爷取出车上一直备着的笔墨纸砚,亲手写了一道弹劾的折子。
毛笔摩擦折页的细微“沙沙”声中,溢出几点“啪嗒”声。
守门的侍卫向内回禀,要通过一层层早已落锁的宫门。足足两刻钟时间才回来:“九贝勒,万岁爷让您进去。”
到了乾清宫,康熙爷身着中衣,披着件玄色披风盘腿坐在西暖阁南向床边,正半歪着身子揉太阳穴。
九爷进去,“噗通”一声跪在金砖上,带着哭腔:“皇阿玛,儿子险些绝后了……”
你总算来了,康熙爷心想。
九爷双手捧着折子。李德全接过去,转交给康熙爷。
对着烛光打眼一看,还没细看内容,康熙爷就在心里感慨:瞧瞧这折子上的泪痕,老九定是被老八两口子伤狠了。
看看内容,罗列的罪名还不少:光残害皇家子嗣就细分了四条,探听消息又是一条,恩将仇报一条。不过康熙爷觉得,应该不止老九罗列的这些。
近今日,各个皇子府都在盘查府内人员,然后都很默契的按兵不动,一定还有。
反正他也睡不着,等老九和老八的后续也等了好几天,康熙爷直接吩咐:“去把老八两口子、老九媳妇,派人把宫外皇子府各门都把守住。”
老八太会笼络人心,成势太快,他要趁机削一削老八,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将来逼宫的可能,但也不想让皇子们趁机闹得太厉害。
康熙爷要见的人很快都到了。八爷和八福晋是被秦晚派人分别“好好”请进马车里,紧紧盯着来到宫门口的。
宜妃那边虽没被传唤,但她毕竟是四妃之一,早早几天前就安排好了要盯着九爷和八爷的动静,眼下半夜闹到了乾清宫,哪怕宫门已落锁,她也得到了消息。
宜妃略一收拾,便来了乾清西门等着,得知傅嬷嬷在宫门口等着,便连忙让腰牌把她引进来问话。
乾清宫西暖阁里
康熙爷缓缓翻着九爷拿出来的一沓口供,狠狠咳嗽了几声,咳完他看向八福晋:“这些,你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