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棠摇着头,回头却见石昊跑了上来,手里还捏着那枚被她丢弃的姻缘符,阮心棠的笑僵了僵。
“阮娘子,您的符掉了。”石昊恭恭敬敬递上前,阮心棠面如菜色,只觉得周围刚刚轻快的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她不敢抬头去看宇文玦的脸色。
阮心棠佯做惊喜地接过来:“怎么掉了我都不知呢,幸亏有你,石昊小兄弟。”最后笑着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她依旧不敢抬头,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在钉在她身上,然后下一刻随着宇文玦快步上车,视线不见了。
阮心棠硬着头皮跟着上了车,拽着阿银一起坐下,她不想和宇文玦独处。
看宇文玦冷若冰霜的脸色,她强打着笑容,解释道:“王爷,我是怕这符对您造成困扰,绝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宇文玦嘴角轻扯,他不笑还好,他这样笑,更让阮心棠胆颤。
“本王不觉得困扰。”
“嗯?”阮心棠懵了一瞬,忽的车轱辘像是压到了石头,晃动了一瞬,阮心棠重心不稳,本来要撑住车壁的手忽然搭在了一只冰冷的手心。
马车稳定后,她才看向宇文玦,他拧着眉,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阮心棠扯了嘴角,看见他的大掌正包裹着她的手,正要道谢,宇文玦却已经松开了她,撇过了目光不耐烦看她的样子,冷冽道:“坐好。”
刚把情绪调起来的阮心棠顿时挫败,乖乖低了头:“哦。”
一脸已经不关心他是否气恼是否困扰之类的事了,对于她一脸心平气和的模样,宇文玦只觉得胸腔一块石头堵得慌,气息愈发冷冽起来。
车子经过司前街时,阿银鼻子尖立刻闻到了酱肉烧饼的味道,兴冲冲握住阮心棠的手,话还没开口,已经被阮心棠用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仿佛在说:阎罗王发怒了,你还敢吃酱肉烧饼?
阿银别过脸对着车外,苦恼地皱了皱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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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王府外,阮心棠率先跳下了马车,转身快速行了万福礼,不等宇文玦走下车来,已经轻快道:“王爷,臣女先回房了。”
宇文玦长身玉立,剑眉微拧,阮心棠已经自顾转身进府了。
刚回到岚舍,阮心棠就将一直攥在手心的姻缘符丢给阿银:“在树下挖个坑,把它埋了。”
阿银看着手里的黄纸红符,瞠目结舌:“埋,埋了?”她有一些迟疑,“姑娘,您当真对王爷一点……”
阮心棠微有愣怔,她郑重地拍了拍阿银的手:“阿银,我们要吃一堑长一智。”
看着阿银拿着巴掌大的铁锹在树底下挖着坑,阮心棠靠着门柱子,竟有几分惘惘然。
“阿银在做什么?”一声奇怪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沉静。
石昊好奇地向阿银走去,阮心棠移步上前挡在了跟前:“她无聊,挖土玩呢!”
石昊狐疑地探了探头,阮心棠忽然闻到一阵香葱肉香,果然见石昊手里拿着油纸包:“这是什么?”
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石昊伸手向前:“哦,这是酱肉烧饼,是王爷,”说到这,他语音一转,“是王爷买给瑶娘子的,顺便给阮娘子买了一份。”
正听到酱肉烧饼,阮心棠两眼闪闪,阿银也举着铁锹站起了身,可一听到是买给瑶伽的,给她只是“顺便”,阮心棠脸就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接了过来。
“王爷对这个妹妹倒是真体贴。”她不咸不淡地说着。
石昊一时不知怎么接茬,只能呆呆笑着。
一口酱肉烧饼咬进嘴里,阮心棠只觉得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味,咬得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道:“阿银,把洞挖深一些!”
阿银叼着酱肉烧饼,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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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抄完经,阮心棠和宇文鹿约好,要去看画儿。
宇文鹿并不善丹青,却对画作到了情有独钟的地步,柳元跟她提及在金城坊中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处私人宅院,主人收藏了许多孤本名作,是以,今日她就拉着阮心棠陪她前来。
看着柳元站在宇文鹿身边,侃侃而谈风姿秀美的样子,阮心棠坐在偏厅,望着一室古色古香的雅致,觉得此时,她可能有点多余。
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桌几上升着青烟袅袅的金丝珐琅小香炉,觉得这味道很好闻,便凑近闻了两下。
“此乃紫蛇香,凑近了闻,待会可能会觉得头晕。”
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阮心棠诧然回头,怔了一瞬,脸上浮上一层绯红,起身行了平礼:“失礼了。”
陆离莞尔,平易近人:“娘子喜欢这香,是陆某的荣幸。”
言罢,他已将手中的画轴递给了柳元:“你要的小老儿垂钓图,王老的最后遗作。”
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昭显着书卷的雅气。
宇文鹿已经迫不及待打开来欣赏,竟是看得痴了,过了一会,忽然笑出了声,宝贝似的又收好了。
阮心棠对于她的反应倒有些糊涂了,她本以为鹿儿是借着找画的由头和柳元亲近来着,如此看来,她当真是宝贝这画,阮心棠想着回头问她,转眼间,却看见落地窗前摆了四副未下完的棋局。
陆离注意到她的出神,温言道:“娘子有兴趣?”
阮心棠摇摇头,她从小不爱下棋,后来喜欢上了宇文玦,知道他爱下,她便迎合着他的喜好央缠着他教她,后来她学会了,只是上一世成亲后,她再也没有下过棋。
往事堪堪。
阮心棠一行三人走出巷子来,宇文鹿却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去,着阮心棠和柳元在街边等她。
正巧金城坊街上拉货的车侧翻,工人们忙活着般货,堵了一辆贵气豪华的马车。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嵌着金丝的玄色车帘搭在修长的手指上,衬得那莹白的手更润了,也衬得那玄色更沉了。
比这玄色更沉的是宇文玦的脸色,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情绪的眼底,却让人望而生畏,或许,这就是天生掌权者的威慑力。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遥望像是一对温柔的璧人,郎君温柔款款,娘子轻颦浅笑。
十分扎眼,也十分刺眼。
“王爷!”石昊惊呼一声。
宇文玦回神侧首,才惊觉刚刚被握在手里的公文,那硬皮纸的封面已经被捏出了折痕,他微有松怔,石昊赶忙接过来,用力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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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他家王爷十分不对劲,石昊皱着眉想着,昨儿在金城坊停了停,回来后,他家王爷就很不对劲了,总是怔怔出神,要么就是剑眉紧拧。
还有此时,本来跟郭宰辅约好的行程,听说柳元柳状元过府一拜,他家王爷竟然着人去推迟了会面。
不过一个小小状元郎,还没有具体任职的状元郎罢了,值得他家王爷亲自接待吗?
更何况,柳状元拜访的还是阮娘子。
柳元恭敬而立,深觉今日过府拜访可能来的极不是时候,宇文玦的目光看似平静,可却蕴含着无形的压力,让柳元不禁背脊生了冷汗,似乎他每说一句话都会让这位冰山王爷不快。
不,是他这个人,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这个人从走进这个大殿,就让王爷不快。
明明前几日偶遇时,王爷虽称不上温和,但总是清清淡淡的。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王府的下人终于来报,说是“阮娘子来了”,他目光瞬亮 ,却没注意到宇文玦目光一沉。
对于柳元要求见她,阮心棠自己都有几分意外,见宇文玦也在场,更是意外,意外之下她行了礼。
宇文玦力持温和,淡然道:“坐。”
如此一来,柳元和阮心棠对面而坐,隔着主人桌的宽度,中间无形还隔着宇文玦。
柳元沉默一瞬,看来,王爷是不打算走了。无法,他只能献上他的来意:画作。
“这是我今日新寻得的,还请阮娘子交与三公主。”他心下忐忑,生怕宇文玦看穿他的心思,惹得他不快。
宇文玦眉间微蹙,似乎有几分意外:“鹿儿?”
看着他奇怪的样子,阮心棠也奇怪他的奇怪,正要上前去接过来,宇文玦却已经扬声:“石昊。”
石昊立刻上前双手接过了画作。
宇文玦道:“柳生有心了。”他这话说得听不出有几分真心,倒好似柳元找了这么个借口一般,为的怕是见阮心棠一面。
目的已经达成,柳元实在没有心力再久留下去,急急告退离开了,阮心棠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微有愣怔。
看到宇文玦眼底,倒成了有几分舍不得,失了单独淡话的遗憾。
宇文玦瞳孔紧了紧,依旧力持温和:“阮娘子。”
阮心棠回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嗓音微凉:“阮娘子如今寄居王府,还请阮娘子谨言慎行。”
那一双认真的眼眸立刻就想翻出几个大白眼来,阮心棠气性上头,她很想反驳一句:我怎么不谨言慎行了?!
幸亏理智制止了她,她起身屈膝行礼:“臣女谨记,绝不会损坏靖王府的清誉。”
看着她这样乖巧听话的模样,宇文玦反而觉得胸腔那股气更甚了,他瞥过了眼,语气生硬:“下去吧。”
阮心棠暗暗瞪了他一眼,转身一刻都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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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日的事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阮心棠都刻意避着宇文玦,能在普化寺磨多久,就磨多久。
她专心抄着心经,听到有叩门声,阿银去开了门,是个小沙弥,端着盘子,进来先是颔首,才一言不发将茶点摆在了一旁的桌上。
阮心棠走过来瞧,这四色点心倒是和前两日的点心大不相同,阿银玩笑道:“普化寺这是换了厨子吗?”
“不是换了厨子,是我特意命人买了来。”
阮心棠心下一惊,朝门口望去,孟扶光正倚在门框边含笑看着她:“你这几日辛苦,该吃些好的,和尚寺那一碟子的斋菜,怎能入口。”
他走了进来,脸上永远是那一副别人会惊羡于他的气派仰望着他的姿态。
阮心棠心里虽奇怪他会在此,却还是行了礼,退后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阿银则站在身边严阵以待。
孟扶光朝她走了一步,轻声道:“棠棠,我们不该如此生疏。”说着他就要上前挽住她的手。
阮心棠侧身走回书案前,执起笔道:“世子身份贵重,我该守礼。”
孟扶光走到她的身边,把玩似的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微微倾身:“皇祖母有意撮合我们,只要你点头,就能与我平起平坐。”
一滴墨滴在了快要炒好的心经上,阮心棠止不住脸色发白,握着笔的手也在发抖。
阿银冲了上来挡在他们之间,放胆道:“世子爷,请你回避,姑娘抄经需要静心。”
孟扶光厌恶极其不耐烦地瞥了眼,门外立刻走进来两名大汉,不由分说架起了阿银。
阮心棠花容失色,赫然起身瞪着孟扶光:“世子这是做什么!”
阿银还是叫唤着“姑娘”,孟扶光毫不理会,按住阮心棠的肩扶她坐下:“棠棠别急,我只是不希望有别人来打扰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