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皎月听到动静,扭头看见顾玄礼正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下意识露出笑容。
“夫君醒啦,要吃东西吗?”
她没问他怎么睡得这么沉,是身体不舒服了还是怎么,只将村民们给的馒头和粥先眼巴巴递过来。
青丝有几缕散落,没有头面拘着,便被她挽到了耳后,原先那股风情又更甚几分。
顾玄礼猝然想起了今日那两个亲吻。
一个是她耍小心思主动凑过来的,另一个是他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使坏去啄的,甚至啄了她软软的舌。
喉头微动,只一眼便联想到这些,继而觉得冰冷的身体里引燃了火苗,下意识就要问,药呢。
随即他愣住,心里好笑,
疯了不成,几天前才喝过药,哪会因看了小夫人一眼就散了药效。
他挪开目光,哑声嗯了下,林皎月便欢欢喜喜将满头和粥都端了过来,被火烘烤着,都还是热的。
顾玄礼看她忙前忙后,懒得动弹,一口热粥下肚后,提起些精神,似笑非笑地问:“夫人忙活了这么久,还敢跑出去,就不怕后面再有追兵?”
林皎月还在那拾枯枝,闻言头也不回轻轻得意:“夫君都敢睡大觉了,我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顾玄礼啧了声,放下碗:“那咱家要是说,带夫人出来,就是故意拿你作诱饵,引这些人来杀的呢?”
林皎月添柴的手微微一顿,略有几分愕然地看向顾玄礼。
他恢复了些精神,一张俊脸又戴上了让人看不透的面具,饶有趣味地等待林皎月的反应。
林皎月放下抬起的手,将枯枝轻轻丢到他脚边,低声道:“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说:
小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只想尝一尝爱情的苦
第31章 燕窝
顾玄礼以为自己听错了, 沉默反复咂摸了好一会儿,嘴角看热闹的弧度终于压平了下去。
他勾起个冷笑,一字一字蹦出来, 磨着牙命令:
“不准。”
谁给她的狗胆, 喜欢还没提前通报过,劈头盖脸就来不喜欢了?
都被他赏了体面,叫了这么些日子夫人, 还敢不喜欢他?
她亲口承认的甜, 咬都咬过了, 哪是那么容易就要回去的。
哪怕是虚伪谎言, 是满含目的,她既然起了头开了口, 就不准再有回头箭。
他, 不准。哪怕真打断她的腿,也不准。
林皎月看他一眼, 飞快把丢出去枯枝拿回来, 扔回火堆里。
枯枝沾了水气, 在火焰里被燃得哔啵作响。
好一会儿,她才扭回头,欲言又止地凝向顾玄礼:“那夫君以后能不能不吓我了。”
“我害怕。”林皎月抿紧嘴唇。
她不觉得顾玄礼说的是真的,只当他又兴致上来,故意戏耍她, 她不想再被这么戏耍了,她胆子变大,也敢提要求了。
顾玄礼默然, 片刻后不置可否地嗤了声:“和咱家谈条件?”
“没有, ”林皎月摇头, 声音越低下去,“不是条件,是,求您了……”
顾玄礼慢吞吞抬起眼,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似笑非笑。
好似在说,又来求咱家啊,小白嫖精。
林皎月放下最后一根枯枝,起身转到他身前,再缓缓跪坐下,心脏砰砰跳快。
她牵起九千岁的手,如母亲教过的那样刚柔并济,铿锵直白后,绵软又娇柔地倚进他的怀中,轻轻道:“好不好呀?”
她的眼瞳中宛若有烟火璀璨,盛极一时,荼蘼又艳烈。
顾玄礼这周身冰冷的人,自然心之所向艳烈的光,他脸上所有讥笑渐渐退去,化作一汪浓稠得散不开的深意。
这是小夫人今日第二次主动,仿佛生怕没了明日,把为数不多的几样手段全都使了出来,可她仍旧青涩,直到被神憎鬼厌的九千岁伸手,彻底扯进怀里,从唇舌咬进衣襟,才知道自己今日招惹得是谁。
是个连庙中的佛祖都镇不住的大恶鬼。
林皎月转身前放进去的几根枯枝干草盛极一时,此消彼长地争先燃烈,还没烧完这根,便已攀上另一头。
最后烧完了,没了兴替,才渐渐熄灭,余下袅袅青烟作着最后的纠结。
庙外雨停,鸟雀探头出巢,飞上枝头又飞回屋檐下呦呦呓语。
林皎月桃腮沁血般的红,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似乎在问顾玄礼,怎么不继续了?
顾玄礼啧了声,咬着她的耳垂问她:“咱家倒是无所谓,夫人是想去村里问她们再借套衣服出来吗?”
哪怕是用手指,这次,顾玄礼也不确定会不会弄破她了。
真要流血了,也不该在这种山村野庙。
林皎月在他肩窝埋头,脸上热度更高,低低地哦了一下,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衣衫系好,原先的请求似乎也没有必要再问结果了。
确实如此,顾玄礼慢条斯理地给小夫人穿好衣服后,想着,本来也不是故意吓她,但她既然害怕,自己就不多解释了。
先前说的话,八九不离十吧。
这趟带她出来,确实是以她为饵的,却不是为了杀她,而是叫暗地里的那些人看到,给他们一个九千岁这趟出行带了个拖油瓶,极易击杀的错觉。
他自己,才是那个被摆在亮出,明晃晃等着人来杀的目标。
一通荒唐后,林皎月看着熄灭的火堆略显懊恼,倒是顾玄礼身上的衣服早被烘干,吃食也尽数消灭了,所以并不在意。
然后才听林皎月说,她是想着等督公醒了,问问他要吃哪一包药,留着火给他煎药的。
顾玄礼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可见着小夫人如数珍宝般捧着那两包药时,他眼中又闪过一抹复杂。
半晌,他拍了怕衣服起身:“咱家好的很,夫人不用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
林皎月后知后觉地啊了声:“夫君不碍事了?”
“本就不碍事,不过是一夜未睡,困乏而已。”
顾玄礼懒洋洋扭了扭脖子,看起来当真与往常无异了,林皎月将信将疑,慢慢点了点头,还是将药收拾起来,重新塞进包裹里,贴身带好。
日落西山,两人再度出发,林皎月心想,从未见过这种时候去祭拜人的,他顾玄礼不仅对人出格,对鬼也……呸呸呸,恕她不敬。
顾玄礼不知小夫人脑袋里想了什么,又驱马赶了半日,终于在子时之前到了他最终要去的地方。
林皎月哪怕偎依在他怀里,仍旧浑身一震:“这,这里?”
顾玄礼看着眼前路旁的乱葬岗,黑漆漆的林子里甚至宛有鬼火,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点点头。
心想,真可惜答应过小夫人不吓她了,不然肯定很有意思,保准吓得她往自己怀里钻个不停,啧。
林皎月深吸了口气。
她刚颤颤巍巍下马,几只乌鸦便嘎嘎嘎地从林子里扑腾出来,林皎月崩溃地攥住顾玄礼的手:“夫,夫君,我也要进去吗?”
他大手反包,把林皎月牢牢握住:“夫人自己说的,是咱家的夫人,自然咱家在哪你就要在哪。”
林皎月很是后悔。
顾玄礼好笑似的看她有苦难言,嫌弃道:“怕什么,有咱家在,还能叫你被鬼打了?”
林皎月哑然片刻,苍凉地点点头,也是,连佛祖都不能将这人怎样,乱葬岗,确实也不能。
她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跟着顾玄礼进了乱葬岗,下过雨的泥地里,每踩一脚都感觉要陷进去,周遭还一片黑漆漆,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夏虫鸣啼,扑朔翅膀从身侧划过。
这得是顾玄礼的仇家,才会被埋在此处,年年来讥讽一趟吧?
谁知顾玄礼轻车熟路,闲庭漫步走到个木牌都快烂掉的野坟前,将她往前一推——
“段大人,咱家带夫人来看您了。”
林皎月险些踉跄栽倒,还是顾玄礼又将她拉回来,倒像是意外似的嘟囔:“怎个站都站不稳。”
她心中崩溃:“是您太突然了!”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呆呆看向那腐朽的木刻墓碑:“段大人……”
她所知甚少,和顾玄礼相关的段大人,只知道一个,那就是段贵妃的生父,前礼部尚书,亦是顾玄礼为人所知的第一位主子,段启河。
林皎月立刻闭嘴不言了。
顾玄礼慢悠悠走到那几乎连坟头都给踏平了得野坟,轻轻笑了笑。
“酒水半路都给弄散了,咱家就没再准备了,反正,您应该也是喝不到的,”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语气轻而淡漠,“山匪也没给您留个全尸,哪怕留了,估计您一个文人,也抢不过这里的孤魂野鬼。”
可他又摇头笑了笑:“但没事儿,半月前咱家出去了一趟,已经把那些山匪彻底给除了,大仇已报,应该也比喝酒畅快了。”
林皎月听着,明白过来,原来被禁足的那段时间,顾玄礼出去是去给段尚书报仇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虽然对这人不甚了解,可每每听到对方的名号,都是伴随着又杀人了,晦气,恶鬼这般言辞。
但此刻她听到对方如此语气,恍然幻想,若他不是个权宦,不用背负这些血债,以他的心性和本事,或许只是个纵情恣意的潇洒公子,在江南饮酒,在北地赛马,在漫天大雪下牵着心上人的手,偶尔使坏的将雪抖在她的发上吧。
下一秒,顾玄礼突然又怪声怪气起来——
“还有咱家如今也娶了夫人,您老也不用担心旁人再误会咱家与贵妃娘娘有沾染啦——”
林皎月一哽,结结巴巴:“这,这也是可以说的吗?”
“为何不能?”顾玄礼莫名其妙,“咱家没成亲前,段二公子可是骂咱家癞□□吃天鹅肉骂得最凶的一个。”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墓碑:“段大人若泉下有知,也可尽早去给二公子托个梦,叫他省点力气,多关心关心旁的事儿吧。”
他还有话懒得说,觉得,若是段启河真泉下有知,定然也能知晓他的心意。
得段府照拂七年,他本打算到临死前都好好照拂着娘娘,可惜是娘娘不够聪明,要他娶妻。
一个小珍珠,他好好养得,再来个小夫人,他亦会好好养得。
可小夫人终归是个大活人,他要养好她,这颗心思自然也不能全部放在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