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闭上眼,睡一觉就是明天了,快睡吧!”江心让她躺下。
倒是霍岩,乖乖的,除了和姐姐一直啊啊啊喔喔喔地蹦跳着,没听他说过一个字一句话,此时就伏在江心的大腿上,还在含手指,江心把他的手拉出来:“不能吃手指哦。”
霍岩张开双手,要抱,江心只好把他抱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粘人?
霍岩紧紧抱住江心的脖子,又想吃手指,江心扯开他的手,他就趴在江心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看来是玩累了。
江心轻巧地把两个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找出霍一忠两件大大的衣服,盖在他们的小肚子上,扭了扭肩膀,有点酸痛,回头一看,霍一忠冲完澡,正看着她。
心里有气,江心就不想和他讲话,霍一忠拿起她放在旁边擦头发的毛巾,过来替她擦头发:“心心...”
“别叫我。”江心用力夺回那条毛巾,不看他,找了个能吹到风的地方,坐在另一张床边梳头发。
霍一忠不知怎么办,只好跟着她坐下,他一坐下,床就“吱”一声,往下陷了下去。
“霍一忠,知道什么叫以诚相告吗?”江心气归气,又觉得不能不沟通,原本背着他,再转过身来,直眉瞪眼看他,他倒是没欺骗她,可却选择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去打了一场没有准备的仗,这么亲密的关系,可以有空间,但不能有这种选择性的隐藏。
“是我不好。”霍一忠低下头,快速认错,他也确实知道是自己错了。
万秀原来提离婚,除了夫妻长期不在一起,看不上他没读过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受不了他的家人,他害怕江心也退缩离开他,所以在开始就有了这场隐瞒。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江心还是这个态度,她怕等会儿吵起来,把孩子都吵醒了,这一整天的事情已经把她弄得够累的了。
“那,那我和你说。”霍一忠倒还知道反着解决问题,江心都气笑了。
“那你说,我听着呢。”倒是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心心,谢谢你。”说千说万,霍一忠只有这句话。
谢谢她在这么忙乱的情境中能替他顾及霍大姐的人情,谢谢她对两个孩子的心思,最重要的,还谢谢她总是在维护他,也没有离开他。
江心听出了霍一忠语气中的小心和低头,那股气也散了一些,总得顺着台阶下来,可还是有些郁郁:“霍一忠,往后不能这样了,我们是夫妻,夫妻是要共同面对问题的。”
虽然她没结过婚,但也知道家庭就是一个小团队,问题来了,是要团队一起去解决的。
霍一忠猛地点头,他怎么没想到,心心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我以后都和你讲。”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说的?”江心问他。
霍一忠看着江心严肃的小圆脸,突然亲了她一口,又紧紧抱住她。
江心打他的左肩,要推开他:“霍一忠,严肃点,我还在生气!”至少没有完全消气。
霍一忠放开她,双手还在她肩上,想想,又抱住她。
“我和我爹娘,十几岁的时候,失散过几年。”霍一忠的声音闷闷的,传入江心的耳中,“失散之后,我找不到他们,就跟着别人走了,有人去当兵,为了每顿能吃上饭,我也跟着去了。”
“后来跟着部队走南走北,过了十来年,我升了连长,当时刚当上连长不久,就被派到这里疏通河道,我还记得自己老家在哪里,就试着回来找一找,看还有没有亲人在,问了一圈,打听到爹娘都在,大哥大姐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刚开始他们认不出我来,也不太愿意和我相认,怕我回来要粮食拖累他们。有个兵遇到我,朝我敬礼,他们知道我是连长,就让我进家门了。”
江心的双手拥了上去,抚摸他宽大的背脊:“十几岁是几岁?”
“十二三岁,逃荒的路上失散了。”霍一忠不肯放开江心,像是要把人拥在怀里才是最确定的。
“傻瓜,吃了不少苦吧?”江心对霍一忠心疼得无以复加,这么小的年纪,那么穷的时候,和大人失散了,他一个孩子能干嘛,不识字又没力气,不就是沿路乞讨,才能活下去吗?
“现在不苦了。”现在他有她了。
那么大的个子,那么委屈的语气,江心眼湿湿的,心疼地摸摸霍一忠的脸,亲了亲他:“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永远不失散。”
霍一忠又把人抱住了,这是心心的第一个承诺。
江心也紧紧地回抱他,那股气散掉,心就软了下来,只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抱了小半天两人才松开,江心见他穿了四角短裤,两条长长的毛腿委屈地缩着,江心蹲下看他的大腿和小腿,找霍大姐说的那个伤口,然后发现在他左腿的大腿和小腿都有两条新鲜的疤痕,她伸手抚上去:“今年受的伤?”
霍一忠想把人拉起来,江心不肯,只是手轻地摸着那两条疤痕,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得多痛才会站不起来。
“是不是到新庆时,还没好透?”她记得有一回见到他,他好像还拐着脚。
“嗯,当时还有点发炎,去看了大夫,吃过药,就好了。”霍一忠没瞒着。
当时是为了抓一伙偷偷入境的间谍,在水里受的伤,大腿小腿都伤了,缝了二十来针,不算太痛,可后面恢复时,天气一热,穿长裤,痒得他抓心挠肝的,还不能碰。
江心抬眼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他傻透了,低下头去亲了亲那两个长长的伤疤。
霍一忠的腿间立刻就有了反应,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用力把人拉起来,让江心坐他腿上,靠在她肩上呢喃:“心心...”
他想“谈恋爱”,他还想要更多更亲密的“恋爱”。
“往后执行任务的时候,想想你的两个孩子,你要是有事,他们就得再和你爹娘一起住。再想想刚和你结婚的我。”江心被他抱得紧紧的,不得动弹,用力推了一下,隔开距离,看他的眼,“尤其是我,我们才刚结的婚。我还想和我的丈夫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把你和孩子们放在最前头。”霍一忠探身想去亲她。
江心不让他亲,双手捧着他的脸:“除了没有提前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另外一件事我也很生气。”
霍一忠就紧张起来,以为她要说下午那朵红花的事,他一下车就看到江心舍不得的神情了,所以决定找个时间,一定要给她补回一朵。
“霍一忠,你笨呀!大家欺负你,你就不会反击吗?”江心说的是在霍家小院儿里,一大群亲戚围攻他的事。
“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我是军人,不能对老百姓动手。”霍一忠时刻恪守自己的军人原则,无论这些人多过分多越界,他沉默就行,不能用武力。
“笨死了!”江心用手指轻戳他额角,“没让你用拳头,用嘴呀,驳回去,让他们知道你是不好惹的。”
霍一忠抱着她,傻笑:“我嘴笨,不会说。要靠心心保护我。”还挺会撒娇。
“你哪里嘴笨了?就会和我打嘴仗。”江心双手捏他耳朵,又低头亲亲他。
反正老婆不生气了,霍一忠的心就顺了,孩子在身边好好带着,往后照顾孩子,对怀里的这个女人好,这个女人也对他好,那就没什么好要求的了。
等江心的头发干了之后,两人才躺下,作为夫妻的身份,第一回 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霍一忠睡不着,压着江心谈了一次又一次的“恋爱”,最后江心困得实在受不了,就把他推开:“折腾一整天了,还不困吗?”
“不困。”他可以三天三夜都不睡,就为了捕捉到目标人物,现在为了“谈恋爱”,他也可以。
江心转过去,拉起有些招待所有些霉气的被单:“我困了。”又伸出脚去轻踢了他一下,“明天我起不来就别叫我,你带两个小的下去吃早饭。”
霍一忠见她真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着亲了好几下,才放她去睡。
第45章
隔天早上, 是霍明和霍岩先醒来的,他们一动,霍一忠就醒了, 看了看旁边还在睡的江心, 他起来, 当着孩子的面亲了一下江心的脸, 穿了鞋,抱起两个孩子去水房洗漱。
想起江心说早上起来要给他们喝水,又去找热水,喝水时,把霍岩嘴唇给烫了, 霍岩哭了一会儿, 霍一忠怕吵醒江心,带着他们下楼出门,把霍岩往天上抛了几下才哄好。
霍明的衣服太短了,没有鞋子, 偏偏人活泼,在招待所门口满地跑, 霍一忠一个身手敏捷的军人都逮不住她,等一抓到她马上就抱着,抱起她时扯到了右肩膀, 痛了一下, 也只好忍着。
“我饿了!我和弟弟饿了!”霍明趴在霍一忠的肩上动来动去的, 找他要吃的,“我要吃糖!新妈说今天给我吃糖的!”
姐姐一叫, 霍岩也跟着叫起来, 喔喔喔地乱叫, 跟公鸡打鸣一样,招待所有没起床的人在里头喊,叫他们走远点,别吵着人睡觉。
两个闹腾的孩子把霍一忠逼得前胸后背都是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反正饿了,招待所旁边有个小饭店,霍一忠就抱着他们去了小饭店,可惜他们醒太早了,饭店还没开门,父子三人就傻傻站在门口等,好在有小凳子可以给他们坐。
等到了上班时间,路边的广播开始响起来,播放今天的新闻和进步歌曲,号召工人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延锋市上班的工人们出了门,或骑自行车,或走路,热热闹闹上班去了。
霍明霍岩姐弟第一回 见到这么繁华的场景,又蹦跶起来,霍一忠怕他们被行人和自行车撞倒,一手牵着一个,饭馆门口的排队买早饭的人多起来,他生怕弄丢孩子,急得一头汗,比负重翻山越岭还累。
排队的人一多,小饭馆终于开了门,霍一忠赶紧带着两个孩子进去找吃的,把孩子们放在椅子上,霍明勉强够得着饭桌,霍岩小冬瓜一个,想吃早饭就只能站在椅子上,霍一忠给他点了碗蛋羹,霍岩拿着调羹吃蛋羹,吃的一身都是,衣服裤子和手都脏了。
霍一忠只好放下筷子,学江心给他喂饭,不是太大口就是太小口,弄得霍岩鼻孔边上都是碎蛋羹,霍岩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生怕吃不上他爸喂的那口饭。
好不容易把霍岩喂好,霍一忠吃口汤面,霍明又用筷子敲着桌子:“我要喝水!喝完水我要吃糖!”
霍一忠擦擦汗,又站起来给她找水喝......
......
江心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她似乎听到他们起床的响声,可眼皮实在睁不开,过一会儿没了声音,她又继续睡了,足足睡了个饱。
前几天都在火车上坐着睡,腰椎都睡痛了,今天总算睡了个爽!
江心伸个懒腰起床,洗脸刷牙换衣服梳头发,往楼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估计出去吃早饭了,等了会儿还没回来,就留了张字条,在床头的桌子上,用支用了一半的铅笔压着,自己也背着包出门去了。
今天要买的东西可太多了!
出门前,江心把袋子里的钱和票都点了一遍,钱是够的,就是票少,先去看看吧。
延锋主要吃面食,江心随意吃了个鸡蛋,喝碗面汤,就对付过去了。
她走到昨天霍一忠带她去的邮局附近,找到个门面最大的商店,进去看里头都有些什么。
延锋市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当地的纺织厂,出产的纺织品远销全国,所有跟布有关的东西,在这里都能买到,因为是生产地,东西更便宜实惠。
江心在里头逛了一圈,被这个商店齐全的布料和产品震惊了,那一排排高大的柜子,不论是布料还是各种棉线毛线,整整齐齐,一摞摞顶到天花板,说是商店,简直可以说是仓库,真是术业有专攻啊!
本市商店的销售员像是培训过一些,态度虽然不热络,但也不冷淡,江心要看什么,她们就拿什么。
“我看看那块毯子。”江心指着他们柜台上一条挂着的黄夹红印花长毛毯。
毯子看着薄,却很重,要两个销售员一起拿才拿下来。
江心伸手去摸,这么细的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冬天盖着肯定很暖和,像是她小时候在床上打滚用过的拉舍尔毛毯。
“这个多少钱?还有其他颜色吗?”江心问销售员。
“还有个纯白的,好看,就是容易脏。”销售员指了指后面一条白色的,见江心诚心想买,态度也还行,“二十一条,工业票五张。这个毯子做工好,首都都在卖我们的毯子,他们那儿要卖三十一条呢。”销售员很骄傲,集体荣誉感很强,他们市里生产出来的东西能卖到主席眼前去,那可是上报纸的荣耀。
江心点了点自己的票:“那我要三条,你给我算便宜点。”
三条?往日里,人家买也只是买一条,两条就顶天了。
销售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来给单位进货的吗?”
“不是。”江心否认,“自己家里用。怎么样,能便宜点吗?”
“价格便宜不了。”销售员摇头,反正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放着,他们是国营商店,哪能讲价格啊!
“我票不够,那票我给少一点。”江心又缠着销售员,让她少票,靠近销售员,低声说,“我可以每条多给五毛钱。”多出来的就能进入销售员的口袋。
销售员知道这是个上道的人,也压低声音说:“我只能少收你一张票。”
“我多给两块钱,再给你十二张票。”江心手里的工业票还是江父江母给的,她现在没工作,去到霍一忠的驻地也不知道怎么样,能省则省,“除了这三条毯子,我还要买其他的。”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销售员同意了,在毯子底下把多出来的钱给收了。
江心让销售员把三条毯子用一大叠旧报纸包起来,又用旧旧的布袋子装好:“我要寄回家去,太重了,你找个人帮我一起抬到对面邮局去。放心吧,寄了这个,等会儿我还回来你这儿买东西。”
销售员拿了江心的两块钱,心情不错:“我和你一起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