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安六合给佩服坏了,她抱着自家妈妈的胳膊,脑袋枕上去撒娇:“哎呦,你连我是十六级还是十三级都知道啊。看来你的耳报神孔同志没少跟你打我小报告嘛。那你应该知道,你女婿每个月还能领米面粮油呢,我们吃饭除了自己想改善伙食,其他时候花钱很少的。你就别拦着我了,让我为二哥做点什么吧,我当初读卫校还是二哥跟大哥供的呢。”
“哎呀,不行,说什么都不行。除非上头把前几个月拖欠你的一次都发了,不然我就不答应。”宁华夏算准了这事没戏,因为岛西缺钱缺得厉害着呢,连苏继善自己,每个月都只领了五十块。
不用问她都知道,他家里肯定意见很大。
所以宁华夏是佩服苏继善的魄力的,虽然这海岛实际上是个特区,行政级别等同于省级,可名头上却是挂在连城下面的县级行政单位,发工资也都按照县级来的。
他一个正厅级的原本是行政九级,一个月253,一来工资就减了小一半不说,实际到手的却只有五十块,家里不闹翻天就算他老婆贤惠了。
这么一对比,她闺女的起码发了三分之一呢,比苏继善不知道好了多少。
想想宁华夏就忍不住感叹,这老苏啊,真是牺牲很大啊。
这要换了是她家老二这么自降等级,老二媳妇肯定哭天抢地闹个鸡犬不宁了。
不免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安六合劝了劝:“二哥二嫂的事我也插不上话,反正我就一句话,二哥那边我得帮。”
“哎呀,真不要你帮!你大哥今年研究员转正了,工资提到技术人员的一级标准了,一个月三百多呢,他又被东北工学院请了去当客座教授,一个月讲一次课,一次五十块钱,这么一来他一个月收入四百多呢!他又没老婆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之前给我和你爸留了不少钱呢。实在不行我们把那钱拿出来帮你二哥一把,只要你们几个做弟弟妹妹的别觉得爸妈偏心就行。”宁华夏见六姑娘不听劝,急了,只好把家底都抖出来了。
安六合一听,乐了:“呦,我大哥那么有钱吗?”
“对啊,他又不在我跟你爸面前尽孝,只能用钱补偿了。哎,其实他有这份心就行了,没想到他一下给了——”宁华夏贴在安六合耳边,小声报了个数字。
安六合沉默了。
还是知识分子阔气啊,这年头国家对知识分子是真大方啊。
说出去谁信,大哥居然给爸妈留了八千块。
什么概念?
大概就是他不吃不喝三年的工资吧,但他其实已经工作十来年了,这么一算,估计他手头的钱还真不少。
既然这样,她也不说什么了。反正父母是二哥照顾的,贴补二哥也是合情合理的。
便默默地跟上,回去把钥匙拿给了何贵阳,随后找到四哥四嫂说明了情况。
四嫂犹豫了一下,毕竟前头那家在这住了几个月了,搬迁一次不容易。
不过她还是咬咬牙去了,只为了顾全自己跟二嫂的妯娌情分。
可等她从前头当完说客回来,却发现何叔臭着个脸不说话了。
她好奇地看向安四海:“四海,这是怎么了?”
安四海把她扯着往院子外面去,他指了指蹲在院门口哭泣的何香芹:“二哥要跟她离婚,你去劝劝吧,现在趁着两家长辈都在,叫二嫂认个错服个软,这事兴许还能回转一下。要是过了今天,依着二哥这倔驴一样的性子,他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李秀华吓了一跳,怪不得刚才看二哥回来一句话都不说,怪不得何香芹哭着不肯进来,她还以为二哥只是训了二嫂几句,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要离婚的地步了。
她赶紧出去劝,怕自己说话不够分量,还叫上了安六合。
安六合去是去了,却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
李秀华苦口婆心地劝,可何香芹就是听不进去,一直哭着坚持自己的道理:“我就是想给孩子们挣点家产怎么了?这么好的机会,六妹又是岛上管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都不懂吗?他这么清高,有本事一辈子别离开那里。”
“二嫂!”李秀华急了,“你怎么不听人劝呢?咱女人家就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不知道吗?当然,你要是能独当一面,跟六妹一样本事通天,当我没说。你要觉得六妹是特殊的例子,那咱就看看普通的,人家流芳公社的书记是女同志,肯定是男人追着她跑。可你是吗?你除了会种地你还会干啥?就这你还想自立门户呢?我看二哥这些年真是把你惯出毛病来了,你怎么头重脚轻的,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李秀华也是为了她好,这才说了这么重的话,不然的话,打死她都不会说的。
可何香芹不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好啊,我早知道你瞧不起我是个农民,今天你可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好,我何香芹没本事,我窝囊废,可我就不信了,我离了婚我自立门户我能饿死!”
说完,她就转身跑去了屋里,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控诉安两岸的种种不是,抢占道德的高地,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处处为家庭着想却不被丈夫理解的贤妻良母。
安两岸一句都没有辩解,最后只说了一句:“那看来果然是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们离婚吧,你去找个好的,我这座小庙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了。”
说完,安两岸跪下给何贵阳磕了三个头:“爸,今后我还管你叫何叔,咱爷俩打小的情分,不会因为我跟香芹离婚就不作数ᴶˢᴳᴮᴮ了。广厦离家远,照顾不到你,你就还把我当半个儿,今后但凡需要我的,尽管开口,两岸不会说半个不字。谢谢你把闺女嫁给我,是我没用,没把家庭照顾好,请你原谅我。”
磕完头,安两岸便红着眼睛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六十年代部队的津贴,我查出来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按军衔津贴+军龄工资的方式,男主1950年就参军了,军龄妥妥的10+,按封顶50块计算,军衔补贴按177算(真的是查出来好多不同的版本,从177-237都有,我没辙了,就按177+50=227算吧)
其实我查出来军官津贴还有职位津贴,但是这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叠加的,毕竟以前的算法跟现在的不一样,就很头疼。
东北工学院就是东北大学,那会不叫东北大学。
总之那时候头把交椅的大人物一个月也才四百多,所以我觉得海军大校二百多是比较合适的。
第114章 不然你也走人(二更)
安四海这边一片寂静, 两家人谁也不说话,气氛一度陷入了凝固。
直到周中擎过来了,众人才稍微有了点动作。
他好奇地看着安六合:“媳妇儿, 这是怎么了, 我刚遇到二哥,喊他他跟没听见似的。”
安六合回过神来, 先给何叔和周中擎互相介绍了一下, 这才领着周中擎出去了。
周中擎瞧着气氛不对,再看那何香芹气鼓鼓不说话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什么。
去了外面一问, 果然是在闹离婚呢。
周中擎没什么想法,前因后果都了解了一下, 只觉得二哥的爆发是情理之中的。
安六合也是这么想的, 夫妻俩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叹息着抱在了一起。
安六合心里思绪万千, 她觉得何香芹的种种行为都是前车之鉴, 所以一肚子的话想跟周中擎说。
周中擎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这里不方便, 便折回屋里,跟何贵阳告罪一声:“何叔, 蕾蕾闹着要妈妈呢,我先接六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歇着啊。”
何贵阳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周旅长, 他就一个想法:这小子是个人物, 五官周正, 英气非常。
他挣扎着坐起来,跟周中擎挥了挥手,叮嘱他路上慢点。
等这两口子出去了,他才重重地倒在枕头上,唉声叹气,不想说话。
他在等,等何香芹服软认错,等她主动提一句“爸我不想离婚你帮帮我”,可这姑娘可能真的是被他惯坏了,梗着个脖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总不能他这个当老子的求她不要离吧?
他这张老脸还想要啊。
父女俩就这么僵着,谁也不肯打破沉默。
宁华夏跟安宇宙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他们也不能开这个口。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二家就这么妻离子散。
思来想去,老两口决定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
于是宁华夏说道:“呦,老头子,蕾蕾闹着要妈妈呢,要不我去帮着带一会?”
安宇宙故意摆了个臭脸,骂道:“去什么去,没看到安乐快没妈了吗?蕾蕾是你的宝贝,安乐就不是宝贝了?不准去!以后乐乐就是你的责任了,都是你惯的老二,你自己遭着吧。”
宁华夏抹了抹泪:“哎,我可怜的乐乐,只能早点给她断奶了。”
“断了好,奶断了大人就自由了。”安宇宙特地看了看即将自由的老二媳妇,发现她居然无动于衷,不免有些气馁了。
宁华夏也很失望,不看何香芹了,只管念叨孩子的事:“说起来蕾蕾一口奶都没吃过,也长这么大了。等乐乐断了奶之后啊,就跟蕾蕾一样,熬点小米粥捣点蛋黄进去,想来也不会差的。”
“你看着办吧,地里还有活,天气预报说三天后开始有一波强降雨,我跟老二得赶紧把地里的玉米抢收完,不然雨一来全烂地里了。”安宇宙气得脸都黑了,气何香芹死不悔改,气她好好一个家非要闹到一拍两散。
更气她一个屁都不放,好像要他们做长辈的求着她似的。
他们可不惯她这个毛病。
老两口念叨完就去看安福和安康了,再多看何香芹一眼,怕是要气到折寿。
没想到何香芹居然还是不吭声。
她在琢磨,琢磨安两岸到底是在故意拿捏她,好让她以后不那么自作主张,还是在动真格的。
她想过了,他们可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他从没这么对自己无情过,说不定真就只是吓唬吓唬她,让她打消那个念头,让她别带着孩子离开他。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把岛上的房子抢下来一套再说,至于她男人,等以后哭一哭认个错撒个娇,应该也就可以了。
她看村里的小媳妇都是那么哄男人的,她以前觉得那些狐媚子功夫丢人现眼,现在却觉得可以拿来应应急。
总之,她生了一对儿女,对他们老安家是有功劳的,她就不信,真要是她回头求和,安家会无动于衷?
到时候再让她爸帮忙说个情,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毕竟他爸也要来岛上援建了,到时候自然跟六妹变得熟络起来,她要找机会多的是。
这么想着,她咬咬牙,去堂屋找宁华夏:“妈,乐乐就拜托你了,安平我带着,孩子在岛上可以受到更好的教育,说不定还能分到他五叔班上呢。我就不让他回社办小学念书了。”
这也是她权衡之后的决定,留个孩子在安两岸身边,看到孩子,男人总会想到孩子妈,只要他还在乎孩子,就不可能彻底绝情。
加上安乐还小,带着不利于她出来挣工分,所以她选了安平。
再说了,安平可是儿子,农村男人有几个不重视儿子的?只要儿子在她手里,她就多了一份胜算。
就算到时候安两岸真的不肯复婚,她有个儿子也算是有个依靠,说不定这孩子能给她争口气,也去当个兵做个军官,到时候只有她看安两岸笑话的份!
他年纪大了,身上还有伤,又带个女儿,也没什么大本事,哪个女人肯嫁给他?
她这样安排,简直就是掌控了全局,进可攻退可守啊!
她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英明睿智,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两家长辈面面相觑。
全程没开口的安五湖,这时候也没什么想说的,见二哥二嫂都走了,便也转身准备回去。
不过他还得问问沉船的事,便看向了宁华夏:“妈,那船要赔多少钱?你问问吧,我虽然穷了点,但是百儿八十的还是可以凑一凑的。秋收之后公社就要换届选举了,别让二哥因小失大。”
安五湖虽然好多年不在家里,但对家里的事情还是一清二楚的,因为安六合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信,家里哪个兄弟姐妹有了什么事,她都会简略得当地说一说。
所以安五湖知道二哥有参选的打算不足为奇。
宁华夏知道老五家没钱,之前跟六姑娘说让老二找老四老五借钱不过是安抚六姑娘,其实当妈的心里门儿清,压根就没想要老五帮忙。
所以她豪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事我跟你六妹妹商量过了,你大哥给我和你爸留了养老的钱,我们拿出来贴补你二哥,这事你们兄弟姐妹就不用管了。当然,你们要是有意见,趁早提出来,可别过上几年跟我翻旧账,说我偏心。”
“妈,这怎么行呢?大哥给你们的是他的心意,二哥肯定不会要的。你还是听我的吧,就让我们几个凑一凑,实在不行,我去找人借。”安五湖虽然跟其他兄弟姐妹的感情比较淡薄,但他对二哥的了解还是很全面的。
要是搁汉代,那种讲究“举孝廉”的时期,二哥绝对会被推荐去当官。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孝顺啊。
这些年大哥不在家,三姐远嫁,他跟四哥也是天南海北的离家万里,壮年的兄弟姐妹只有二哥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