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决定了她这个普通人的未来走向。
等快到地铁站时,她才终于正视这个问题,摇了下头,“放下吧。”
方以恒心口钝痛。
他其实也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却还是安抚她一笑,“那我知道了。”
孟听雨转过头来,看向他,在人来人往中,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轻叹道:“方以恒,你知道吗,我看到现在的你,总是觉得很陌生。”
他既不是她高中时认识的那个沉默腼腆又细腻的男生,也不是她在重生前见过的温润如玉从容稳重的医生。
他逐渐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陌生?”方以恒愣怔。
“很多很多事情,我觉得不该是你会做的,但你做了。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高考前那个晚上下去了,直接告诉了你我的答案,是不是所有的一切也都会改变。”
“不过,谁知道呢?”
她越过他,进了地铁站。
方以恒似乎才反应过来,不知所措扭过头,目光怔然地盯着她的背影。
所有的解释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高考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时候,他究竟是希望她下来呢,还是希望她不要下来?
这个答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从那天在超市偶遇后,徐朝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倒也不是如殷明揣测的欲擒故纵,要是这些所谓的计谋对她有用,他必将彻夜不睡都要将三十六计背后的故事背得滚瓜烂熟。
如果要将这一段追求标注上时间的话。
他清楚地知道,绝对不是三个月、五个月,也不是一年或者两年。
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在遇到她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跟谁结婚。
所有知情人,包括王远博虽然都为了徐朝宗对孟听雨的这股执着而感慨甚至心惊,但他们也都认为,执着是有期限的。
也许一年。
因为开学后,徐朝宗就是大四生了,等他从这所学校毕业、踏入社会看到过更多的风景后,他也会逐渐放下这一段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感情,而那个时候,他长达几年的独角戏也终将落幕。
最多最多三五年。
三年五年后,徐朝宗也到了俗世眼中可以结婚的年纪。到那个时候,即便他没有心思,他能顶得住来自父母的压力吗?
……
不管是什么事情,一旦没有了所谓的期限,人自然也会变得从容起来。
再次跟孟听雨碰到,竟然是在暑假快结束时。
随着现在业务扩大,徐朝宗也注意到再将工作室放在居民社区里就有点儿不太合适了,于是趁着有空,他出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写字楼办公室可以租下来。
“怎么在这?”ĴȘĢ
徐朝宗步伐沉稳地上前,站在孟听雨身后问道。
孟听雨正在弯腰揉捏感觉僵硬了的小腿,猛不丁地听到声音,扭头一看,竟然是他。
他穿着剪裁简单却也得体的白色衬衫,可能是嫌天气太热,袖子卷到了手肘处。
搭配黑色长裤,这一身更显身材挺拔。
重生以来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穿。
之前每次见他,他的穿着跟现在的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现在见他衬衫西裤,反而有些不习惯。
他很像,后来那个已经事业有成的人。
但仔细看看,又好像不是一个人。
此时此刻的他,更像她记忆中那个会笨拙地在穿衣镜前打领带的他。
她站直了身体,手里抱着一沓资料,言简意赅道:“过来拿点资料。”
“可真是巧。”他有些高兴,“我刚拜访了一个客户,想过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办公室出租。”
“那看来你的公司发展还挺顺利。”
徐朝宗却舒展眉头,“债主终于想着要问情况了?”
她一开始还没听懂他的意思,正想问什么债主时,猛然想起他曾经执拗要给她的那张欠条,“都不知道有没有法律效应,早就撕了。”
“没事。”他安慰她,“你撕一张,我回去再写一张。”
“真的不用——”
孟听雨一直觉得徐朝宗跟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她从第一次见他时就发现了。
他骨子里有一种坦然的坚韧,他从来都不会掩饰他在家世条件方面的不足,甚至于在很多很多年里,他虽然沉迷于工作与赚钱,但他对物质并不盲从。
在他还是穷学生时,他不会羡慕室友穿名牌、生活费多到花不完。
在他开始创业时,他也不会羡慕别人的大别墅跟豪车。
因为他一直都笃定一点,这些他都会有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楼上传来一阵轰的巨响。
徐朝宗抬头看去,只见天花板吊顶多了一层裂缝,一时之间他目眦欲裂,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想都没想,在她茫然后震惊的目光中,朝她扑了过来,电石火光间,他牢牢地将她护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孟听雨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他的手掌用力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怀里带,企图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撑起一片灾难来临之时的栖息之地。
半分钟后,剧痛并没有传来,徐朝宗余光瞥向天花板。
没再犹豫,他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速度很快往安全通道跑去。
孟听雨也陡然意识到,他们这是在跟时间赛跑,果断地将自己脚下的高跟鞋脱了扔在角落里,双脚再也没有束缚。他们的反应是最快的,在安全通道也碰到了不少往下跑的人。
这栋写字楼已经有一些年代,也幸好如此,楼层并不高,然而从五楼到一楼,这一路上,每个人心里都经过了一场惊涛骇浪。
五分钟后,其他跑下来的人都站在安全带以外的地方。
仰头看向这栋写字楼,值得庆幸的是,目前为止,只有最顶楼坍塌,没有影响到其他的楼层,但没人敢掉以轻心,很快有关部门就派来了人,清空了写字楼里的所有人,拉起了警戒线,还有记者赶来拍照报告,所幸没有重大伤亡,有三个人被送去了医院。
徐朝宗此刻也狼狈得很,衬衫扣子都被扯掉了几颗。
孟听雨赤着脚站在一边,两人对视一笑,越笑越大声。
“说真的,要是今天将命丢在这里,我们俩就真的亏大了。”徐朝宗叉着腰,一边喘气一边道,“明明少说也能活到三十六七岁,再来一次,享年二十、二十一,这算哪门子重生,明明是满三十减十五。”
孟听雨背靠着墙,也在努力平复依然剧烈的心跳,闻言又被逗笑,觉得他这种说法很有意思也很到位,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也学着她竖起大拇指,跟她碰了一下。
好像是在干杯。
“今天这有惊无险的一出,也提醒我了。”他又说,“我是该找个律师立个遗嘱,想想看,要是我突然出事了的话,我的钱就全都留给我爸妈了。”
孟听雨用手掌扇风,闻言白了他一眼,“你这话很没良心。本来就是该留给他们。”
“他们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耳根子比棉花还软,最后我的钱迟早都得被他们那些拐不到弯的亲戚骗了去。辛苦多少年,到头来便宜了外人,想想还真有点儿气。”徐朝宗这样一想,又拍了下额头,“你说我以前怎么想的啊,我天天想着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咱们又没孩子,我赚的那些钱我跟你两个人天天挥霍也用不完,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别人。”
这样一想还真是。
难道说他后来其实是在为某一群“明明好吃懒做却沾了点血缘关系”的人打工吗?
“很多富豪最后都会捐给社会。”孟听雨温声提醒。ɈŠĞ
徐朝宗只当没听到这话。
这些富豪的队伍中,永远都不会有他的加入。
她就算再熏陶他八百年,他也不会有这样崇高的思想境界。
“我还是要找个律师立遗嘱。给我爸妈留一小部分,剩下的都给你。”他一副安排财产的模样,仿佛已然成为了亿万富翁。
“神经!”
孟听雨不愿意在经过一场惊险后,还要听什么“立遗嘱”之类的晦气话。
她站直了身体就要离开。
徐朝宗还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你别误会我,我不是不管我爸妈,而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是可以将对方当成后背的关系。
无论是他,还是她,两人有一方不在了,另一方都会无条件地照顾彼此的双亲。
“好了。”孟听雨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他,“别说这个事了。我觉得很不吉利。”
“行。不讲了。”
徐朝宗低头看着她的脚。
“行,你是让我背你回去,还是穿我的鞋?当心一点,你要是踩中了什么钉子,还得去打针。”
“没有第三种选择吗?”孟听雨目光清凌凌地看他。
这两种她都不是很想选。
“有。”
他败下阵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
说完后如箭矢般冲了出去。
烈日下,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奔跑着,风将衬衫吹得鼓鼓的。
他挺拔宽阔,他依然这样的年轻。
像极了她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十分钟后,徐朝宗买回了一双凉拖,他弯腰蹲在她脚边,仰头看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