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自那以后声名鹊起,一路官运亨通。
算下来,闻成简口中那位葛大人比闻时鸣其实还要小两岁。
沈阅突然想到在自己那个梦里闻时鸣也只又活了三年不到,顿时一阵心悸,抓着车窗的手不由紧了紧。
但是经过偶遇太子秦绪的那场冲击之后,她此时已经冷静许多,将情绪掩饰的极好,闻成简并未察觉。
只是见她蹙眉,他赶紧开解:“他们走了有六日了,算时日,这一两天也就该回来了。而且有二叔随行照料,你尽管放心,祖父啊……他的身子一直都很硬朗的。”
沈阅心里终究是不安生的。
她不愿意再想这些,看了眼旁边侃侃而谈的少年,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去书院?我记得你之前来信说来年春闱你是打算与三哥哥一同下场的。”
闻成简眨着眼,朗朗笑道:“知你今天回来,我特意跟夫子告了假,在家等着接你呢。”
阳光之下,少年洋溢着笑容的面庞上,一双眸子更是灿若星子,光彩熠熠。
沈阅清楚的记得,在她的梦里,她被废黜遣送出京那日,这个从来都是阳光开朗的少年站在宫门外的大雪里,表情阴郁的与押解她的马车错身而过。
直至她的车马行远,他孤身一个人的身影化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淡出了视野之外。
那应该是他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之后呢?
之后她这表弟怎么样了?
本是初入官场,正准备大展拳脚施展抱负的少年郎,自那以后挂印而去,音讯全无。
他留在她记忆里的最后印象——
是一双夹杂着滔天恨意与不甘的阴鸷眼睛。
即便只是发生在梦里虚无缥缈的一点错觉,这一瞬间沈阅也是心里一堵,莫名又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再次捏紧了拳头,尽力掩饰情绪,仿若无事的趴在窗口与闻成简说笑。
等回到太师府,闻大夫人已经得了消息,牵着时年七岁的小姑娘闻成瑜等在了门口。
由于在闻成瑜之前,闻家没有别的姑娘,沈阅又是自幼就养在闻家的,闻家上下都拿她当亲女儿宠,沈阅与几个舅母之间的关系也很是亲昵。
闻大夫人瞧见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抢下台阶来,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絮叨。
府里沈阅的二表嫂诊出有孕,过完年就被留在了京城,没再跟随外放的二表哥回任上。
又因为这是闻家下一代里的第一个子嗣,所以全家人也是格外宝贝,闻二夫人勒令她卧床养胎,又亲力亲为的照料。
沈阅先去二表哥闻成启院里瞧了她,并且见过了二舅母。
等回到自己住处,冬禧忙着安顿她:“五公子说他吩咐厨房了,一会儿就送吃的来,小姐您先歇着,奴婢带人去搬行李。”
沈阅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一边慎重道:“那你顺便帮我打听件事吧,别太刻意,尤其……别叫阿简察觉了。”
作者有话说:
又是偷偷观察未来侄媳妇的一天……
安王殿下:嘿,大侄子,本王观你印堂发黑,这个媳妇怕是娶不顺当了喂……
第006章 再遇
“问什么?”冬禧仔细听着。
沈阅道:“太子殿下马上要行及冠礼了,宫里一定会隆重的提前准备,这消息应该不难打听,帮我问问具体是哪一天。”
她得最大限度的再验证一遍梦里那些事的准确性。
而闻成简——
他虽然年纪最小,却是她所有表兄弟里最机敏狡黠的一个,沈阅确信自己在城门处的失态早已引起了对方猜疑。
而她不想在这样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就把对方拉下水。
冬禧是个稳重的,应诺就去办事。
当朝太子的及冠礼,确实不难打听,她在大门口借着卸车的工夫随口一问也就得出了准信儿。
冬禧记着沈阅的嘱咐,暂且不动声色,继续切换话题与众人聊别的。
片刻,闻成简自门内出来,单独将她叫到旁边。
他问的也很直白:“我瞧着表姐形容疲惫,精神也不是很好,是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想的,却是与沈阅同行一路进京的秦照。
沈阅以往也不是没见过太子秦绪,这回见到对方断不该是那种反应的。
于是……
他便怀疑问题出在那位安王殿下身上。
冬禧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沈阅和秦照之间确实没什么,也就一五一十将偶遇秦照一行人的经过说了。
闻成简仔细听着,最后两道浓眉却皱成一团。
冬禧察言观色,料想他是不满意,就又说道:“我们临行前几天小姐就染了风寒,大夫看过说不打紧,只是可能赶路颠簸劳累,这病就一直拖拖拉拉的没好利索。再至于别的……也可能是人在病中精神不好的缘故吧,小姐近来总是容易做噩梦,有几回甚至是夜里哭醒的,瞧着也是揪心。”
姑娘家胆子小,又从小娇养,难免矫情些,做了噩梦哭鼻子也算正常。
闻成简听了这番解释,暂时被说服了,可心里却还是难免存有疑虑。
他总觉得沈阅这次回来是有哪里不太对劲的。
“行,我知道了。”沉默片刻,他也嘱咐了冬禧一番,“我找过你的事就不要同表姐提了,她那人心思细腻,不愿意给家里人添麻烦,省得她再多想劳神。这几天你盯着厨房,多给她做点好吃的养一养,若还是不见起色就去同我母亲说,让府里请大夫。”
“是!奴婢晓得了。”
冬禧应承下来,而闻成简找她的事,她确实也没里外传话的特意去跟沈阅说。
沈阅以前年纪还小,是跟随闻老夫人一起住的,现在闻老夫人过世,她年岁也长起来,就总不好还将她放在闻时鸣院里。
所以,她这趟回来,闻大夫人就叫人重新修葺并且整理了一个单独的小院给她。
冬禧先叫人把给各房带的礼物送过去,然后剩下的几个箱笼行李就搬回了沈阅这边。
“行了,先放着吧,改天再整理。你们跟着赶了这些天的路,也都辛苦,今儿个就先歇了吧。”沈阅打发了魏妈妈等人下去。
冬禧明白她的意思,随手关上房门,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禀了。
“本月十六……”
沈阅听到这个日期,心里却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一瞬间思绪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
秦照,秦绪,他们都是出现在她梦里的样子,这已经足够诡异惊悚。
而现在,甚至包括皇帝给太子秦绪挑的行及冠礼的日子都与她梦里的毫无偏差……
此时,沈阅已经笃定的意识到——
她的那个梦,那真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得嫁给秦绪,再被他废弃,最后惨烈无比又不明不白的死去!
而现在,迫在眉睫……
她甚至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想办法扭转局势了。
一整个下午,沈阅都关在屋子里。
闻大夫人等人都以为她在休息,便未曾过来打扰。
傍晚时分,沈阅估摸着她大舅舅下衙门的时间,早早换了衣裳去到闻大夫人处。
陪着闻大夫人说了会儿体己话,待闻大老爷回来,她拜见了舅舅,又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晚饭。
饭桌上说的都是些家中琐事,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沈阅强撑着精神,一直表现的乖巧又从容,并没有将自己的心事露出来。
等晚间回房,她叫丫鬟烧水,痛痛快快的泡了个热水澡。
一路颠簸了将近半个月,虽然揣着心事,这一晚她也很快入睡。
只——
不可避免的,后半夜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守夜的春祺睡在外间的榻上,并未察觉。
沈阅躲在床帐里,枯坐许久,等身上的冷汗散尽,这才慢慢的重新躺下。
次日一早,天没亮闻大老爷就去了宫里上朝,而在京的两位公子闻成礼和闻成简也早早去了书院。
沈阅起身时,就只剩一家子女眷在家。
她心里依旧不安定,斟酌之下就去寻了闻大夫人,说自己想要出门烧香拜拜佛。
往年闻老夫人在时,就经常带着她礼佛,为她早逝的生母超度。
闻大夫人面露难色:“要不改天吧,今儿个你开口晚了,你那两个兄弟都去书院了,换一天,到时我叫简哥儿陪你一起?”
沈阅道:“表哥和表弟他们都忙着为明年春闱做准备,就别耽误他们了,就是出一趟城,我又不走远,带上护卫,低调些出行即可。”
闻大夫人想着她素来行事稳妥,斟酌再三,这才点了头。
只是保险起见,特意拨了四名护卫跟着,又再三嘱咐两个丫鬟一定要照顾好她。
沈阅坐马车出城,没去京城勋贵人家常去的相国寺,而是凭着她梦里的记忆找去了善清庵。
她不是虔心来拜佛的,所以也懒得做表面功夫下车步行,马车直接驶到山门外,她方才下车往里面去。
依例添了些香油钱,她便说想四下逛逛。
这里,她其实从未来过,但是凭着直觉从一条隐蔽的小路找到后山,看着入眼的景物越来越熟悉,一颗心更是如坠寒潭,拼命的往下落。
最后,她手脚冰凉的站在了后山那座破旧的小院前面。
隔着斑驳的破木门,她仿佛看到了里面烧得满目疮痍的一片废墟。
梦里的那场火……
所以,这里终将是她最终的埋骨之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