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一半,病人需要回医院去了。医生们一样没得吃完饭了。
拿了车钥匙,曹勇交代朱会苍:“你留在这里帮我招呼客人,我跟他们回去医院瞧瞧情况。”
知道他是为了心爱的小师妹回去的。朱会苍扶了把眼镜点头:没问题。
几个医生押着生病的赵同学赶紧下楼坐车回医院。
接到消息,赵兆伟的妈妈赵夫人第一个赶回到了医院,说:“他爷爷一直没对我们说他需要动手术。”看来赵家人全是以赵华明的意见为准。其实没错,谁都知道赵华明是这方面的专家。
陶智杰温和的面色少见地沉了沉,和家属说:“我们和赵教授几天前讨论过的了。当时已经建议他尽快同意给病人做手术探查。”
“可他爸爸不知道他情况严重,在外地工作没回来。现在是要我来签名吗?还是把他爷爷叫回来?”赵夫人有些茫然了,“他爷爷之前和我们说的话不是这样的,说的是不重的,可以打针再观察。”
“他一停针就不行了。我们不可能一直给他打针。再打会产生耐药性失效的。而且以他这个病情发展的速度来看,很有可能很随时不行,如果不再赶紧查明原因的话。”
赵夫人听出了他严峻的口气,双腿像面条发软了:“他爷爷没说这些啊。早说我们早做好准备了,让他要做手术就做手术。他爷爷是外科医生,我们怎么会害怕让孩子去动手术。”
显而易见,是赵华明害怕孙子动手术。
现实世界中只有两种人最怕手术。
一种是不懂医学的,听风是风听雨是雨,一听人家人说手术有多可怕就怕死了。
另一种是赵华明,自己是医生,太懂,反而怕了。
这两种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前者是怕自己动手术。后者是更怕见到亲人动手术。
赵夫人这一串话下来,站在陶智杰身后的何光佑直摸额头了:谁能想到作为专家的赵华明恐惧到这个地步。
是因为年纪大了吗?有的老教授是这样,年纪一大,自身接近死亡,导致对生命加倍畏惧。
可能赵华明自己是不怕死的,但是接受不了后代死。
年轻人相当于初升的太阳,不像老人是迟暮的落日余晖。年轻人是老人死后的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天下第一哀事,会把老人的希望毁了。
更何况赵兆伟是赵华明一手带大要继承自己事业的亲孙。
估计每想到这点,赵华明全身会不由自主地发抖,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了。一天一天拖下去了,看能不能年轻的孙子身上自己出奇迹。
没有等来奇迹,却等来了最糟糕的来电。
第729章 同学们来了
“爷爷,你没接到电话通知吗?”赵夫人冲对面的公公喊话。
“我,我在来的路上了。”赵华明在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在坐车。
“你出门去了吗?”
“对,我在外面开会。”
啊?这情况,公公居然跑去出差?赵夫人刹那全明白了,放下手机,当机立断对医生们说:“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公公大概对我儿子的事是糊涂了。我该听我儿子的。”
等于说,赵兆伟之前和自己母亲提过这事了。可赵夫人肯定首先选择相信名医公公而不是相信只是学生的儿子。
“陶医生,麻烦你了,帮我儿子做手术。”事到如今,赵夫人赶紧给儿子的手术拍板。
得到家属同意,陶智杰带人去做手术准备了。
赵同学要做手术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班上。96级八年班同学,几乎一窝蜂全跑来医院看赵同学了。
很快的,赵同学的病房里挤满了男生们。
“你们来做什么?”骤然间来了这么多人,赵兆伟很不适应,问,“谁通知你们来的?”
“班长通知的。”李启安说。
班长不是很冷的一个人吗?赵兆伟脑子里搞不清楚班长的想法了。莫非班长以为他要死了,召集全班同学提前来见他一面。
“你哪里会死?”李启安没好气地甩给他两眼,“之前如果不是莹莹说,我们都不知道你或许要做手术。你瞒着我们做什么?”
“你们没问我没有必要说。一个小手术而已,不需要瞎紧张。我不紧张,你们为什么紧张?”赵兆伟说这话时,情不自禁地表现出一股比全班同学强的自豪感。
班上的同学一个个不出意外,出奇愤怒:“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他拖出去,拖到对面神经外科。让曹师兄先检查检查他的脑子!”
“你真的不害怕做手术吗?你之前说要住院时怕到一直抓我和莹莹的衣服。人家说你从小害怕打针。”李启安更是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他那层伪装的皮。
“你们不是来安慰我的吗?”赵兆伟生气地嚷嚷了。
“我们是来安慰你。你说你不怕是我们怕?”
被周围一帮同学们指着脑袋,赵兆伟委屈地拿起枕头盖住脸:班上唯一的女生莹莹最好了。
“让开。”护士推着治疗车进病房,要给患者做术前准备了。
刹那,赵兆伟心头咚了下。此前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手术,现在一看到自己真的要躺手术台上去,有点儿发怵了。爷爷的畏惧心理,他貌似懂了。
李启安他们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跟着心头紧张。
是大学同窗四年的同学了,日夜相处在一起,现在却要进手术室里去了。李启安扭过头去,说实话,他怕。得承认,若换做着是他,绝对没有赵兆伟的勇气说一点都不怕面对手术台。
那是真的开刀,被医生拿手术刀在肚子上切开。
李启安想到自己在普外二实习时见到的手术场景,闭上的眼皮哆嗦着。
“别怕。”林昊的手掌心有力地啪一下打在赵同学的肩膀上。
第730章 做手术绝对有风险
这个林昊,不像莹莹温温柔柔,拍得他赵兆伟努力吸两口气。
“班长去医生办公室了,看能不能争取到机会进手术间里陪陪你。”林昊对他说,“我们也想陪你进去,这样你可能不会太害怕。问题是,手术室里肯定不给这么多人进去。只能让班长做代表了。主要辅导员不在。”
任崇达周末刚好又出差去了没能赶得及回来,得知消息急忙打电话给老同学曹勇。
“你帮我进手术室陪陪他。他这人胆子很小的。”任崇达以自己对班上这孩子的了解,委托曹勇。
“我知道,所以我跟到了医院里。”曹勇对此早有所料。
“我想问下,他这个手术准备怎么做的?有多危险?”任崇达询问时声音低沉,充满了忧心,“陶智杰是主刀吗?是不是需要再找谁过来帮帮他?”
“他的实力你清楚。肝胆外科最厉害的是薛副主任。他本人是薛副主任最得意的门生。薛副主任现在体力不行了,薛副主任做不如他做。而且,薛副主任出门去了,坐的昨晚的飞机。他们肝胆外科下周有一例肝移植可能要推迟了。”曹勇说话的音色处处透着股理智的冷静风,“至于说风险有多大。做手术都有风险。”
“我听说的是,说他这个手术要先做探查,等于说陶智杰对他里头是什么情况现在也没有把握是不是?”任崇达说出了最害怕的地方,“如果中途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陶智杰他处理不了要怎么办?”
“据我所知,你说的这种意外从来没有在他的手术中发生过。”曹勇说。
任崇达闭住了嘴。
“你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和他翻脸的原因是因为他技术不行在手术中做了自以为是的事吗?”曹勇批评老同学了。
“你们两人吵架的时候,好像没人听到你们吵什么。我和你这么多年,只知道你和他翻脸了。到底为什么翻脸,好像除了你们两个没人知道原因。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任崇达道出缘由。
“你放心,我们翻脸的原因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手术里头。”曹勇说完这最后一句挂了电话,手里握紧手机。像他刚才和老同学强调的那样,做手术绝对有风险。主要病人是怪病,手术风险变得无限大了。
医生办公室里,陶智杰召集了组内所有成员抓紧时间做最后一次术前讨论。
“最近的那次ct结果,前天做的,证实和b超结果差不多,肝脓肿左右半肝都有,结石一样。所以,手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该往哪边去探查,去左半肝或是右半肝。总不可能是两边都很严重,那样的话——”何光佑忧心忡忡。医生最怕的不能完全明确病因的病。不知道哪里的问题,要把病人整个肝脏翻来覆去的整了,和把整个腹腔翻来覆去一个道理,肯定是大麻烦了。
如果始终找不到病因,手术时间一长,病人耐受不住,只能匆忙结束手术,相当于失败。
“希望问题只是发生在胆总管,探查清楚的话能很快解决。我和他想法一样,估计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去排查。”贺久亮表达了一样的担忧,“如果真查不到,恐怕需要做好给他安排肝移植的准备了。”
第731章 她是医生绝不感情用事
这情况和他们开始预计的完全不一样了。只能说临床上很多事情会出乎医生的意料,却是两个胆子大的新人提早给大家打预防针了。
“小宋,你这么想?”陶智杰问宋学霖。
其他人的目光唰过去,回想起来,第一个提出赵同学的病情肯定会很严重的正是此人。
被大家众望所归望着,宋学霖秀气俊脸安静的表情如同对外界没反应,只说自己的:“我认为要从右半肝找。一般人结石引起肝脓肿是在左半肝,是由于左右肝管汇合的夹角左肝管比较钝角。他这个情况隐匿,比其他人进展慢,说明他的解剖位置可能异于常人。刚好,右半肝比左半肝大些给了他进展慢的时间。”
听见他这话,一帮人不觉中松口气。总算是有点儿方向感了,不至于届时进到手术室脑子空白茫然一片。当然,何光佑他们不确定陶智杰又会是怎么想的。
“好,先从右半肝进入找。像上回讨论过的,用腹腔镜加胆道镜。手术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这点需要先和麻醉科的沟通。”陶智杰手里的钢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几下。
接到指示,何光佑领先一步下去手术室找麻醉医生。
坐在前辈们旁边的谢婉莹有焦虑感了。
刚才众人讨论中,陶师兄似乎一反常态没想过问她意见。明明,赵同学的手术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为什么师兄不打算问问她的想法?
她不是持才自傲,以为人家老师前辈必须看得起她的才华问她。只是陶师兄和前辈们很反常,突然把她当成了不存在的人似的。
该不会是因为她是病人的同学因此要禁止她参与手术了?谢婉莹鼓起勇气:“陶师兄。”
明显早知道她迟早要问,陶智杰偏着头边写字边和她说:“你不用进手术室了,在下面病房等。”
果然是,陶师兄的脸说话不朝向她,好像眼里没微笑了,虽然语气一样温和可亲。
“陶师兄,你是不是担心这是我同学的手术,我进去手术室会特别紧张?”谢婉莹问。
办公室里安静时段,没说话的每个人仿佛都在对她说:这不是明摆的事实吗?
什么事实了!谢婉莹心里叫一声。
“陶老师。”办公室门口,岳文同走进来了请求,“我们辅导员不在,我是班长,等会儿赵兆伟进手术室的时候我送他进去可以吗?辅导员让我陪陪他。”
陶智杰手里的钢笔在纸上点了下,道:“行。等他麻醉后你再走。”
“谢谢陶老师。”岳文同感谢完,转头看见突然起身的谢婉莹,愣住。
其他人一样被她大幅度动作惊到:她是怎么了?
“陶师兄。”谢婉莹表情严肃,对着所有前辈说,“我分得清的,病人是病人,同学是同学。不可能说因为他是我同学而忘记了我自己是一名医生。我不是那种看到熟人做手术会紧张的人。之前有的病人和我很熟悉也很有感情,我在手术室里没紧张过。”
“你真的没紧张过吗?”贺久亮对她提出质问。
“是。”谢婉莹用力点头,举例分析,“赵同学的手术是我第一个提出来的。说明我对待他的病例是很冷静的,绝不可能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