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原本因裴清菱行事不端,认为是庞氏教养不善的缘故,对她颇为不满,可这会儿一听人有孕在身,顿时喜笑颜开,匆匆进屋去了,只留下一院子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歆只能让人将绿莺带下来,暂时关押再说。
众人退下。
银瓶此时也回到自家姑娘身边,神色犯愁,“姑娘,这下咱们怎么办?”
“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把二妹妹带回来吧。”
“啊?是。”
银瓶转身去了。
裴歆回头,却见陈姨娘还站在原地,没有跟父亲进屋去,倒有几分意外,“姨娘怎么不进去?”
陈姨娘从来都是个懂事的人,这会儿笑了笑,说道:“老爷和夫人在里面,妾身就不进去了,早起听四姑娘还有些咳嗽,妾身心里挂念,这会儿就先回去了,还请大姑娘跟夫人回禀一声,来日妾身再来问安。”
“既然如此,姨娘就回去吧。”
陈姨娘听罢,也带了丫鬟离开。
眨眼间,院子里的人便散了个干干净净,一同散去的,还有方才沉寂不安的气氛。
主子有孕,再多的不是都能被抹平,这是所有下人的共识。
裴歆见状眉头一挑,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一进屋,便见父亲满脸欢喜地拉着大夫询问,让开了安胎的药方,吩咐丫鬟送人出门,如此种种,像是将裴清菱的事都忘诸脑后似的。
她忍不住提醒道:“父亲,二妹妹现在还一个人在外面,属实是不安全,我已让人去找她回来了。”
裴显闻言脸上的笑意一顿,明显淡了几分,但总还是欢喜着的,“也好,至于那个丫鬟,已经第二次帮菱儿偷跑了吧?”
“是。”
“换掉,把玉溪院所有的丫鬟都换了,歆儿你亲自挑几个勤快懂事,去伺候你妹妹。”当着庞氏的面,裴显直接吩咐道。
裴歆垂了垂眼眸,又抬头平视了父亲和庞氏,淡然回道:“是,女儿一定会好好挑选伺候二妹妹的丫鬟。”
“那就好,你回去吧,对了,瑾沉走时留下一个锦盒,单给你的,就在外面的桌子上,你走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吧。”
“女儿告退。”
裴歆说罢,转身走出内室,果然见外面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黄花梨木的盒子,闻来一股淡香。
她拿走盒子,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不一会儿,银瓶也从外面回来,“姑娘,二姑娘回来了。”
“哦,在哪儿找到的?”裴歆还在继续自己下午没完成的刺绣,却听银瓶回道。
“是在庞府,庞老夫人还亲自送了二姑娘回来,解释二姑娘一直都在庞府,不曾去别处,得知夫人有孕,很是高兴,还跟老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的。”
裴歆刺绣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银瓶,问道:“那个门房的小厮怎么说?”
“云松说,二姑娘离府后,第一时间去了沁心居,后来又去陆家附近转了一圈,没见到什么人,才去的庞府,回来听说老爷要换掉玉溪院所有的丫鬟,这会儿正在杨柳轩闹着替那些丫鬟求情呢。”银瓶说完还撇了撇嘴,竟难得做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看的裴歆一时失笑。
“以她的性子,能替丫鬟求情,也不容易。”
“可是如果不是二姑娘偷偷跑出府,那些丫鬟也不必受牵连被老爷责怪了呀!”银瓶有些闷闷不乐的回道。
裴歆知道她素来热心肠,在丫鬟里很有几分人缘,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将窗边的锦盒拿过来。
银瓶见那锦盒眼生,一边拿,还一边好奇的询问了一句,得知是陆瑾沉单独留给自己姑娘的礼物时,又好奇地起哄,想要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
裴歆其实也好奇,当着面打开了锦盒。
是一枚青玉鲤鱼纹的玉佩,玉色生华,触手温润,鱼尾朝一侧弯起,连着鱼身呈半圆形状。
一般这种样式的玉佩,按理都是一对,半圆守缺,一对成圆才算完美圆满之意。
“怎么只有一半呢?”银瓶低头在锦盒里扒拉着找另一半,但没找到,“奇怪,会不会是七公子忘了放进来呀,姑娘。”
许是离烛火近了些,裴歆觉得脸有些热,忙将玉佩扔回锦盒里,盖上,吩咐银瓶拿去放好。
银瓶犹是不解,但还是听话的拿起锦盒,转过身来时,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耸肩一笑,才咳嗽两声放东西去了。
“遗我双鲤鱼,波荡双鸳鸯…只给个单的算怎么回事?”裴歆喃喃自语着,偏了偏头,视线往下,停留在手中还未完成的绣面上,原按姑姑的意思,是要绣两只鸳鸯戏水的,可如今她改了主意,只打算绣上一只。
左右鲤鱼佩自己也只收到一半,那给对方一只鸳鸯,才是真正的礼尚往来不是?
这般想着,她偷偷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遗我双鲤鱼,波荡双鸳鸯,是取自不同的两首诗,强行组一起,读起来还挺顺口的。
第31章 成亲(一)
下了聘礼,定好婚期,接下来,陆裴两家就开始忙着为成亲做准备。
府里到处都是红绸喜字、红灯彩带的热闹,为此庞氏特意给下人新发了一套颜色喜庆的衣裳,正是衬景。
嫁衣是裴歆三年前就准备好的,只是遇上祖父病逝,被压箱底三年,这会儿找出来已然不合身,但只要稍加修改即可,倒不用费许多时间。
除此之外,裴歆还需要清点生母留给自己的嫁妆,好在已经做过一次,轻车熟路,几天下来,也清点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待嫁不便外出的缘故,裴歆就只出门了一次,是去赵府找姑姑,回来时被硬塞了不少东西,都是姑姑素日替她准备的陪嫁。
她原不想收的,可听姑姑说道:“我膝下就你表哥一个儿子,又没女儿,自来稀罕你就如同半个女儿一样,你若不收,就是要与姑姑生分了?”
如此,裴歆只能收下。
除此之外,姑父赵淮之只给了她一纸信封,表哥赵韫最是干脆,给了她五十两的银票,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存下来的私房,裴歆偷偷瞟了姑姑一眼,觉得表哥怕是要麻烦了。
赵韫浑然不觉,“表妹你放心,若陆瑾沉对你不好,你尽管来告诉我,表哥替你撑腰,绝对揍他丫…唉唉唉,娘~耳朵,疼疼疼…”
裴歆眼睁睁地看着表哥被姑姑提拎走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姑父转过身来,一脸正色道:“信封里的东西你拿回去藏好,或许有朝一日能用上,但切记不要随意透露给其他人,包括瑾沉。”
裴歆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轻声一句,“好。”
回去的路上,她实在好奇,就在马车里打开了姑父的信封,里面是一张认罪书,手写签字画押,一应俱全。
另外还有一张纸,裴歆一眼认出姑父的字迹,待一一看完,才明白过来。
初七那天晚上,表哥去赴一位同窗的席宴,留的晚了些,回程时天色已暗,就在离赵府不远的一处小巷里被人偷袭,要不是自己之前提醒过一次,姑父早有准备,只怕表哥会和前世一样,断腿重伤,错过乡试,郁郁不乐好几年,直到姑父去世才重新振作…
姑父派人跟着表哥,当场拿下了偷袭的几人,并让他们写下认罪书,指认是秦暄身边的人用银子找他们做了这笔“买卖”。
但究竟谁是这幕后主使,裴歆和姑父都心知肚明。
这张认罪书,是为陆明修准备的。
裴歆明白,姑父是怕陆明修心思阴狠,还会对自己下手,才将这东西交给自己,以钳制陆明修。
想罢,她将那张认罪书折好,放回信封,打算回去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备日后再说。
另一边,陆府。
与裴府一整个喜气洋洋不同,庶出的三房公子成亲,哪里比得上几个月后长房嫡子的惹人瞩目呢!因此除了三房的院子挂了红绸红花红灯笼,贴了喜字,其他地方也不过象征性地简单布置了一下,与平日没什么差别。
大房这边,谢温言作为大嫂,原本是想布置一番,也算沾沾喜气,可不料婆婆曾氏发话,说彦儿病着,府里琐事又多,不让底下做这些名堂,只让她好好照顾彦儿即可。
陆文彦,是谢温言与陆明涯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孙,今年七岁,刚得了风寒未愈,谢温言这些日子都紧着照顾他,连自己夫君几日未见都顾不得了。
这天好不容易闲下来,问起大公子,只听丫鬟回话,大公子去秦家了。
“又去秦府?他这个月去几次了?”谢温言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身旁盘了发髻的丫鬟紫苏低头回道:“五次。”
一个月不到,去了五次秦府,且近来两家又没什么大事需要走动,这其中要是没鬼,谢温言怎么都不信。
角落里的香炉飘着寥寥轻烟,弥漫在空气中,闻来一股百合的淡淡香气,她轻轻一嗅,脑海中清明了几分,让丫鬟去书房把素日伺候公子的小厮叫来。
没多久,小厮被带过来,谢温言一阵询问,才得知陆明涯近日跟寄居在秦家的那个孤女柳无双多有来往,还送了好些东西,气得她当场将手中的茶盏砸了个稀烂。
小厮吓得连连求饶,又说是秦四公子做的席面上认识的,不关自己的事云云。
谢温言只让他吵的头疼,吩咐人拉下去打二十个耳光,放回书房去了。
至于那个柳无双…
一想到自己丈夫素日的秉性,饶是她平日再端庄大度,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委屈落泪。
“少夫人。”紫苏见状忙让其他丫鬟退下,自己则上前轻声安慰。
“紫苏,你说我有什么做的不好。”这会儿屋子里没了旁人,谢温言终究忍不住心里的话,“生儿育女,孝顺公婆,操持家务,善待庶出,这一桩桩一件件,外人谁不赞我一句贤惠得体,宗妇典范,可他呢,昨儿一位赵姑娘,今儿一个柳姑娘,明儿还不知道是在哪里见到的谁家姑娘,他在外面这么招蜂引蝶,四处留情,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可曾关心过彦儿…”
紫苏没有搭话,只听自家少夫人一句一句的数落着,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太多次,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是无用的,待说出了心中的那口闷气,少夫人又会变成往日那般端庄贤达的模样了。
在成亲前夕,裴歆收到柳无双的最后一封信。
她要嫁人了。
倒也不算嫁人,是做妾。
秦暄将她“介绍”给了陆家嫡长子陆明涯,妾不是妻,不用三媒六聘,也不用拜堂做礼,只要说定了日子,一顶粉轿从这边门抬出,入另一边门即可,最多摆个席面,请三五个亲友罢了。
但柳无双是孤女,陆夫人嫌弃她的出身,不让摆席。
虽说算是一件喜事,但裴歆从字里行间仍看不出多少欢喜之意,反而觉得有些悲凉。
她拿走了那个藏着柳无双秘密的木盒,改变了柳无双由此暴露被赶出秦府的命运,却还是没改变她为陆明涯妾室的结局。
好在这一次,算是从秦家“嫁”到陆家,名分上不差,倒此上辈子的外室强一些,当然,也只强一些罢了。
作为贺礼,裴歆打算将之前扣留的那几封私信还给了柳无双,这也是当初说好的,另外附带了些东西,用锦盒装好,信放在夹层之中,让银瓶送了出去。
除了柳无双,裴歆还收到了孙妙娥的信,信中说起那位韩公子,当日她离府后,孙妙娥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韩秉文要回乡,是因为其母来信,替他在乡下相看了一位富家小姐,他打算回去把这门亲事处理了,再将母亲和妹妹接到府城来住。
好端端的,怎么要接人来?她看到这儿还有些奇怪,随即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了然一笑。
成亲那天,裴红英一早就带着丈夫儿子回到娘家,一是贺喜,二是来送裴歆出门,按礼原是家中男丁背新娘子出门的,可裴子安年纪尚幼,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最后还是由赵韫代劳了。
裴歆伏在人背上,撑着身子,红盖头盖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耳边倒是不停传来贺喜的声音和动静。
“恭喜恭喜呀,裴大人…”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