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种植着几株睡莲,莲叶浮在水面连成一片。
如今已经过了盛花期,只有三四朵睡莲含羞一般半开着,洁白的花瓣如同美人的笑靥。
太阳已经偏西,两人在水榭木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有清风吹来,睡莲便随着风轻轻摆动。
像是几只八卦的小花精,正悄悄竖起洁白的小耳朵,想要听见恋人的私语。
孟初语的声音很轻,轻得与清风融为一体。
“子夜,你有心事要对我说吗?”
“嗯。”
桓子夜回身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侧。
之前心里堆积了一些情绪,让他想要跟爱人诉说,但此刻真让他说出,又好像说不出什么。
好像,所有糟糕的情绪都随着风被吹走。
就这样抱着她,所有的烦躁都消失,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一片平静。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继续的声音,孟初语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抚摸了几下。
“子夜啊,”孟初语放柔了声音,“你现在是二十四岁最帅的桓子夜呢,还是七岁最可爱的小子夜呢?”
那是个对孩子做的举动。
她想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在她面前做回那个七岁的小朋友。
桓子夜嘴角勾了勾。
其实他现在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看见孟初语这么用心的安慰她,心里有些感动,又生了些逗弄的心思。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假装正经道:“我是七岁的最帅的桓子夜。”
“唔,最帅的桓七岁你好呀。我是二十岁的最喜欢你的孟初语,我们认识一下吧。”孟初语却是真正经地回应他。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桓子夜心里一动。
“你都不认识我,又怎么会喜欢我?”
“因为我喜欢长大了的你呀,所以很想认识现在的你,不管什么样的你,我都一定喜欢。”
“……好吧,那你可以来认识我了。”
桓子夜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点“傲娇”。
孟初语嘴角翘了翘,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一只缩小版桓子夜在自己面前臭屁的模样了。
“那我问你答,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五颜六色。”
孟初语嘴角抽了抽,瞧她发现了什么,原来小时候的桓子夜居然是这种画风的吗。
好、好可爱!
她绷着笑意,尽量一本正经:“那,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海鲜饼,也许。”
“最讨厌的人是谁?”
“记不住了。”
“最喜欢的人是谁?”
“原本有很多。”桓子夜顿了顿,忽然凝视着她,“可是看见你以后,就觉得最喜欢的人可能还没出现。”
孟初语被他看得老脸一红,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二十四岁的桓子夜同志请不要过来抢戏!这是作弊!”
“……好吧。”
桓子夜拿开她的手,只好委委屈屈的做回了桓七岁。
孟初语再次切换回慈爱脸,柔声问:“那最喜欢你的人?”
“……”桓子夜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已经说了,不是你吗?”
对哦,孟初语再次老脸一红,她怀疑的看向身边这人,眯了眯眼:“你现在几岁?不是出来作弊的吧?”
桓子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七岁。”
救、救命!
孟初语一脸淡定,内心被萌出血,刚刚是七岁的小子夜魂穿过来吗?
“对,最喜欢你的人是我。”她淡定的点了点头,接着思路问下去,“那最讨厌你的人呢?”
桓子夜身体一僵。
“最讨厌我的人……”
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最恨我的人,是外公。”
孟初语眸光颤了颤,拍了拍他的背。她注意到,第二次说的时候,他把“讨厌”换成了“恨”。
这么激烈的词,怎么会?
她下意识不信,但还是忍住了到嘴边的否认,轻声道:“外公为什么会恨你呢?”
“因为……”桓子夜顿了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七岁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某些东西又好像很清晰。
比如楚怀尧那个眼神。
若有人来要求桓子夜“原谅”楚怀尧,他会沉默,因为他从来不是心怀憎恶的一方。
是楚怀尧,恨他。
那时候,桓景升带着他找上楚家,请求楚家把他一起带到国外避避风头,可楚怀尧严厉的拒绝了。
桓景升并没有生气,带着他就想走。
反倒是楚怀尧不肯罢休,指着桓景升的鼻子骂:
“桓子夜他姓桓,是你们桓家的子孙,你们桓家自己护不住他,要我楚家来保护,那我楚家的女儿呢?”
“我的云儿,你们桓家为什么没把她护住?”
世上还没有人敢这样指着鼻子骂桓景升,楚怀尧是第一个。
但桓景升全程沉默,一句也没反驳。
楚云是楚怀尧的第一个孩子,是从小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宝贝,长大了被桓沉那小子骗去了。
桓沉出了事,全家人都在悲痛、在慌乱、在仇恨,就是没有一个人发现楚云的不对劲。
那丫头性烈,桓沉死后不哭也不闹。
她冷静的分析着谁可能是幕后凶手,趁所有人不注意,摸了桓沉留下的枪就出去了。
这一去,再也没能回来。
其实,平时楚怀尧是特别疼爱的桓未雪和桓子夜姐弟的,待他们比楚宪这个孙子还亲。
但,人有亲疏。
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就显露出来了。
楚云是楚怀尧最爱的孩子,她出事后,他双鬓似乎在一夜间就白了许多。
浓烈的感情带来的是偏激。
他恨凶手,也恨桓家。
为什么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因为儿媳妇是外人吗?为什么桓家失去了一个儿子,就让他也要失去一个女儿?
楚怀尧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讲理,但他没法讲理。
他只知道,如果他的云儿还在楚家,而不是桓家的媳妇,就不会出这种事。
第718章 我比他需要你
被爷爷带着离开的时候,小子夜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对上楚怀尧的目光。
楚怀尧眼眶微微发红,几乎是在瞪着他,眼里的情绪浓烈得快要燃成一团火。
小子夜心头猛地一跳。
楚怀尧眼里燃烧着的,是恨意。
小子夜觉得特别想哭,但他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沉默的跟着爷爷出了门。
这些日子已经哭得太多了,哪怕是个七岁的孩子,也在近乎悲痛的麻木中学会了坚强。
当时的桓子夜并不懂那么多,只是孩子敏感的发现,昔日疼爱自己的外公如今憎恨着自己。
这让他生出一种重重的负罪感。
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长大后一些,再回想起这件事,桓子夜终于能用理智去看待。
也会觉得奇怪。
楚怀尧怨桓家正常,连带着迁怒桓子夜也说得过去。
可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分明是将所有的怒火对准了桓子夜一个人,仿佛他是整个桓家的代表,要为母亲出事负主要责任。
这,并不合理。
一个人不管有多偏激,也不可能将全部怒火集中在一个什么也没做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