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颜贵妃抬手给了宫女一巴掌。
“你个蠢东西!秦氏名声如何有什么要紧的?顾敬臣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以他如今的名望,朝中大臣若是知晓他是皇子,定要拥护他的!哪里还有祺儿什么事儿?”
宫女反应过来,连忙跪在了地上。
颜贵妃还没想好对策,就收到了被贬的圣旨。
遭了,皇上以为此事是她做的。
“齐公公,我是被冤枉的啊,您让我见见皇上。”
齐公公:“娘娘,皇上命您在宫中好好反省。”
看着齐公公的态度,颜贵妃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皇上已经不信任她了。
太后得知此事把皇上叫了过去。
一见皇上,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事儿是你让人传出去的?你准备要立敬臣为太子?”
听到太后的话,皇上微微一怔。
确实,若他想立敬臣为太子,此事早晚要告知大家。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众臣的态度。
太后又问:“还有,颜贵妃为何被你贬了?”
昭元帝:“母后,此事不是儿子让人传出去的,是颜氏。她本意是把此事传到后妃和皇子那里,好让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敬臣。没想到事情一下子脱离了她的掌控,不仅宫里的人知晓了,宫外人也知晓了此事。”
太后:“哦,怪不得这事儿来的这般突然,原来是颜氏所为。颜氏当真是用心险恶。那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昭元帝:“母后的意思呢?”
太后:“我当然想把敬臣认回来,让天下知晓这般好的儿郎是咱们周家的。如今敬臣也大了,想必秦氏即便是不同意也做不了什么。你不如趁机把敬臣的名字写进皇家族谱里吧。”
昭元帝脑海中想到了秦氏那张倔强的脸,心头微微一跳。不过,很快又放置在一旁。
“嗯,先看看众人的反应,若时机合适,那就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
太后喜不自胜:“那实在是太好了。”
晚上,顾敬臣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意晚听。
意晚忽然有些明白那日跟婆母争吵过后,顾敬臣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了,也明白了他从前为何一直支持太子。想必此事困在他心中多年了。
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太懂了。
她从前虽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但能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疏离,这让她对府中没有太多归属感,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直到身世被公开,她才终于安心。
顾敬臣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定北侯的儿子,而定北侯却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亲厚。
越是善良,越是道德感强的人,越会觉得愧疚,对不起定北侯。
顾敬臣就是这样的人。
秦老夫人当年被皇上伤害,被皇后伤害,为了承恩侯府,为了定北侯,甚至为了儿子,她不愿去说此事。
她都能理解。
可秦老夫人的不解释,同样也伤害了顾敬臣。作为一个私生子,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养父,同样也对不起太子。
顾敬臣何其无辜,这些年来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意晚心疼地握住了顾敬臣的手,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闻言,顾敬臣身子微微一颤。
此事传开后,他周遭的人见到他之后说的最多的是恭喜,而只有意晚明白他内心的苦楚。
意晚:“母亲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没有做错,错的是别人。”
这个别人知道就是皇上、皇后以及承恩侯府的人。
顾敬臣将意晚拥入了怀中。
“晚儿,谢谢你。”
意晚拍了拍顾敬臣的背:“谢什么,咱们是一家人。不过,此事你也莫要埋怨母亲。母亲不说,其实也是你好。若你从小便知晓了真相,想必会恨极了皇上,也会恨皇后和太子殿下。你那么小,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定会更加难受的。母亲是在保护你。”
顾敬臣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嗯。”
第二日一早,众臣在早朝上说起了此事。
皇上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任由大家猜测着此事。
当天,此事便发酵开来。众人从顾敬臣的身份转移到了秦老夫人的身上,越来越多的人挖掘着当年的事情。根据顾敬臣的出生年月,大家猜测是秦老夫人背着老侯爷勾引了皇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传到了秦老夫人的耳中。
秦老夫人不吃不喝不说话,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快要枯死的树,一坐就是两日。
秦老夫人之前吩咐过要关闭院门,谁也不见,所以一开始檀香没敢跟顾敬臣说。可这两日老夫人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已有油尽灯枯的样子,她实在是担心老夫人。
想到明日侯爷和夫人就要离京,她违背了老夫人的意愿,打开了正院的门,匆匆去了前院。可惜顾敬臣不在府中,去了京北大营,她便又去找了意晚。
意晚得知了此事,来了正院。
秦老夫人几日不吃不喝,脸上的神情甚是哀伤,没有一丝生机。
不管意晚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即便意晚撒谎说自己有了身孕,秦老夫人依旧没任何反应。
意晚顺着秦老夫人的目光看向了外面的树。那棵树已经枯了,看上去快要死了。之所以还在,是因为这一棵树是老侯爷亲手栽的。
母亲这是想念父亲了。
要说如今的事对谁伤害最大,非母亲莫属。
当年的事皇上和皇后伤害了母亲,后来母亲被老侯爷治愈,然而老侯爷战死沙场。母亲定然是深爱老侯爷的。如今的事情传开,不仅母亲要被人非议,老侯爷也会被人嘲笑。
“母亲,父亲生前最挂念的人就是您。若他泉下有知,定不希望看到您为他伤心难过。”
在意晚看不到地地方,秦老夫人眼皮动了动。
意晚陪着秦老夫人坐了一个时辰,然而,明日要离开,府中的事实在是太多。她嘱咐下人好好看着秦老夫人,先去处理事情了。
顾敬臣回来后先去了沉香苑。
意晚把秦老夫人的情况跟顾敬臣说了。
“……母亲应该是想念父亲了。母亲这样子我着实不放心,可延城的战事也耽搁不得。要不明日你先走,我留下来照顾母亲,等母亲好些了我再去找你。”
顾敬臣眉头死死皱了起来,抬步去了正院。
他站在塌前跟秦老夫人说话,秦老夫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动也未动。
顾敬臣顺着秦老夫人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那里是一棵树,一棵应该长在西北的树。父亲得知母亲想念家乡,去延城打仗时,弄来树苗,栽在了院子里。
父亲前后弄来了几十株树苗,最终只活了这一株。
这株树虽赖赖巴巴的,但一活就是多年。每次瞧着它快死了,结果又神奇地活了下去。
顾敬臣陪着秦老夫人站了一个时辰,盯着树看了一个时辰。
想到意晚说过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顾敬臣连夜进宫去了。
听到儿子的请求,昭元帝沉默了许久,问了一个问题:“敬臣,你真的对皇位一点都不心动吗?”
顾敬臣眼眸微动,抬眸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昭元帝。
他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十年,也被困了十年。
那个位置看似光鲜诱人,高高在上,手握大权,掌握天下人的命运。实则拉开了与所有人的距离,耳边全是奉承和小心翼翼,无比孤独。
敬臣,敬臣,恭敬的臣子,这也是母亲从小就放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母亲从小就教导微臣要做一个对皇上恭顺的臣子,微臣也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
昭元帝:“其实朕给你赐过名字,景辰。景,是你的辈分,辰,是星辰的辰。你出生的那一夜满天星辰,格外耀眼。你母亲不喜欢这个名字,私自给你改了。”
顾敬臣垂眸没说话。
昭元帝瞧着儿子没什么反应,转而说起了刚刚的事情:“朕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顾敬臣再次看向昭元帝。
二人商议完此事,顾敬臣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在即将走到殿门口时,他回神望向了昭元帝。
看着独坐在大殿中的昭元帝,他道:“此次战争不知何时能结束,望您保重龙体。如今储位空悬,定会有人要争。各处送来的吃食——”
说到这里,顾敬臣顿了顿。
“尤其是颜嫔送来的,您要仔细把关。”
前世颜贵妃撺掇太子干过不少坏事,如今太子被废,难保她不会亲自动手。
昭元帝微微一怔,道:“好。”
从宫里出来后,顾敬臣径直去了正院。
秦老夫人依旧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顾敬臣:“母亲,儿子带您去找父亲。”
秦老夫人眼眸微动,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顾敬臣:“您随儿子去延城吧。刚刚我去宫里问过皇上,他已经同意了。咱们明日就出发。”
恨母亲的人只有太子,前后两世,对付母亲的人也只有太子一人。如今太子一被废,他判断母亲在京城是安全的。
而对付晚儿的却不止一个人。尤其是晚儿有了身孕后,多方势力都想要除掉她,或者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延城地处边关,风沙大,环境恶劣,果蔬不齐全,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他从前从未想过要带母亲去延城,甚至也没想过要带着晚儿去。
他之所以要把晚儿带在身边,为的是她的安全。
他没有考虑到母亲更愿意住在哪里。
延城……
他就是死在了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