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玉照却清楚,父皇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
会善待年幼时的他,一是因愧对母后,其二则是年幼时的他对他的皇位没有任何威胁,尤其是闻公府很聪明,老老实实地去守边关,远离京城权势中心。
前世,谢玉照什么都不知道,染上天花后被他下令搬到尚书府。
若非小姑娘去了,他也许早病死在尚书府中。
即使病情痊愈,谢玉照仍是清楚地记得后来在朝堂的举步维艰,宣阳帝竖起谢玉桓和他对峙,在朝堂中形成分庭抗争的局势。
后来,谢玉照才知道当初母后死亡的真相。
知道真相后,谢玉照对宣阳帝所有的父子情谊近乎全部破碎,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谢玉照语气格外平静地说:
“秋静寺的住持素问大师,曾进宫过,他告诉父皇血脉同宗的血可以炼制延续生命的丹药,越是亲近越是效果显著。”
姜亦棠倏然恐慌:
“无稽之谈!”
小姑娘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她向谢玉照求问:“他没信,对不对?”
谢玉照安静下来,稍顿,他拍抚着小姑娘的后背,低声道:
“没事了。”
姜亦棠身子倏然轻晃,她很清楚,谢玉照如今说的都是前世的事情,如果,宣阳帝真的信了素问大师的话,她终于知道谢玉照为什么要在那时谋反。
但她不想相信。
因为她知道——谢玉照曾被幽禁五年。
第99章
谢玉照安慰小姑娘, 这一切都过去了。
但小姑娘仍是红着一双杏眸不断掉眼泪,谢玉照忽然觉得母后曾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时过境迁,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前世小姑娘能忍住不来见他,但如今只听到他曾经受过的苦就忍不住心疼。
谢玉照蹲在小姑娘跟前,声音低轻:
“阿离, 没事了。”
哪怕是前世, 最后的赢家也是他。
这一世, 他甚至都没让素问大师出现在京城过, 谢玉照很清楚,素问大师和谢玉桓一向交好, 前世所谓的延续生命的丹药,从一开始就是阴谋。
但是……
不止父皇,他也一度相信过。
谢玉照低头亲着小姑娘,掩住眸中晦暗难辨的神色。
许久, 姜亦棠的哭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她忽然想到什么,指着那堆东西,问:
“是谁把这些放进来的?”
心软?
最不该心软的人就是谢玉照,一想到有人想借此引起谢玉照心底的父子之情,以此达成什么目的,小姑娘就气得浑身发抖。
谢玉照平静道:“李公公。”
也只有他能做到轻而易举地把东西放进养心殿, 毕竟他曾经在这里伺候了数十年,哪怕李公公最后向他投诚,但看见自己忠心伺候多年的主子死在眼前, 心底未必不会生出什么情绪。
谢玉照点着案桌,抬声:
“来人。”
松翎立刻推开门进来, 恭敬地躬身:“皇上。”
谢玉照漠然地把拨浪鼓和字帖扔在地上,淡淡开口:
“打扫养心殿的所有宫人jsg,杖责三十,送去浣衣纺。”
他不想去查是谁帮李公公把东西放进来的,安排在养心殿的人,一个藏有祸心的人都不能留,既然不确定是谁,索性所有人全换了去。
松翎觑见地上的物件,吓得一身冷汗,立刻跪地:“奴才这就去。”
很快,外间传来一阵宫人的求饶声,大概一炷香时间后,松翎进来:
“皇上,有宫人招了,是李公公让他把东西放进来的。”
谢玉照无动于衷。
松翎心下了然,皇上根本不在乎真相,只是养心殿不留二心的人。
新皇登基不过一日,养心殿的宫人就换了一批,内务府的管事听闻消息,惊得一身冷汗,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骂道:
“脑子被驴踢了不成,竟然敢皇上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
犯蠢归犯蠢,自己找死就是了,连累了他,他让他们在浣衣纺也别想待得安稳!
有心腹也怵得慌:“公公,咱们怎么办?”
苏公公也是个人精,他压下心底的情绪,镇定道:
“明日和我去一趟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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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坤宁宫迎来内务府的人。
姜亦棠情绪不高,她昨日做了一夜的噩梦,都是关于前世谢玉照的事情。
她在梦中眼睁睁地看着谢玉照被人按住取血,浓厚的血腥味熏得她想吐,格外刺眼的是谢玉照手臂上的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她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小姑娘夜中被惊醒了许多次,青粟察觉到不对劲,进了殿内打地铺,即使如此,依旧不能抑制小姑娘的心中恐慌。
她几乎是一夜都未合眼。
听到内务府的人来了,她猜到是因昨日的事,一点都提不起精神,等苏公公带人进来,她也只是平淡地看了苏公公一眼,轻抿了口茶水,醒神。
见状,苏公公心中苦笑,知道昨日的事不止是皇上生气,娘娘这边也是心情不好。
都住进坤宁宫了,早晚都是皇后娘娘,苏公公叫习惯了娘娘,也叫不出姑娘二字。
当奴才的,做小伏低是很简单的事,苏公公一进来就利落地跪下来,一脸悔恨,就差痛哭流涕:
“奴才办事不力,让养心殿混进这种别有二心的人,罪该万死,还请娘娘恕罪。”
姜亦棠错愕,见他说哭就哭,半点都不含糊,差点被唬住,半晌,她回过神来,有点被噎住:
“既然是在养心殿办事不力,苏公公请罪的人是不是弄错了?”
小姑娘心中不忿,都说柿子要捡软的捏,内务府难道是瞧着她好欺负吗?
她一脸郁色地偏过头去,苏公公心中咯噔了一声,赶紧道:
“奴才不敢,内务府到底是归后宫管,按规矩,奴才也是该来向娘娘请罪,等娘娘罚过奴才,奴才才能去养心殿请罪。”
这话,姜亦棠只信一半,她语气淡淡:
“我不是什么娘娘。”
她和谢玉照还没成亲呢。
苏公公可不敢接这个话,依旧是可怜巴巴地跪在那里,姜亦棠看得闹心,吐了实话:
“这件事,你来找我求情没用。”
苏公公惊愕,忍不住想皇上和先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公公为什么要在养心殿放进皇上年幼时的物件?
越细想,苏公公越头皮发麻,直觉不能继续深思,他额头冒出冷汗,也不敢继续在坤宁宫耍滑头,立即恭敬道:
“奴才告退。”
娘娘这里走不通,苏公公只能赶紧去养心殿赔罪。
后来姜亦棠得到消息,苏公公被杖责十下,是办事不力的惩罚,没有革职,姜亦棠不觉得奇怪,谢玉照刚登基,后宫需要稳定,而且不该留在后宫的人,早被谢玉照清理了一遍。
此事过后,后宫安静下来,姜亦棠一直住在坤宁宫中,谁都知道新皇对这位未来的皇后有多宝贝,没有人敢多有议论。
当夜,姜亦棠又是没睡着。
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后,她彻底睡不着了,穿着披风就准备出去。
青粟半睡半醒地从地上爬起来,睡眼朦胧:
“姑娘要去哪里?”
姜亦棠闷声说:“去找谢玉照。”
青粟懵了,她转头看了眼时间,夜色浓郁,月色奄奄一息地洒在地面上,她确认现在还是深夜。
青粟小心翼翼道:
“姑娘,皇上现在应该歇息下了。”
姜亦棠咬唇,她赤着双脚踩在地面上,只穿着亵衣穿上披风,里面空落落的,她之前生病又消瘦得厉害,如今脸色惨白地站在殿内,只让人觉得心头一紧。
青粟见不得姑娘这幅模样,当即投敌:
“那姑娘也得先把鞋穿上。”
穿上了鞋,姜亦棠就和青粟出了坤宁宫,皇宫和太子府不同,大得有些令人心慌,禁军来回巡视,她们走的是坤宁宫后面的一条小路,可以直接抵达养心殿。
养心殿前的人看见姑娘时,都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姑娘怎么过来了?”
动静吵醒浅眠的人,殿门忽然被从里面推开,谢玉照披着外衫出来,跨步出来,上下打量小姑娘,皱眉问:
“怎么了?”
小姑娘很可怜,仰头看着他,杏眸都有点黯淡,恹恹地软声:“谢玉照,我睡不着。”
四周人低下头,不敢看姑娘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