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国来之前就没打算给谢俊梅留面子,看村民越来越多, 不由得说起两家撕破脸的过程, 他活到这个岁数,懂得怎么给自己创造舆论,加上他时不时抓两把发白的头发,村民们不禁同情起他来。
大家伙纷纷劝,“老人家,你也看开点,你有儿有女, 房子怎么也落不到她身上。”
“是啊,为了那种狼心狗肺的气坏自己的身体不值得,实在不行,你去找村长说说,让她们办访亲手续时, 避开你们的住处。”
村里进城是要手续的, 手续必须有村长的签字,村长那人好说话, 只要顾建国说明情况, 谢俊梅骚扰不了他们。
顾建国眼珠一转,“村长家在哪儿?”
村民赶紧给他指路,“外墙喷了白漆的就是村长家了。”
两个警察也回过神来, “叔, 我们带你过去吧。”
谢俊梅会做人, 跟村长家关系处得不错,但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他想包庇谢俊梅她们可不行,登记好顾建国住处,他让顾建国放心,“村里农活多,她们没空找你们麻烦了。”
“谁知道呢?”
顾建国来时怒气汹汹,这会儿怒气消得差不多了,更多是感慨,撇开谢俊梅不说,肖大姨是顶好的人,她和金花的感情没得说,她要活着,看到他如此无情,心里不知会有多难过。
于是,他流露出几分真心来,“经历了种种磨难,亲戚间更应该互相扶持,人心真诚,谁又愿意这般翻脸不认人呢?”
“是啊。”村长顺着他的话说,“人心难测,现在这社会,没几个值得信任的人了,老大哥你谨慎些也好,以免将来发生更难堪的事儿。”
见他体谅自己,顾建国心里好受了些。
离开村长家,原本想去部队那边瞧瞧闺女,转而想到忘记问外甥的情况,正要返回,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在基地有套房了不起啊,真当大家都想去,自作多情!”
他一回头,恰好迎上那双慈善的目光,顾建国登时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村长端个筲箕,准备去海边捡点蛤蜊,没料到顾建国没走远,背后说人坏人被人听个正着,他不禁有些尴尬。
他一尴尬,顾建国就舒服了,偏头跟警察说话,“村里人也太不会说话了,你们来这儿上班很难过吧?”
村长:“......”
顾建国不是没遇到过两面三刀的人,继续和警察说,“村里人歧视咱们,你们要留个心眼,不要被他们骗到陷阱里了。”
“......”
顾建国之所以想问问外甥的情况,是想瞧瞧外甥的两个孩子,此刻打消了念头。
既已撕破脸,就没必要来往了。
他回了基地,警察去隔壁找顾明月,告诉她这儿的情况,顾明月表示感谢,“我表姐始终没露面?”
“她儿媳妇说她病了,约莫收到消息,故意躲着呢。”
“知道了,谢谢你们了啊。”
“举手之劳,说那些干啥?”
警察帮忙也是为了维护村里的治安,顾建国骂人没问题,要是跟谢俊梅打起来,他们是要管的,警察说,“叔叔说话有理有据,村里人都支持他。”
在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有房子才有安全感,顾建国白发苍苍,年老体衰,特意来警告谢俊梅不准打房子的主意,孰是孰非,人们已经有了定论。
警察们回去了,顾明月继续刨开泥捡花蛤,给救援队的加餐。
等赵程回来,他们在一起回。
几天都是如此。
当单位通知她上班的时候,西边的太阳已经快跑到头顶了,气候也渐渐炎热起来,明明几天光景,好像瞬间从冬天迈进夏天,人们脱去厚厚的羽绒服,穿上了衬衣短袖。
如赵程所料,她们之前上班的地换成了其他组,而她们则在她送饭的海边上班。
荒岛已经沉了,海边又空旷起来,远处海面,时常有白色的轮船经过,是部队在海上巡逻。
单位通知贴在宿舍楼外面的,有人注意到她的名字,在保安室留了话。
顾明月看完通知,就见张熙媛撑着伞从水泥路过来,“妈呀,顾姐,你总算出现了,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这边的碎石水泥已经清理干净了,遍地堆着木材,有几栋小木屋已经搭起了轮廓,张熙媛激动地跑过来,“我天天来找你,连你影都没见到,部队宿舍我进不去,只能在这守株待兔。”
“怎么了?”
“我领证了。”张熙媛额头鼻尖冒着细密的汗,“那天我想分手来着,鬼使神差领了证,现在想想,我有些后悔了。”
“......”
周围没有遮阴的地方,顾明月往木匠休息的帐篷走去,“为啥后悔?”
“就觉得太草率了,赵程对你百依百顺你都没嫁给他,我...”张熙媛心里不平衡,总觉得婚后会过得不好,她有些害怕,“我这么嫁给他,总感觉自己很廉价似的。”
“你既愿意领证,必然被他身上的某个优点吸引,你要想找十全十美的,估计只有做梦了。”
张熙媛的室友也这么说她的,但她就是不自在,“对了,顾姐,你知道黄玉儿不?”
“咋了?”
“她好像疯了,那天,你和赵程离开后,她竟偷偷找吴永平说话,问吴永平离不离婚...”张熙媛说,“她喜欢吴永平。”
顾明月蹙眉,“谁说的?”
“吴永平说的。”
“......”
那天,大家吃午饭时,说起接下来的工作,唐山海说上面肯定会给大家换地方,能不能在一个组就随缘了,然后黄玉儿魂不守舍的,吃完饭,所有人都约着回家,她忽然称有东西落下了,要吴永平帮他找。
然后就不停打听吴永平和他媳妇的感情,吴永平抱怨了几句,黄玉儿就问他离不离婚,他离婚的话,她也离婚,往后两人一起过。
吴永平以为她开玩笑的,没当成一回事,可黄玉儿又慎重的重复了一遍。
吴永平骂她疯了,也不帮忙找东西了,撒腿就跑。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张熙媛百思不得其解,“我看黄玉儿跟吴永平经常斗嘴,怎么就喜欢上人家了?”
吴永平虽然会数落他媳妇的不是,但夫妻感情还算不错,黄玉儿咋想的?
顾明月摇头,她也不知道。
黄玉儿跟她老公很是秀了几天恩爱,每次提到她老公,就像刚恋爱的小姑娘,羞得不行,不像会喜欢有妇之夫的。
“她老公会不会出轨了呀?”张熙媛合理猜测。
顾明月仍是摇头。
“你说以后我要是成了她那样可怎么办呀?”
顾明月想了想,小邹是警察,平时忙得不行,应该没时间接触到太多异性,不过这跟出轨没有直接关系,她说,“就甩了他,基地男多女少,你要想找,还怕没人要吗?”
“可我害怕变成黄玉儿那样。”
黄玉儿比她大两岁,乐观活泼,像她一样喜欢八卦,但被婚姻折磨得像变了个人。
她竟怀疑吴永平不离婚是喜欢顾明月,思想特别极端。
顾明月后仰,认真看了看张熙媛,安慰道,“你别害怕,人生最差劲的时候莫过天灾刚发生那会,你只要想想你那时候何等绝望,那么绝望你都坚持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把你击垮吗?”
“好像也是。”张熙媛叹气,“你也觉得我领证没错?”
结婚没有对错的说法,只有是否愿意,顾明月说,“你别太悲观了,你想想啊,你现在有老公了,有事能光明正大的使唤他,比请朋友帮忙好开口太多了。”
她就是这样,一遇到事就想找赵程,一想到他,满满的安全感。
张熙媛嗤鼻,“我是能使唤他,可也得见得着他人啊。”
“......”
两人一直异地,顾明月给她出主意,“旧机场不是盖木屋吗?你要不要申请一间宿舍,你老公下班的时候回来住?”
“估计悬,木屋要先满足没床位的家庭,我在集体宿舍有床,他也有宿舍,估计不好办。”
否则办下来,会有大批人抱怨她们走后门,闹大了对两人的工作都会有影响。
顾明月想了想,“没事,你先申请,若有多的木屋你们就搬过去,没有就算了,就当碰个运气。”
住在一起有利于增加夫妻感情,张熙媛现在没有安全感,相处久了或许就有了,顾明月说,“你天天来这儿等我?”
“是啊,原本想打听工作的事儿,现在通知已经下来了,就想问问组员的事。”
顾明月她们组没有人员死亡,应该还是以前那些人,她们组比较惨,可能又有新组员加入,她怀疑自己真的是倒霉体质,走到哪儿都出事。
“上班不就知道了?”顾明月不期待那些,因为她一上班,就意味着赵程要去别的地方,除了坐飞机那会,两人可能好多天见不到面。
她说,“新地方有机场,视野开阔,你会喜欢的。”
张熙媛眼睛一亮,“真的吗?老实说,这几天难得有空,我本想到处转转的,但又怕落单遇到坏人,就在宿舍蹉跎掉了,你是不是去看过了?”
“嗯。”
顾明月没说做志愿者的事儿,张熙媛撅嘴,“怎么不喊我一起?”
“你忙着领证啊。”
“......”张熙媛无言以对。
“你们办婚礼吗?”
张熙媛纠结,“我是想请几个朋友吃顿饭的,但你知道我,之前交了单身税,没啥积蓄,他情况比我好点,但也仅仅好一点。”
小邹忙一些,工资基本没怎么花,请客的话,两边朋友估计要坐五六桌,酒席办下来,两人又没什么钱了,将来要是搬进宿舍,想置办家具那些都难。
顾明月懂她的想法,女孩子都憧憬有个仪式感的婚礼,基地没有承包酒席的酒店,只能简单请亲朋好友吃个饭,若这个都没法满足,心里难免会觉得失落。
“你老公什么想法?”
“他说听我的,我们想请客的话,得借个场地用用,食材自己买,然后请厨师做。”
她算过那笔开销了,不算小,这也是她舍不得的原因,“顾姐,你是我的话,你怎么做?”
顾明月说,“我就不请客了,省着钱,日后想用的话拿得出来。”
任何时候,钱才是王道。
“是吧,我认真想了想,这样是最划算的。”
虽说请客会收礼,但都是朋友,礼太贵重她们也不敢拿,留着钱,将来手头紧的话拿得出来,张熙媛又问,“你和赵程领证的话会请客吗?”
顾明月说,“我自己觉得无所谓,但以我爸的性格,肯定要大办的。”
她还真猜中了,顾建国去探望李爸爸后,有空便会找李爸爸下棋,闲谈间说起两人的婚事,顾建国的意思是风光大办,他出钱,语气豪迈,颇有暴发户的气势。
“有爸妈真好啊。”张熙媛仰头望着炙热的天,“我也想我爸妈了,领证那天,我就想,他们要是在世,看我嫁给警察,肯定笑得合不拢嘴,你不知道,他们老觉得我性格不好,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