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
“对啊。”
政府要稳住老百姓,待他们宽容,内部要求则非常严格,其他组有人上厕所超过半个小时被扣了两百,党内还要记过。
她抓了两瓶水,把洗漱用品塞包里,见侄女嚼着勺子,搓搓她的脸往门口走,“我走了啊。”
“你小心点,要啥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她换了双轻巧的鞋子,早上组长们开会回来就传达了上面指令,每个人必须熟练掌握划船技术。
下次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保证自己安全情况下围住运输船,看到认识的人劝一劝他们,不认识的人关键时刻扑上去不能怂。
他们是党员,是茨城的底线,流血流汗也要守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李泽浩说得慷慨激昂,顾明月仍不想冲锋陷阵。
宜良回来的人有活下去的意愿,所以能劝说他们遵守规则,碰到那种不要命的,谁上前就是临死垫背的。
等包宝珠也上船后,她问她,“你还想和我换位置吗?”
她选择李泽浩是觉得他安全可靠,忘记他是组长,遇事会冲在最前面。
她没有见义勇为的精神,无论什么时候碰到昨晚的情况,她不会回头,能跑多远跑多远。
包宝珠胸前抱着个背包,背包拉链裂开,露出里面粉色的毛毯,她拿手挡住,“顾姐不想和组长一条船吗?”
“不想,我怕死。”
顾明月大可以说些冠名堂皇的话糊弄她,但她好像还有点做人的道德,实事求是直言,“他是组长,每个组员有危险他都会义无反顾,我是个小市民,遇到困难只想保命。”
包宝珠低头,将毛毯摁回拉链里,没有立刻回答。
顾明月让她自己考虑。
“要不还是不换了吧,刘姐和我聊得来,我要是不经她同意就让她和你一船,她肯定不爽。”说着,她顺了顺肩头的头发,为难道,“刘姐刚给我染头发,我就这么做,不是翻脸无情吗?”
不管她真正怎么想的,顾明月尊重她。
到地点时。
李泽浩已经在安排大家练习划船了。
想到16组落水的志愿者到现在都没来,大家表情都很严肃,完全不像刚学那会吊儿郎当的,黄发女划出去几米划回来,问李泽浩,“方向怎么控制啊?一让我转方向我就忍不住双脚用力。”
李泽浩耐心解答,“你想往哪边转,重心就往哪边倾斜,幅度不要太夸张,否则船容易翻。”
他给示范了遍。
顾明月的情况和黄发女差不多,一着急,两只脚就下意识使劲,想扭动脚迫使船转动。
黄发女照做,刚开始有些生疏,慢慢就上手了,顾明月记着他的话,也认真练习起来。
下午四点的时候,防疫站领导来慰问,送了几个带红色箭头的指示牌。
“水灾持续,我也和大家一样心力交瘁,但再苦再累,我们都要坚持,我们是党员,是祖国的核心力量,绝对不能消极怠工…”
领导的嗓子仍是哑的,但气势磅礴,字字铿锵。
“各地疫情情势严峻,我们要严格把关,漏放一个,身后几十万的百姓就会受到威胁,我们的家人,亲戚,朋友,就会多一分面临死亡的危险!”
“茨城的明天,我们要一起守护。”
所有志愿者激动的鼓掌,领导问,“还记得我们党的宗旨吗?”
众人齐声呐喊,“为人民服务。”
场面激荡,顾明月都热血澎湃起来。
之后两天,来茨城的运输船没有出意外,顺着指示牌,主动到入口处排队检验。
小组轮换,她们换到了14组位置。
之前顾明月的船在小组最边上,现在换到了最中间,左边是包宝珠她们,右边是401她们。
早上八点开会,八点半练习划船,九点半回位置,下午两点开会,两点半划船,四点回位置待着。
每天都有船来,每天都有试图游泳进城的,14组轮到守入口时,半天就遇到好几个,其中一个发了狠,翻上船抢他们的救生衣,还装作狂犬病咬伤了人。
针对这次事件,每个组都备了警察用的电棍,还有游泳圈。
电棍领回来时,包宝珠问怎么分配。
“由我保管。”李泽浩一脸平静,“大家遇到危险先拉开距离,再通知我。”
包宝珠丧气。
危险也就刹那间的事儿,他哪儿赶得过来。
李泽浩并未理会她,而是问大家谁守离入口最近的位置。
还有两天就到他们组负责入口右边。
担心李泽浩脑热,顾明月几乎没有迟疑就喊,“抽签!”
既然大家都怕死,抽签是最公平的。
包宝珠瘪瘪嘴,脸色紧张,“我们没有电棍,他们扑过来咬我们怎么办?”
顾明月说,“谁守入口电棍给谁。”
李泽浩看顾明月,“电棍必须由组长保管,上面规定。”
“……”
果然,任何选择,收益和付出都是成对比的,跟着李泽浩安全,但也危险。
外地运输船只将人送到茨城,各个县的人由茨城政府安排回家,每个县到的人数不等,政府船要坐满才出发。
离得越近,船上那些等候的脸庞越清晰,希望,期待,麻木,绝望,啥都有。
有对父子天刚亮就坐到回老家的船上,约莫碰到老乡,问了句老家情况,得知一个镇成了汪洋,房子庄稼全无,烦躁的嚷嚷起来。
“不回家,我们要留在城里。”
顾明月的船离入口就五米左右,看到这个场景预感不好。
果然,父子两看到司机上船,身子一跃就跳进了水里。
两人不会游泳,在水里乱扑腾。
顾明月摸了摸自己的口罩,将防护服拉链拉到头顶,“咱们要救人吗?”
人心险恶,她不知道父子两会不会游泳,有的人为了进城,无所不用其极,昨晚北区还遇到个装旱鸭子,被捞起来就推攘志愿者,打人的,咬人的,啥都有。
她浑身发凉,握着桨的手使不上劲。
救人是救援队的事儿,但志愿者要上前抛游泳圈。
李泽浩动作麻溜,眨眼功夫,船就停在父子两面前,他把游泳圈丢下去,“抓着。”
游泳圈用绳子拴着,李泽浩紧紧攥着绳子。
他们没有戴口罩,而茨城对非城镇户口采用回户籍地做血液检查的政策。
救生艇来了,又丢了个游泳圈下去。
父子两一人抱着个泳圈,声泪俱下,“救救我,救救我,老家什么都没了,我们回去怎么活啊。”
有地还能找地里的粮食蔬菜填肚子,全村都没了,回家死路一条啊。
“当地政府会安排..”
“乡政府都没了啊...”
水灾太严重,他们都不敢去想家人们怎么样了。
“乡政府没了还有县政府,县政府会安顿你们。”
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父子两悲怆嘶喊,“外省领导安慰我们回到省里就好了,回到省里后,省里让我们回市里,市里又让我们回县里,最后不就要把我们逼回老家吗?”
“不会,县里知道各村镇情况,凡事村镇不能住人的,会找其他地方安置。”
“说得好听,最后没人管我们,我们找谁去啊?”
父子两趴在游泳圈上,悲痛欲绝的哭了起来。
船上其他人跟着抹眼泪,啜泣不止。
可能她也曾是被抛弃的少数人,喉咙涌起股酸涩,转瞬又咽了回去。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一旦放开个口子,所有人涌进城,城里绝对会乱。
两人跳水并没改变结果,慈善会的人给他们两套干爽的衣服,司机迅速把船开走了。
有船来,有船走。
到天黑时,除了等到血液报告进城的船,其他船无论有没有坐满人全部离开。
温度越来越低了,顾明月套上羽绒服时,依稀看到水面结了层霜。
极寒要来了。
如果不能加快将返乡人员送回户籍地,等水面结冰,大家能在水上自由行动,就不是志愿者拦得住的了。
守了四天入口,碰到五拨强行游泳过去的事儿,一个在夜里,不知道是不是水下憋太久,捞起来已经没了呼吸。
可能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接下来每天回家李泽浩都没有说啥。
1601的子女也回来了,儿子确诊,在培训学校隔离,女儿血液报告阴性,但楼里特别恐惧,当天给她们接水接够两周的的水,政府居家隔离的要求是5天,楼里不放心,改成了两周。
为此,1601夫妻不同意,要找联络员反应,但联络员做志愿者去了,根本找不到人影。
楼里态度强势,说她家不接受条件的话,就把她们家给封了。
陆校长以前是教焊工的老师,家里有电焊工具,随便拆两家防护栏就把她们家大门给焊死。
不止1601,其他人外地回来的人也是这个要求。
1601反抗不了,每天在家骂人。
顾建国担心1601作妖,打电话让顾明月少回家,缺啥让赵程给她送去。
晚上越来越冷,一床被子不管用,必须贴暖暖宝才行,白天温度高,冰层融化,晚上的冰层逐渐在加厚,清晨那会最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