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业识豁然开朗:“操,你表弟,就那个成绩很不错,跑国外上海本的那个?”
周晨自幼被父母拿表弟的好成绩与他的稀烂成绩做对比,两人素有旧怨,他乐得看到他人针对,爽快点头:“就那个。”
“程植。”
方业识琢磨了会,嗤笑两声:“呦,学霸就是不一样。”
“他这次回来干吗?给黎娅出头啊?”
真假千金的豪门逸闻在江市上流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黎家的女儿在十九年前抱错,真正有黎家血脉的黎潼在市井中艰难长大,假千金黎娅被黎振伟、楚朱秀视如珍宝地养大。这件事一出,不知多少人在看黎家人热闹,更是有与楚朱秀不和的贵妇人嘲笑她自恃慧眼,却没认出自己的女儿是谁,替别人家养崽。
黎家迫切需要利用这次介绍黎潼进上流圈子的机会,向众人证明,即便有“真假千金”在前,他们黎家也能过得幸福美满。
——不过多了一个女儿而已。
——至于多了哪个女儿,就是看客需要琢磨研究的事。
方业识纳罕:“程家和黎家没有联姻的打算吧?”
这年头,豪门早不兴联姻那一套,早早定死两家的关系,对两家的发展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帮助。
谁知道将来年轻人会不会另择新欢?
万一两个年轻人互看不上,这强硬联姻,只能是徒生怨偶。
周晨乐了:“怎么,你吃醋了?”
“吃个屁醋,”方业识白眼,“我叼他啊,就是好奇他回来干什么。”
“我瞧着黎漴和他爸妈可没亏待黎娅,”他越说越笃定,“搁自己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难不成一天就能讨厌得不行?”
“更别说,娅娅本来就挺讨人喜欢。”
周晨听着,琢磨起来,末了,还是迷惑地摇头:“我和程植关系不咋样,就听我舅舅妈说他要回国,估计现在已经在机场,准备来吃席。”
“说不定是担心黎娅受委屈。”
周晨耸肩:“谁知道他什么心思。”
……
黎潼望着酒店竹亭厅内的宴会陈设。
占地面积近500平米,依照江市当地习惯,酒席圆桌足足四五十张。
舞池在就餐席右侧,占地有100平米,花团锦簇,美轮美奂。
中央主台摆放着生日宴会的通用标识,写着【黎家有女,桃李年华】。
熟悉的布置,与上一世没有任何差别。
距离开场还有一小时,有提前来酒店的宾客,黎家、楚家亲友们敲着休息室的门,想要和黎潼打个照面。
楚朱秀本想带着她认认人。
她拒绝了。
“没必要。”
楚朱秀难得强硬起来:“潼潼,不要任性,这都是我们的家人,你必须要见一面。”
她精致柔白的脸上,细眉微蹙,见她望来,语气柔和,尝试哄她:“乖一点,好不好?潼潼,你最乖了。”
黎潼洞若观火。
踏入黎家这个烂摊子,她理所应当地将黎家人当作无聊时的消遣,时不时逗弄一番,牵动他们的情绪。
重来一世,她曾厌烦于应对他们。
她确凿不移地厌恶着他们,但在某些时刻,近似纵容着允许事态发展,临了,如她期待那般,走上前一世经历过的一切。
雍容华贵的美丽妇人立在她身前,目中露着焦急与难以察觉的恳切。
她完美幸福的黎家夫人形象,曾是上流人眼中熠熠生辉、粲然夺目的存在。
黎潼心满意足。
她十分恶劣地挑起嘴角,眼中盈盈,与她极像的鼻尖骄傲地翘起,可恶中带着绝不悔改的冷漠和顽劣。
“你求我啊。”
第16章
楚朱秀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 身子晃了下,她匆匆看向休息室门外,黎家、楚家的亲戚敲门询问:“朱秀, 我们能进来吗?”
她们无声地较量。
终于,楚朱秀无法忍受, 她微微咬牙, 低声问黎潼:“潼潼, 妈妈求你。”
“请你,帮妈妈一个忙。”
恳求过后, 为了挽回所剩不多的面子, 还要多说几句:“爸爸妈妈这边的亲戚是真的想见见你,他们好久前就说想认识你了。今天才有机会。”
极短的几分钟,黎潼看到楚朱秀眼中明暗闪烁。
恳求一个相识不过一月, 彼此陌生的女儿, 对她来说如鲠在喉。
楚朱秀感受到被胁迫的滋味。
她向来高高在上, 黎漴、黎娅皆是一腔孺慕,饱含钦敬之忱,从不在生活大小事上与她犟嘴。
当母亲,她自认非常成功。
但在黎潼面前,楚朱秀总是防不胜防,无法预计她下一秒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强忍着情绪, 看到黎潼歪着脸凝视她, 不知想到什么,挑了下嘴角。
情况紧急, 楚朱秀认为她的“恳求”顺利完成, 她们已然达成口头意向性合同。
优雅美丽的贵妇人极快地收敛多余情绪,挂着温柔笑容, 开了门:“刚才有点小事,在帮潼潼整理裙子。”
说完,一波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休息室。
排前头的,是黎家两个妯娌,皆是富贵夫人的打扮。
楚朱秀上前,柔声应对着她们的关心,黎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前一世见过面的亲属们。
黎、楚两家姻亲与楚朱秀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太热络。除了逢年过节的送礼,平日里他们从不主动见面,各家过各自的事,泾渭分明,感情疏远。
黎振伟是黎家最有出息的中年一辈。兄弟三人各自分了祖辈遗产,他身为家中老二,眼光过人,行事果断,在兄长、弟弟将钱投向其他行业时,瞧准新兴政策,迎风而上,狠挣一笔;此后行业深耕多年,打下坚实基础,如今个人身价已是A10。
楚家勉强算是书香门第,楚朱秀的父母是退休教师,她嫁给黎振伟的事迹,二十多年来都被楚家亲戚称是“鲤鱼跳上龙门”,彻底完成个人的阶级跨越,出人头地,跻身上流。
黎潼视线毫不避讳,将进入休息室的所有人逐一打量过去。
她找到这些人中最末的一位中年女性。
中年女性留着短发,戴着金丝框眼镜,容颜与楚朱秀有五分相似。岁月在她脸上镌刻出痕迹,与依靠医美技术冻龄的楚朱秀相比,她颇有种顺其自然地任时光流逝的潇洒。
她很迟钝,并不敏锐。黎潼瞧她好一会,这才若有所觉地抬起脸。
楚清许与她对上眼神,起初好奇,随后温和。
她本能地弯眼笑起来,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
黎潼颤动眼睫,于楚朱秀所料未及时,上前唤了一句:“姨妈,我是黎潼。”
楚朱秀本在介绍着黎家的亲属——黎振伟的兄长黎振国、弟弟黎振世的妻子,黎潼要称呼为伯母婶婶。正要领她认人,却没料到,黎潼惊人地主动上前与人搭话。
搭话的对象,还是楚朱秀的堂姐。
楚朱秀愣在原地,她不知道黎潼是怎么认识楚清许的,一种超出掌控的烦躁感在心间升腾。
“潼潼?你怎么认识姨妈的?”优雅美丽的贵妇人,笑时眼角没有丝毫细纹,眼瞳清澈,如同少女,她柔和宠爱地问,仿佛是一对感情极佳的母女。
黎潼并不应她,只是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笑容。
年轻女孩伸出手来,楚清许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没有让黎潼尴尬,顺从地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中指有着常年书写的粗茧,文化人的手。
“姨妈,我之前看过您的资料,您是江大的在职教授,对吗?”
年轻女孩的手微凉,楚清许攥了会,在她还没说完时,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黎潼,你的手挺凉,是不是穿得少了?”
语罢,她不好意思地抬了下金丝框眼镜,没注意堂妹骤然变色,她慢一拍地点头:“是,我在江大教书。”
楚清许来参加堂妹女儿的生日宴,没有特意打扮,脸上涂了点粉,口红也是最普通的豆沙色。她不擅装扮,从头到脚都是平平无奇。
客观来看,楚朱秀要比她年轻貌美几十倍。
然而,黎潼的注意力只落在楚清许的身上。她全程精神贯注,倾耳细听着她的回答,迥异于对待楚朱秀时的生疏冷淡、刻薄刁钻。
楚朱秀的大妯娌洞悉端倪,状似玩笑道:“潼潼看着很喜欢你堂姐啊?”
三叔老婆耿直道:“朱秀堂姐是这里学历最高的,挺有本事。”
她俩一个有心,一个无意。
其一,她没有被黎潼喜欢;其二,她是个全职主妇,没有世俗意义上的体面工作。
两人两句,狠狠地戳进楚朱秀的痛处。
她忍着恼怒,高声喊了一句:“潼潼,过来认识一下你大伯母、小婶婶。”
黎潼没搭理她。
她背对着她,裙装在后背露出雪白肌肤,室内空调冷气嗖嗖,她并不畏冷,享受盛夏的低温。
面前的中年女性与她交谈时,忍不住温声提醒:“室温太低,你真的不冷吗?”
“还好,”黎潼怀念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女性,她歪了下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她犹记得楚清许挺喜欢女孩子朝她撒娇,于是,自然而然地要牵过她的手,“既然您担心,那我们一块出去聊吧?”
挑选的黑丝绸裙装及膝,方便行走,黎潼没有换上造型师推荐的高跟鞋,她踩着酒店提供的平底拖鞋,这就要拉着楚清许聊聊天。
“潼潼!”
楚朱秀绷不住了,她质问着唤她,语气依旧柔和,就像是唤着撒娇任性的孩子。
黎潼这时才扭头看她,果不其然,她在楚朱秀脸上看到不可置信。
贵妇人强撑着脸,软声哄着说:“刚才不是和妈妈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