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里的扫盲班，吴老太太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学生。

　　有些事儿，她拎的清。

　　赵秀芝崩溃地说：“我换工作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当老师你难道不觉得脸上有面子吗？”

　　“我儿子是营长，没人拖后腿的话，我儿子还能继续往上升。就算升不上去，他这个转

　　业的也能去好厂子党领导。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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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吴老太太跟过去大宅院里的老太君似得, 那一双苍老的眼神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看清，甚至脑子无比清醒。

　　“你觉得我儿子不能给我长脸吗？不说别的，就是在咱们大队, 十里八乡的，我儿子是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个。将来, 他不管去咱国家的哪个大厂子, 都能让我的孙子成城里的人儿。从他成为营长的那一刻起，我孙子的命运就改变了。我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吴老太太一句话都没说赵秀芝不好, 可就是正因为一个字都没说，才更让赵秀芝丢脸。

　　赵秀芝情绪崩溃, 心里骂这个死老太婆不像着自己，竟然偏心外人。

　　可她没办法，她不敢惹恼老太太。

　　她知道老太太干得出来，别看她是个小脚老太太, 那心不是一般的狠。

　　“妈, 你非要逼我是吗？”赵秀芝这一声妈都不想叫, 可她舍不得现在的日子，她知道家里七个姐妹都很羡慕她。

　　在村子里, 吴占福这样的是当官的。

　　换成是过去，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官太太。

　　她不敢把老太太惹急了, 那样她可能啥都没有了。

　　吴占福虽然怕媳妇，可他更孝顺, 更怕他爸妈。

　　唯一一次反抗他爸妈的事儿, 就是坚持要娶她。

　　吴老太太觉得儿子脑子拎不清，非要娶这么个东西回来, 整天拖后腿, 他还觉得美滋滋。赵秀芝孩子生的晚, 衣服可是没少买。她那么多衣服，宁可在柜子里放着发霉，也不给吴占福的几个妹妹穿。就连自己的妹妹也没有份。

　　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又蠢笨的女人。

　　偏偏小心思还多，抢了她爸的铁饭碗，才能当老师。跟着儿子进了部队，关系转过来，也顺理成章的当了老师。

　　就是命好！

　　吴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觉得我是逼你，自己没有过错，可以现在就走。”

　　赵秀芝不敢走，她知道老太太说的走不是从景娴他们家出去，而是离开吴家。

　　“景娴，我知道我不太适合当老师。我不想丢了工作，明天我会跟学校领导打申请，调到其他部门去工作，不再给孩子们上课，这样你看行吗？”

　　赵秀芝从来没这么低三下四的跟人说过话，这些话说出来，她脸烧得慌，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人活生生撕下来了。

　　她攥着拳头，骨头节都攥的发白，还微微颤抖着，可见有多气。

　　景娴扫了一眼她的手，也懒得跟她计较。

　　只要赵秀芝不当老师，她就不担心铁蛋和福生上学的时候会被老师穿小鞋。

　　至于别的……

　　她又不跟赵秀芝过日子，不喜欢这种人她不搭理就行了。

　　“可以。”

　　听到景娴说的这两个字，赵秀芝整个人软成一团，近乎哀求地跟老太太说：“妈，我先回家做饭了，今天孩子都在家吃饭，要早点整。”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是精气神儿都被抽干了。

　　简直没眼看。

　　自己这么要脸，就不该干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蠢的跟头倔驴似得，能把人气死。

　　“我送送你。”景娴嘴上说着，人可没动。

　　赵秀芝恨不得不见她，哪里会让她假惺惺的来送就说：“不用，我自己走。”

　　吴老太太也说：“景娴，你是哪里人？听着口音偏软，和我们那嘎达的差了不少呢。”

　　“我是盛市的。”景娴还挺喜欢老太太的。

　　“盛市是个好地方，大城市。”

　　吴老太太别看不出门，懂得可比别人多，说的话时候慈眉善目，没有在儿媳妇面前的严肃，看上去是个非常好相

　　处的老太太。

　　聊了一会儿，老太太真诚说：“我们家老大是个没出息的，管不住这个没脑子的。这段时间，给你和商营长添麻烦了。我老太婆代表他俩跟你们好好道个歉。”

　　景娴忙说：“大娘，您别这么说。她举报我这事儿，也是为了咱们国家好。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她只是没用对办法而已。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再者，让她被迫调岗也是我咄咄逼人。您别觉得我这个人太事儿，太不讲理。”

　　这话说的吴老太太心里舒坦，她笑呵呵的说：“你这孩子是最讲理不过的啦！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孩子。”

　　吴老太太走的时候，景娴可没让她空着手，提着一篮子偷偷催生的豆芽让她拿回去。

　　现在豆芽可是金贵货，吴老太太说啥都不跟收。

　　景娴佯装生气道：“大娘，您这是不想跟咱们继续当邻居了吧？”

　　“咳，你这孩子真是的。”

　　从景娴家出来，吴老太太的嘴角就没放下过，进了自己家的门。回到屋，看到赵秀芝也没做饭，跟吴占福坐在炕上。眼睛红通通的，明显是哭过了。

　　吴占福脸色也不太好看，看到他回来，忙起身说：“妈，你回来了。”

　　“中午吃点啥？”吴老太太跟没看见赵秀芝似得，语气温和的跟儿子讲话。

　　吴占福明显松了口气：“中午吃啥都行。”

　　“那就吃高粱米饭吧，我从家里带了不少咸菜。昨天晚上还泡了不少豆子。就用咸菜炒黄豆，一大盆能吃好几天。”吴老太太是真正吃过苦的人，也非常会过日子。

　　她这么说，吴占福也没有任何意见，忙跟着出来帮忙做饭。

　　老太太手脚麻利，人又爱干净。

　　别看赵秀芝平时穿的干净立正的，人是真的又蠢又笨。做饭跟糊弄人似得，特别难吃。那张脸也不说多好看，毕竟她那几个姐妹都长一个样。

　　可她爱打扮，长的白，人虽然看着干瘦干瘦的，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

　　在一堆小姑娘里面，也是挺出众的人。

　　几年不见，人喜欢端着，就是个营长的爱人，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现在看着，更是矫情的很。

　　吴老太太因此也更看不上她。

　　饭做好，狗剩回来，大孙女红梅提着一大筐松树枝回来。

　　“吃饭吧。”

　　吴老太太坐到炕上，几个孩子看到老太太拿起筷子，才敢开吃。没人喊赵秀芝，赵秀芝想吃也不好意思主动凑过来。她自己躲到西屋，还等着吴占福来叫她。

　　结果吴占福都没过来，赵秀芝气的更想哭。

　　不是吴占福不想喊，他站起身说：“妈，我去喊秀芝过来吃饭。”

　　“坐下。”吴老太太瞅着拎不清的儿子，直接问他，“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的？”

　　“当然是……”

　　吴占福说不下去了。

　　吴老太太看到他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才说：“人就是你惯的。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跟缺心眼儿似得。你再看看这俩孩子给带的，都成什么样子了？吴占福，你是不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然不是。”吴占福可不敢点头。

　　吴老太太冷哼：“狗剩儿这一身的毛病，必须要改掉。还有，你们两口子挣钱，给红梅买一身新衣服都不行吗？你看看这孩子穿的是什么？她这么给人家当妈？那这人上辈子得干了多少缺德事儿，才能摊上赵秀芝这么个亲妈？”

　　吴占福看到女儿身上的衣服，又看看着儿子身上的厚衣服，张了张嘴却啥也没说出来。

　　他平时在家少，和俩孩子接触的少。

　　在他印象中，女儿就是一个谦虚的女孩子，说话也不多，

　　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到。

　　他知道赵秀芝更看重儿子一点，却没想到这份看重差太多了。

　　“你们脸也吃饭。”

　　吴老太太一发话，红梅才伸筷子，夹了一块切漏的大咸菜放在嘴里。狗剩儿本来想问他妈咋不来吃饭，听到他奶奶说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开始吃饭。

　　“丫头，多吃点。瞧你这瘦的。这是你隔壁婶子给的豆芽，你要是喜欢，奶奶明天问问你婶子是咋做的，以后咱们也吃豆芽。”

　　吴老太太心疼孙女，看到她连豆芽都没碰，心里把赵秀芝骂个半死，直接给孙女夹菜。

　　红梅抱着碗，偷偷地掉眼泪。

　　吴老太太狠狠瞪了眼自己的儿子。

　　吴占福顿时屁话都不敢说。

　　景娴可不知道赵秀芝中午没饭吃，他们家中午吃的特别好。景娴顿了个红烧肉，不只是俩孩子，就是商南臣都吃的十分满足。

　　吃过饭，商南臣问景娴：“隔壁老太太过来说啥了？”

　　“让赵秀芝给我道歉。”景娴感慨地说，“你别说，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也是非常有骨气的老太太。而且，懂的拿捏人的七寸，赵秀芝在老太太手底下可是翻不起浪花的。”

　　商南臣惊讶：“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关键人家还懂理，也讲道理。”

　　景娴很喜欢老太太。

　　碰巧，集上那天，景娴早上从门口碰见老太太，直接跟老太太说：“大娘，你要是去集市，就买点虾。那个直接水煮了就能吃，您要是喜欢可以多吃点，而且还不贵。”

　　老太太高兴地说：“你这是去上班吗？”

　　“正好也上集，上次家里买的东西都吃完了。这次再多买点。”

　　“你方便不？要是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