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多半都是衣物和各种日用品,以及佳慧的手提电脑,还有一台相机。这相机是佳慧买的唯一一件奢侈品,当时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和小半年的稿费,是七宝出生后不久买的,为了记录孩子成长的影像。
可后来因为太忙,这东西多半时间都留在柜子里吃灰。
等把东西全都归置好了,佳慧关了大灯,拧亮带回来的小台灯,在一张A4纸上写写画画。她先画了房屋的地形图,又在旁边添上溪流和路。然后她顺着漫水桥旁边画了围墙、车库,在半坡前的空地画了交错的水渠、小路和台阶;什么地方要搭葡萄架,什么地方要种桂花树都一一作了标注。
纸上原本孤零零的一幢房屋,周围一点点丰满了起来,变成了有花有树、有溪有田的小农庄。
要把住处变成这样,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辛苦劳作,但佳慧现在一点也不怵了。她和冯小河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那一步,回都回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一连画了好几张图,分门别类注明了房屋的下水设施、堆肥系统、绿化图,又在房间布局图上标注了要改动的地方。等她收拾好纸笔,出房去洗澡时,姑爹和姑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了。
佳慧洗漱完了,到大门前站了一会儿。月色十分清朗,远处山峰的轮廓清晰可见。小山村里却是黑的。没有路灯,只有错落的房屋洒下片片黄色灯光,映得屋旁老槐树越发黑魆魆的。夜风轻拂,槐花簌簌落下。
蒸槐花菜多好吃啊。把半开的槐花摘下来,拌上米粉,什么调料都不用,只些微洒点盐,放笼屉里蒸熟后,就有种份外朴素的清甜。佳慧馋这一口很久了。往年回家总是错过,这一次,她想她终于能亲手做一次蒸槐花了。
第8章 大太太
既然佳慧说了越早开工越好,姑爹办事也就非常讲效率了。不过两三天时间,房子的水电还没重新开通,他就已经领着人去漫水桥边看过两趟,紧接着就把沙石砖瓦都拖回来了。
这期间,在平安市的冯小河也是天天东奔西走,期间市里的物流点给他打电话,说东西都到了,他都没空,只雇了一辆车,让人把那些家什送回了石桥南村。
银行那边听说他们要主动还钱,倒是挺好说话,只是手续办起来繁琐。香菇厂的法人变更手续却颇费了一番周折。幸好市里有他的高中同学,毕业上十年了,其中也有两个混成单位小头目,就这么人托人的,最后总算给办下来了。
他的同学中不少人都在平安市工作,冯小河以前跟其中的几个人处得很不错。办手续的这几天里,还有个同学请他帮忙,给他们公司搭建网站,——其实就是网页。对冯工来说这不是分分钟的事吗?一家业务并不复杂的公司,他花了三个晚上就给做好了。
没想到公司领导很满意,同学给他塞了三千块钱,还热情邀请他吃了顿饭。这件事极大鼓舞了冯小河。让他觉得辞掉令人称羡的工作后,他的世界反而像是打开了新天地。互联网对平安市这个十八线小城的影响正在日益凸显,冯小河觉得除了种香菇外,自己的业务范围很可以再拓展一下,比如搭建公司网站、设计网页、搭建某宝网店、编写程序等等。
……当然修电脑还是算了。自从他学了计算机,就总有人喊他去修电脑。虽然这事搞起来很容易就能上手,但冯工现在觉得,该给别人挣的钱,也还是要给别人挣的。
他就这么盘算着,一路风风火火赶回家,发现房屋装修已经动工了。
冯小河先回的石桥南,一进村就见他姑娘在晒谷坪上追一只鸡,两岁多的小娃长得还没腿高,踉踉跄跄地跑得倒快,追得那只鸡惊恐万状,扑腾着翅膀飞到稻草堆上去了。他姑听到动静,手里提着刀赶出来,朝孩子大喊:“七宝!你把我的鸡都吓得不生蛋了!”
冯小河在外面事情办得顺利,心情也格外好。见状朝他姑嚷嚷:“姑,你说话就说话,拿刀干什么?”
他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姑娘看着乖,跟你小时候一样,就会调皮捣蛋!”
“爸爸!”七宝见了她爸,立刻丢下鸡跑过来,她一手提奥特曼,一手举着一颗蛋,“你看!蛋宝宝!”
冯小河接过来,鸡蛋还是热乎的。他抱起姑娘往里走,问:“为什么要追那只鸡?”
“我想还给她!”七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生气地告状,“那个鸡妈妈,她连自己的宝宝都不要了!真是的!”
“啊,原来我们七宝是位乐于助人……助鸡的小朋友啊,”冯小河表扬道:“真了不起!”
“有小红花吗?”七宝立刻问。
“当然有!”冯小河口头表示嘉奖,见女儿还很期待地盯着他,又问:“干嘛?”
“花呀!姐姐都有!”七宝不满地指指自己的额头,示意她爸,“贴这里!”
“哦哦,”冯小河把她放下,摸了摸自己口袋,什么也没掏出来。看到七宝略带失望的眼神,一生要强的老父亲立刻说:“爸爸给你画!画一个超级漂亮的小红花!”
他进房里寻摸了好一阵,本来想找佳慧的口红,没找到,后来看到桌上的圆珠笔,便拿了笔,在七宝额头上画了一朵大大的蓝花,还很认真地描了一遍。
蓝花也是花。不过,如果洗不掉大姑不会揍他吧……
七宝兴奋地照了照镜子,立刻嘟起了嘴,“不好看……”
“但是它大呀!”为了将功补过,冯小河忙道:“爸爸还会画手表!”
他拿出写代码的热情,认认真真地在七宝的胖手腕上画了表盘和表带,还精心标注了指针和刻度。最后一笔完工后,七宝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炫耀,“姑婆,我的表!我的小红花!”
冯小河把笔放回去时,看到了桌上放着一叠A4纸。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最上面那张写着“主体拆改”几个字,还有楼上楼下的房型图,有几堵墙面标注着砸门、砸窗的字眼。
原来是装修图啊,都不打算问问他的意见吗?……不过好吧,老婆装修过一套房了,比他专业,她的意见就是最终意见。冯小河拿着那叠纸,一张一张地细看,看到后来,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等全部看完了,他跑厨房里问:“姑,姑爹和佳慧呢?”
两人当然都去了漫水桥那边,今天天刚亮,一大帮人就过去修屋顶了,等会儿要回来吃午饭,所以冯宝娟才会留在家里做饭,顺带着照顾孩子。
“你在家就生事,瞧给孩子脸上画的!”他姑丢了菜刀,正给孩子擦额头上的花,偏还擦不掉,不由生气道:“你到漫水桥那边去,喊他们回来吃饭。真是看了就生气!”
冯小河便抱着女儿出了村。开车往那边走时,不知为何,他心里涌起久违的雀跃。刚过漫水桥,就听见房屋那边传来吆喝的动静,偶尔夹杂着吱吱电钻声。路边杂乱停着好些摩托车三轮车,冯小河把车停在旁边,隔着窗往外望,就见半山坡下的荒草被压倒了不少,靠坡的地方堆放着新买的水泥和砖瓦。晒谷坪上杂乱而繁忙。二楼屋顶上和厨房的屋顶上都站着人。
“走,我们找妈妈去!”冯小河抱着孩子往上走,早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大声说:“哟,东家老板回来了!”
来干活的都是附近和邻村的乡亲,好些人冯小河都不认识,可他们却认识这个山村里考出去的大学生。有两个还要考考他,“小河,你还认得我是哪个么?”
立刻有人善意调侃,“人家现在是厂里老板了,还小河小河地喊,要叫冯总!”
“他当了再大的老板,也要叫我一声四叔的!”先头那人笑呵呵地说。
“叔,您吃根烟!”冯小河忙把孩子放下,掏出烟挨个敬了一圈。他在外历练了这么多年,回了村里,该有的礼数也绝不肯少,看到年纪大的喊叔,年轻些的喊嫂子,叫得大家喜笑颜开,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乡亲们把烟夹在耳朵上,彼此寒喧了几句,才继续干活儿。就见厨房屋顶上的人把瓦片揭起来,六七块叠在一起,朝下头一抛,屋下的人跟玩杂技似的,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整齐码放到旁边。瓦片揭开后,露出里面的房梁和檩条来。
冯小河看了一会儿,把七宝的头护在怀里,进楼房去看了看。一楼不见人影,发霉的墙皮已经全部铲掉了,露出水泥墙面,上头开了一道道线槽。他正要往楼上去,就见佳慧下来了。
佳慧全副武装,穿着大姑的蓝布罩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看到父女俩,她朝外挥手说:“里面灰大,出去出去!”
“妈妈!”七宝立刻在冯小河怀里扑腾。
“脏!”佳慧站远了拍拍身上,腾起一阵白灰,然后她看到了七宝的小花脸,忍不住笑了:“哎呦,这谁画的啊?”
“爸爸干的!”七宝斜眼瞪她爹。
“……手表画得不错!”佳慧安慰她。
“姑爹呢?走,叫大家回去吃饭吧。”冯小河说着要朝外走,被佳慧叫住了。也不知她从哪里摸出一个相机,热情邀请:“来来来,站这里,我给你俩照一张相片。”
“你怎么把相机拿过来了?”冯小河取笑她:“拿个相机晃来晃去,这可不是干活儿的样子!”
“你不懂!我给这些叔叔孃孃们随手拍了些干活儿的照片,他们可高兴了!”佳慧把相机举起来,说:“你俩配合一下!”
灰扑扑的客厅里,父女俩同时伸出剪刀手,脸上浮现出虚伪笑容,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佳慧连着咔嚓了几张才放过他们。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冯小河得知姑爹在二楼检修房顶,便去了晒谷坪上,仰头大声招呼:“姑爹,叫楼上的人下来,走!大家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吃了饭再来!”
佳慧也楼上楼下地喊人,催了几遍,乡亲们这才陆陆续续从屋顶上下来,把身上的灰掸了,有的骑摩托车,有的骑电三轮,一群人闹哄哄地往石桥南村这边来了。
冯小河的车快,带着姑爹和佳慧先到了村头,依旧把车停在桥边。路上姑爹告诉他们,经过对二楼房顶的勘查,只找到两三处漏眼,把那几处的瓦和腐败的椽子换一换就行,几根房梁都挺结实,用不着整体翻新。这比预计中的工程量缩减了很多,让大家倍感兴奋。
几个人边聊边走,刚进屋,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位老太太,花白头发,穿着洗得发灰的白底蓝格罩衫,正是冯小河的奶奶。
“奶奶,您怎么来了?”冯小河一看奶奶的脸色就知道要糟。老太太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正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
关键时刻,他闺女救了场,小姑娘一进屋就脆生生地喊:“姑婆,我肚子好饿!”
她还很夸张地拍了拍肚子。老太太的眼光立刻粘在了重孙女身上,片刻后她怒冲冲开了口:“谁给我孩子的额头画了只眼睛?弄得跟二郎神似的!”
冯小河:……
这会儿后面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冯小河的奶奶在村里年纪大辈份高,人们进屋都会先跟她打招呼。老人自然也是换上一副笑脸,连连给大家道辛苦,小院里嚷嚷成一团。大伙儿洗了手脸,临坐前还要先谦让一番。两桌人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在农村干活儿,包一顿午饭是常有的事。这是因为有的人住得远,跑回去吃饭太耽误工夫了。包饭不像吃酒席,饭菜总以实惠管饱为主,但大方些的东家,总要想方设法多做两个肉菜。这当然也是为自己考虑,毕竟要让人干活,总得让人吃饱吃好。
人多,小院里摆了两张桌子,每桌一个炖锅子,外加几盘堆得冒尖的菜。锅子里是热气腾腾的腊猪蹄炖干菜,盘子里是腊肉炒蒜苔、炒莴苣等。蔬菜和肉都是自家的,花费不多,但对包饭来说已经相当丰盛了。
吃包饭是没人喝酒的,前后也不过十几分钟。大家陆续吃完,自己搬了椅子,四处闲坐聊天。这时奶奶才朝冯小河和佳慧招手,三个人进了房间。
老人收了笑脸,拉着佳慧坐在床沿,小声问:“慧儿,你告诉我,胡春平的妈说的可是真的?”
佳慧跟冯小河对视一眼,还没开口,老太太就拿大白眼翻孙子,说:“你不用管他,跟我说实话!”
“……奶奶,她是怎么跟您说的?”冯小河靠桌站着,插了句嘴。
“能怎么说?”老太太没忍住火气,声音高了,“说你跟胡春平欠了公家的钱,要卖房卖地来赔。你俩跟我说,她说的可是真的?”
佳慧见瞒不住了,索性把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她。包括几年前两人买房找胡春平借钱、后来他倒腾房地产冯小河替他担保等等,只没把贷款的具体数额告诉她,最后又道:“我俩把海市的房子卖了,银行的钱已经还上了,您别担心。”
老人听完久久没作声,房间里一时很是寂静。好大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声,“我就说呢!好好的,上回你们怎么忽然说想回来。”
上次回乡,他们当然也回老宅看望过奶奶,怕她担心,冯小河只浅浅透了点风,说城里工作太辛苦,有可能会回老家来。老太太当时还吵了他一顿,说他“吃了五样想六样”,差点给他上忆苦思甜课。
“欠了公家的钱,还账是应该的!”老太太掀起蓝格罩衣,从里面夹袄的口袋掏出个塑料袋来,把袋子打开,里头是花手绢包着的一本存折。她把存折递给佳慧,“你们每次回来看我都给钱,我也花不着,都替你们存着。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点钱虽少,也给你们填补填补。”
佳慧看着存折,眼有点酸。上头存着五万多块钱,老人家一生的积蓄都在这儿了。
上辈子老太太也是佳慧最敬重的人。她虽没读多少书,但性格刚强,哪怕中年丧夫、老年丧子,都没把她击倒。当年冯小河的父亲去世没多久,母亲就想改嫁,所有人都无法接受,也是老人一力主张,让她带着大部分抚恤金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为人公道”是很多人对她的评价。临终前老太太也是这样,把几间老房给了女儿女婿,因为她住乡里,女儿照顾得多;把存折给了孙子孙媳,因为上头的钱都是他们给的,她一分都舍不得用。
“奶奶,我们有钱!”人到中年还不得不接受长辈的资助,这一刻冯小河感觉到了狼狈。但谢天谢地,前几天挣的三千块钱重新建立起他的自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把在市里的经历讲给老人和佳慧听,当然也刻意夸大了前景的美好,“您看,我两三天就挣了三千!我是回老家了,可又不是不能挣钱了!你那点老本留着自己花,谁稀罕你的!”
“真的?”两三天就能挣三千元,这让老人悬了一夜的心得到了有效的安抚,——她的孙子以后大概并不会穷困潦倒了。但老太太转而又疑心他们没说实话,“我听春平妈说,你们欠了公家几百万。这么快就还完了?你们别是骗我!……事情已经做下了,我也不骂你,骂了也无用。一家人齐心合力地还债,总有还完的时候。”
直到冯小河和佳慧再三向她保证,老太太神情这才缓和下来,依旧把存折塞给佳慧,“孩子,这点钱你拿着,还得修屋哪,处处都要花钱。手里宽绰点总没错。”
冯小河还要说话,佳慧朝他使了个眼色,“哇,您还攒了这么多钱啊?”她捏着存折夸张地挑眉,“真给我了?真给我我就用的啊。奶奶,我说实话,我们也就是这一两年艰苦点,等你大孙把香菇厂开起来,挣了钱再还您啊?”
老人家看佳慧笑吟吟的,心里这才好受点,瞪她一眼说:“谁要你还!你还怕我没饭吃?菜是自家种的,鸡是自家养的。你奶奶现在还能动,不用你们养!”
“得亏您今天来了,我正要跟您商量个事,”佳慧又说:“我们那房子正在装修,天天忙得团团转,都没人看着七宝了。工地上到处是砖头瓦片,肯定不能带过去。家里大姑要忙家务,还要做饭,也没空。我这两天正发愁呢。”
她故意显出愁容来。老太太要强,不愿意成为孩子们的负担。如果说要接她来养老,她肯定要谦逊推辞。但若说需要老人出把力,这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当下老人就满口答应了,“七宝不是还有我这个太太么?你放心,我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第9章 四月忙
一连七八天都很晴朗,漫水桥边的老房子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下,逐渐焕发出新的光彩。厨房的屋顶在换了新椽子后,重新铺上了红色机瓦。二楼屋顶也早就修缮完毕。这是外面的情形,屋里的改动更大。北面楼梯旁的小房间,佳慧让人装了下水道,刷了防水,在楼上楼下各改出了一个卫生间。
再就是堂屋,之前堂屋的采光主要是靠前面的两扇门,一旦门关上了,屋里就会非常暗,因此佳慧让人在正对大门的墙上砸出了几扇窗户,整个屋子的光线一下子非常明亮了。
厨房那个破旧的小木窗当然也拆了,改成了两扇大玻璃窗。佳慧还让人在墙山头又砸出一扇门,因为柴禾都码放在那边,留个门出去抱柴禾才方便。
装修房屋就是这样,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中是怎么省钱怎么来,真到了装修的时候,又觉得墙都铲了,屋顶都换了,不砸出个门啊窗户啊什么的就太遗憾了。
房子的窗户都是老式木窗,一楼潮气重,很多木头都腐朽了,佳慧看过之后,请师傅来全部换成了塑钢门窗。但是房间的木门和二楼的门窗,但凡能用的,佳慧都保留了。一来当然是为了省钱,二来佳慧也觉得,这种旧旧的房子配上这种老式的窗户和门其实更好看。——当然前提是重新打磨上漆,再把生锈的合页和门锁等五金件全部换掉。
姑爹带着乡亲们把屋顶盖好了,水电也改造好了,就开始清理房屋的地面。屋里开裂的水泥块要用尖镐刨起来,用筐挑到外面。厨房原有的土灶台也要拆掉。所有的旧家什也全都抬到了晒谷坪上。
这些家具要么式样太过古老,要么被虫蛀得瘸胳膊断腿,总之姑爹觉得都可以劈掉当柴烧了。但佳慧叩着木板看过后,发现好几样都是老实木的,其中那个三开门的衣柜,还有一条污渍斑斑的八仙条案,还有厨房那个老式碗橱,主体还很坚固,于是决定把它们留下来改造一番。
把一楼水泥地刨完后,姑爹这一拨人就回家忙地里的活儿了。茏山镇这一带是一年两熟。每逢五月,就要割小麦油菜,整田插秧。漫水桥的工地另换了一批人,是专做水磨石地砖的施工队。工人们先在屋里铺设找平砂浆,经过一两天的养护,再把水泥和碎石搅拌,铺上去打磨。打磨了好几遍后,整个地面变得非常平整光滑。水泥里的白色石子被磨出不同形状的切面,点缀在深色中,灯一开,像是满天的繁星。
施工队跟他们约了几天后过来打蜡上光,这边的活儿就算忙完了。之后工地的活儿就要暂时停两天,因为佳慧也要去姑姑的田里插秧了。
农村现在已经有很多机械代替人力了。比如收麦收稻时都能出钱请收割机,耕田打耖也有拖拉机,但插秧还是多以人力为主,尤其这种丘陵地带,有些田在狭长的山谷里,插秧机操作不便,还是手栽比较快。
早上天还没亮,人们就起了床,把秧苗从秧床上连根扯起,扎成一束一束的,用拖拉机或三轮车拖到田边,移栽进稻田。忙乎两三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才能抽空回去吃个早饭,家里离田远的,把饭菜带到田边来吃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