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请我吃饭,我有什么不答应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参加聚会,中午再来你家吃饭。”
“好呀。”胡燕妮拉住她的手,两个人乐呵了一会儿。
夏青棠又说:“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
“心里没底,但也没办法了,只能安慰自己,就算考不上大学,我也是有工作的人,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谢瑾萱也是这么说的,说起来,你们这样的算是没有压力的,不像他们在乡下的人,不考出来就不能回城,那个压力可真不小。”
“是啊,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跟顾兴安聊聊。以前他在班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他居然考上大学了。”
夏青棠说:“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他好像确实不太说话啊。”
胡燕妮笑了起来:“你对谁的印象都不深,读书的时候,老觉得你像个傻孩子,整天懵懵懂懂的。工作了以后也有点儿傻,可是从去年开始,你就突然变灵光了,我妈都说你变化大呢。”
夏青棠也跟着笑:“还真是这样,我以前就是特别傻,幸亏有你一直照顾我。”
跟胡燕妮又聊了一会儿,夏青棠看看时间不早了,就赶紧骑车回了家。
刚骑到家属大院儿的门口,就见谢瑾萱站在那里,一直紧张地朝那头张望着,看到她骑车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点儿事,下班先去钢铁厂了。”夏青棠赶紧停下车。
谢瑾萱笑着说:“小胡有事找你?”
“不是不是,是中午遇到顾兴安,说班长严振想邀请在城里的同学们聚一聚,就明天上午,所以我刚才跑去通知燕妮了,她也想去,我会跟她一起去。”
“明天上午去吗?”
“对啊,怎么了?你明天想跟我出去玩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能选择放弃你了,我答应了要陪燕妮。”
“不是,我手里有省文工团的票,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大剧院看最新的样板戏。”
夏青棠眼睛一亮:“真的吗?是新节目的票?我在厂里听他们说过,很难买的,你怎么买到的?”
“是爷爷给的票,也就两张,爸爸妈妈不感兴趣,所以就便宜我们俩了。”谢瑾萱说:“你上午去见同学,下午回来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刚好去看戏。”
“真好,那我要去谢谢爷爷。”夏青棠便催促谢瑾萱骑上车子,两个人先回家吃晚饭。
吃过简单的晚饭,夏青棠跟谢瑾萱收拾好厨房出门去散步,顺便回家里看了一眼,然后跟爷爷说了谢谢。
爷爷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喜欢看这些,以后再有票,还是给你。瑾萱爸妈不爱这个,你奶奶倒是喜欢看,不过她跟我已经看过了。”
一般像这样的演出,首场就要安排领导们去观看,奶奶也会跟爷爷一起去。
“还是前排的票,都是托了爷爷的福,有爷爷可真好啊。”夏青棠再次说:“谢谢爷爷。”
“快别老是谢谢他了,他一个老头子,一会儿就飘起来了。”奶奶拉住夏青棠的手,说:“后面再有节目,奶奶也能弄到票给你去看的。”
“那我也谢谢奶奶,我可真是太幸福了。”夏青棠由衷地说道。
幸福的她回到家里洗了澡,然后睡了一个幸福的觉,第二天上午八点半从家里出发,骑车去了约定好的地方。
因为她去得比较晚,所以到达活动室的时候,同学们几乎到齐了,就差两三个人还没来。
见到她的时候,班长严振立刻冲了过来:“咱们的班花终于到了!你一直没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但是胡燕妮一直跟我们保证,说你肯定会到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这么久没见大家,我本来就挺想念你们的,怎么可能不来见个面呢?”夏青棠笑着把手里的一个纸包递了过去,“一包红枣,大家吃着玩儿吧。”
“你也带了吃的来?好多人都带了,今天就算不吃饭,也能吃个半饱了。”严振接过纸包,带着夏青棠走到同学那边去。
见到夏青棠,胡燕妮第一个喊了她一声,之后其他同学也笑着跟她打招呼,还有人跟她开玩笑,说她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严振说:“我们的班花同学已经结婚了,肯定是婚姻特别幸福,所以才会越来越好看。”
“夏青棠你已经结婚了吗?哎呀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就是,结婚怎么不通知一声啊?”
夏青棠就笑着说:“大家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我其实也就结婚几个月,没多长时间的。”
“但是我们都没吃到喜糖。”
严振说:“班花带了红枣过来,这东西也甜,就当是喜糖了,你们一人吃一个,来来来。”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于是真的一人抓了一颗红枣吃了起来。
活动室是被布置过的,墙角处摆着两张长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暖水瓶和两排白瓷杯子,应该都是借来的。
旁边还放着两个大茶盘,装着葵瓜子、南瓜子、炒花生、炒蚕豆,还有一些炸的面果子,看上去很香。
胡燕妮赶紧走过去帮夏青棠拿了一个杯子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又帮其他同学续开水。
今天到场的有十六个同学,都是之前就留在城里工作和近期回城的同学们。
大家都穿着比较好的衣服,几个女同学还扎了那种绒线做的头花,看上去非常精神。
不过,看大家的肤色也能看出明显的区别,刚从乡下回城的同学们基本都很黑,特别是乔建义,整个人晒得黑黝黝的,一笑就露出雪白的牙齿,感觉关了灯都找不到他了。
大家都在拿他的肤色取笑,他却很开朗地抓了抓后脑勺,说:“我去的那边太阳就是大啊,那边的人都这么黑。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要是不回城,留在那边也是个俊俏小伙的。”
“那你回来干什么?应该留在那边做俊俏小伙嘛,再找个本地姑娘结婚。”一个女同学开玩笑说道。
乔建义说:“我其实也没想这么快就回城,但我奶奶身体不太好了,我是家里的长孙,我爸怕万一有个什么,所以就还是让我回来了。”
“早点回来是对的。”一个一直留在城里没去乡下的男同学说:“现在还能有个岗位,以后大家都要回来,工作都找不到的。”
“没有工作怎么办?”有人问道。
“不怎么办,要么一直留在乡下,要么就回来做无业游民,再要么呢,就跟顾兴安一样,考大学。考上大学,就有工作了。”
乔建义说:“考大学这种事儿也太难了吧,要是换了我,可能就要一辈子留在乡下种地了。”
“所以顾兴安真的了不起啊。”严振走过去,伸手拍了拍顾兴安的肩膀,“这可是咱们班第一个大学生呢!”
“不是第一个,你们忘了周池啊?他当初可是读了工农兵大学的!”一个刚回城的女同学道:“他大学毕业后不是去了什么报社上班吗?今天怎么没来啊?”
严振说:“我是通知他了的,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家庭跟咱们的不一样,不来也是正常的。”
这个周池同学也是个干部子弟,因此能弄到那一届的名额去读工农兵大学。
夏青棠记得这个周池上辈子就不太跟他们这些同学来往,也不怎么瞧得起人,当然最后也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混成什么样子了。
倒是这里的几个同学她都有印象,九十年代,乔建义因为是个维修工,下岗后又找地方学了修车的技术,后来自己在街边开了个小店,专门修摩托车和汽车,虽然整天一身油污不体面,但他自己说过其实挺赚钱的。
那个扎红头花的女同学也是第一批下岗的,不过她胆子小,加上丈夫是在机关工作的,后来她就留在家里做了家庭主妇,日子过得比较平淡安稳。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同学捧着一杯茶低声说:“工农兵大学怎么跟正经大学比啊?那里面能读什么知识吗?都是骗骗人罢了。”
工农兵大学学不到知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不过也不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顾兴安见大家都表情古怪,就朗声说:“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毕业出来有个工作嘛。”
严振点头道:“没错,就是为了有个工作,只要不用下乡,我看也差不多。”
话题重新回到了工作上,就没人再去讨论周池了。
夏青棠坐在胡燕妮的身边,她用手帕装了一些瓜子花生蚕豆,就坐在那儿只听不说话。
胡燕妮倒是挺想跟顾兴安说话的,但她可能有点害羞,所以一直不敢过去找他。
夏青棠等了一会儿,见顾兴安一个人过去桌边倒水喝,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顾兴安,胡燕妮想跟你讨教一下怎么复习考大学的事儿,你能跟她说点经验吗?”
顾兴安立刻道:“好啊,原来胡燕妮也要考大学吗?我可真没想到呢。”
夏青棠把顾兴安带到胡燕妮身边坐下,然后就看着他们俩聊着复习备考的事情,自己则继续吃瓜子花生。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之前被大家提到的周池终于姗姗来迟,他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服,手里拎着好几个包扎整齐的油纸包,到了地方就用很大的声音跟大家打招呼:“都来了啊?”
“可不都来了吗?就差你一个了!”严振走过去,“你这拎的是什么啊?”
“一点儿点心,你们拿去吃吧!”周池很有姿态地把几包点心递给了严振。
严振赶紧拿过去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一打开:“都来吃,周领导请咱们吃点心了!”
“谢谢你啊,周池。”有同学笑着说道,然后就过去抓了一块桃酥吃了起来。
周池摆摆手:“甭客气!这种点心我平时常吃,已经不稀罕了。”
有个女同学道:“周池,我上次在路上碰见你,跟你打招呼你都没有搭理我。”
“我没有搭理你?怎么可能?我那肯定是没有看见。”周池矢口否认,然后就在活动室里到处张望,像是在找人似的。
“哟,原来你是没看见我啊,我还以为你是看不起我呢!”那女同学说:“你这种读过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怎么想起来跟我们聚会的?”
周池没说话,直到视线落在夏青棠那边的时候,他才赶紧走了过去:“哟,老同学,咱们挺久没见了啊。”
夏青棠抬起头来:“啊,是周池啊,确定挺久没见了,你好啊。”
“你……你好,你怎么好像越来越好看了?比刚毕业的时候还好看。”周池的耳朵有点儿发红,眼睛直直盯着夏青棠的脸,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之前的女同学立刻说:“原来是为了班花过来的。”
严振笑呵呵地走过来说:“周池,咱们班花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周池浑身一震:“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严振说:“我们也是才知道的,班花结婚没告诉其他人,要不是顾兴安在路上偶遇班花,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不过结婚可是喜事儿,你应该恭喜班花呀。”
周池一脸震惊又沮丧的样子,他瞪着夏青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乔建义说:“周池,你喜欢班花怎么不早点儿追求人家啊?”
周池还是哭丧着脸不说话,严振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丧着脸,走,咱们去那边说话。你现在可是大记者呢,我上次还在报纸上看到你拍的照片了。来,你跟我们说说,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
周池从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去了省城日报工作,但是他成绩很差,语文更差,让他写文章他连标点符号都用不对,写出来的东西更是狗屁不通,但是他家里是干部,也不能让他去打杂或者打扫卫生,最后有人想了个主意,让周池学了摄影,之后就专门做摄影记者,做这个不用写文章,他倒是做得如鱼得水。
等他们几个人离开后,胡燕妮凑到夏青棠的耳边低声说:“周池也给你写过信吗?”
夏青棠说:“没有啊,那些信里没有他的。”
“那他做什么这个样子?我们毕业都这么久了,你要是结婚早,孩子都能走路了,他到底惊讶什么啊?”胡燕妮撇撇嘴,又回过身去继续向顾兴安请教。
聊起学习上的事情,顾兴安显得神采飞扬,他很热情地把自己之前的一些经验倾囊相授,还说自己那边有书籍借给胡燕妮复习用。
夏青棠见他们聊得认真,就又去了桌边,打算拿点儿点心吃。
两个女同学走了过去,问她现在的情况。
“你们棉纺厂那个车间挺伤身体的,你也要注意一下,之后肺出毛病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夏青棠说:“是呢,我之前也挺担心这个的,毕竟很多老员工都是因为肺病提前退休的。不过,幸好我已经从车间去了工会工作,以后不用担心身体了。”
“你现在坐办公室了?”女同学很惊讶,“你平时完全不跟我们来往,今天见到你,你真是一条又一条新闻啊。”
另一个女同学赶紧问道:“你是怎么从车间调去办公室的?这可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