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棠跟谢瑾萱也跟了过去,还没走到人群外就听见里面有人大声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敢偷我家的汉子,我划烂你的这张脸,看你还敢偷我的汉子!”
一听是这种事,夏青棠就兴趣缺缺,正当她没什么兴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哭泣的求饶声,是个熟人的。
“你凭什么打我?明明是你男人强迫的我!他还跟我说,他的婆娘早就死掉了,我怎么知道你在乡下的?是他骗人在先,你怎么不去收拾你男人?就知道来欺负我?你岁数也不小了,自己男人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别想把什么过错都赖在我的身上,是你自己的男人烂了,不是我坏!我告诉你,我还想要个公道呢!他明明说自己的婆娘死掉了,你怎么又活了?你男人是个大骗子!”这分明就是孔良静的声音。
夏青棠听说孔良静在父母哥哥都被抓起来了以后,就搬去了窦武那边,成了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前阵子窦武也被抓起来了,窦武的房子被上面收走了,孔良静没有地方住,就找了新的男人靠别人养着自己。
她虽然不算漂亮,但到底年轻,而且这么多年没吃过苦,所以细皮嫩肉的,找个人养着自己还是比较容易的。
听这话里的意思,她估计也是上当受骗了,现在男人的妻子从乡下找过来了,就抓到了她。
夏青棠朝人群正中看了一眼,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同志正在跟孔良静扭打在一起,她们俩互相揪着对方的衣服,谁都不肯松手,看上去很难分出胜负来。
围观群众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有人喊着:“继续打啊,怎么不打了?”
也有年纪大些的女同志劝道:“你们都别打架了,听这意思你们俩都被男人骗了,错的是那个男人,你们别打了。”
“什么男人错了?我男人怎么会有错?他都跟我说了,他就是被这个狐狸精勾引了!我汉子都五十岁了,这狐狸精才二十几岁,谁家好姑娘会年纪轻轻跟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啊?”女同志振振有词。
孔良静破口大骂:“你这个老女人够了啊!你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去问马大全的邻居,是他亲口说的婆娘早就死了,我才会答应跟他在一起的!要不然,我年纪轻轻的,找谁不好找?我会跟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你为什么不敢去问邻居?我知道了,你是害怕,你怕马大全真的到处说你已经死了!你真是个没用的女人!”
“你给我闭嘴!我要撕烂你的嘴,再划烂你的脸!都是你的错,是你勾引我家汉子的!”女同志显然被说中了软肋,整个人变得更加愤怒了。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人,所以力气很大,这回激愤之下,难分难舍的纠缠一下子就分出了胜负,孔良静被她按在地上死命地殴打。
她打起人来真是不要命的那种,虽然没什么手指甲,但一把一把狠狠朝着孔良静的脸上抓挠过去,嘴角很快就被她扯烂了,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别打了,真的别打了,这要出人命的!”年纪大的婶子心地善良些,上前就想帮忙拉架。
谢瑾蕴虽然年纪小,但也很善良,他在人群中低声说:“打架是不对的,赶紧把她们打开吧,要是真的出了人命,你们看了的人不会晦气吗?”
这话倒是让围观群众都跳了起来,于是,几个力气大的大姐便走了过去,大家合力将女同志给拉开。
这个时候,孔良静的脸已经不能看了,上面全是被抠出来的血印子,一张脸斑斑驳驳非常骇人,特别是被撕烂的嘴角,血眼看越流越多……
夏青棠从未见过孔良静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会儿见到了,也不会觉得特别出气,心里只是想着:人果然不能做坏事啊……
有人喊道:“这怎么办啊?看着不太妙啊?这血流得不正常!”
“送医院!”
“谁送啊?这女人是个狐狸精啊!我可不想惹了一身骚!”
“就是,我也不想去,之后的医药费算谁的啊?”
大家都不想送孔良静去医院,都怕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谢瑾蕴喊道:“可以把警察叫来,让警察同志送过去!”
“那你去喊警察啊!”
谢瑾蕴转身就跑,夏青棠赶紧推了谢瑾萱一下:“你陪他一起去!”
兄弟俩跑远了,这边的女同志还在大声尖叫着:“让我打死这个狐狸精!我跟我汉子都结婚三十几年了,三十几年啊!都被她毁了!”
人群里有人笑了一声,然后说:“人家一个年轻小姑娘,看上你家汉子什么了啊?你这话说的,好像这姑娘强bao了你汉子一样。你看看,她连你都打不过,你汉子还能是被她强迫的吗?你别自己骗自己了,你汉子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不知道去打你家汉子呀?”
“谁?是谁在帮那个骚狐狸说话?谁?”
人群里没有回应,之前喊话的那个人一缩脑袋,藏起来了。
“到底是谁?”那女同志还想发疯,却被几个大姐牢牢按住了。
地上的孔良静这会儿稍微有了一些意识,她喃喃道:“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一片混乱中,谢瑾萱兄弟俩领着两个警察过来了。
今天广场要唱戏,所以事先就安排了附近的警察在周围巡逻,因此他们没跑多久就遇到警察了。
警察一来,见地上的孔良静有些吓人,就赶紧让其中一人带孔良静去医院,剩下的一个人处理那个被按住的女同志。
孔良静被热心群众抬走以后,那女同志也安静了下来,警察问她话,她回答得也挺正常的,看不出刚才的癫狂样子。
“你把人打成了那样,得跟我们去所里一趟。”警察问完话,说了这样一句。
女同志立刻两腿一软:“什么?你们要抓我?”
“是你先动手的,你是打架斗殴。”
“她睡我男人!”
“那也是你先动手打人的,而且你还在这里打人,造成的影响极坏。”
“你这警察怎么这样?你居然帮着那个狐狸精?在咱们村里,狐狸精是人人喊打的!她睡了我男人,我们一个村的女人都会帮我一起打她,打死了也是她的错!”
这话说的有些吓人,有人便说:“可是这事儿你男人不对啊,如果真的是你男人骗了她,这怎么算啊?”
“我男人才不会骗人!就是那个狐狸精自己坏!”
“警察同志,我觉得应该把她男人也带去所里,好好问一问。刚才那个送医院的姑娘,说她是被男人骗了的。”热心群众说道。
警察说:“可以,你先跟我去所里,之后我会通知你的家属。”
“我不去我不去!你更别想找我汉子的麻烦,我汉子可是干部,他才不会骗人呢!”女同志坐在地上,开始耍赖了。
警察同志一个人居然没法解决,最后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谢瑾萱:“这位同志,你能去我们所跑一趟吗?再喊两个人过来。”
“可以,我认识路,我现在就去。”谢瑾萱看了夏青棠一眼,转身就跑了。
谢瑾蕴站在夏青棠的身边,低声说:“嫂子,不会出人命吧?”
“不会的,那人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一点皮肉伤罢了,医生会治好她的。”
只是后面肯定会留疤,刚才被抬走的孔良静从夏青棠的面前经过,她清楚的看到对方脸上那些被抠出来的伤痕,还有嘴角那道很深的口子,就算治好了,也一定会留疤的。
有了疤痕,之后孔良静就没法再让男人养活自己了……
谢瑾蕴还小,不知道什么留疤的问题,他听夏青棠说医生会治好那个人,便稍稍安心,然后很高兴地说道:“嫂子,我今天算不算做了好人好事?”
“当然算啊,小蕴是很勇敢很善良的孩子,比我强多了。”夏青棠笑着说:“好了,这边都被警察控制住了,咱们回去那头吧,免得奶奶她们等着急了。”
“好。”
他们俩回到了戏台子那边,这边围着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奶奶见到他们,就赶紧喊道:“快进来!”
夏青棠跟谢瑾蕴挤进去,然后在六婶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了。
“瑾萱呢?”谢母问道。
“那边出了一点儿事情,瑾萱去派出所喊人了。”夏青棠道。
“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的,就是打架斗殴,已经被警察解决了,只是人手不够。”
谢母低声说:“大白天的就有人在这里打架?看来你们平时出门都要注意一点,小心遇到这种危险的事情。”
“妈妈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正说着,就看见有人踩着竹子搭出来的楼梯,轻快地走上戏台子。
“开始了吗?”
“这是开始了吧?”
人群开始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戏台子的上方。
上台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她五官端正,气质温婉,看上去像一个知识分子,也挺像一个艺术家的,反正很有书卷味儿。
奶奶低声说:“啊,这是钱芳呀,以前的名角儿!”
只见她笑盈盈冲着下面鞠了一躬,然后大声说:“各种同志好,我叫钱芳,今天来到这里,是要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的!”
第127章
一听她的声音, 夏青棠不由一愣,没想到这么好看的人,以前还是名角儿, 嗓子却像乌鸦鸣叫一般暗哑难听,很明显, 她的嗓子是在前些年被毁掉了。
奶奶的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微微瞪大眼睛, 看着台上的钱芳, 之后又露出怜惜的神色。
夏青棠微微有些唏嘘, 再仔细观察, 就发现钱芳乍一看非常年轻,可是细细打量, 却发现她的鬓角都是白发,笑起来的时候, 眼角也有着很深刻的皱纹, 只是她的气质太好了,加上整个人精神抖擞, 所以乍一看发现不了这些细微之处的衰老。
要是视力再好一些,就可以看见钱芳的那双手,那并不是一双艺术家的手。
她的手粗大扭曲,上面长着不少老茧,还有不少陈旧的伤疤,手指头也伸不直,特别是左手的小手指已经扭曲了, 看样子再也不能恢复原本的样子。
这是一双经历过苦难的手, 也说明了钱芳过去那些年的经历,但在她出众的气质掩盖下, 所有人都察觉不到这些,他们只觉得台上的钱芳是一个非常耀眼而又美丽的人。
钱芳本人似乎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虽然她的嗓音嘶哑难听,但她依旧落落大方,并且满面春风,看上去非常开心。
台下有人问道:“是什么好消息啊?”
钱芳说:“我们省戏曲团已经恢复了正常,从今天开始,每个礼拜天,团员们都会在这里为大家演出!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演出?这可太好了!”
“是啊,我还没怎么听过戏曲呢,要是每周都能唱给我们听,那可太棒了!”
“不收钱的吧?”
“在这里收什么钱啊?肯定是所有人都能来听啊!”
……
群众们的反响非常热烈,台上的钱芳笑容更加灿烂了,眼角的皱纹也越发明显了,但她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美丽而又明媚。
钱芳大声说:“请同志们放心,在这里进行的表演都是不花钱的,只要大家想听,都可以在这里听。我们的第一场演出就在今天上午的九点,马上就会开始了。请大家不要离开,一会儿观看的时候请保持安静,在我们的团员进行表演的时候,请大家不要叫好或是中途鼓掌,这样会打扰表演人员的情绪,让他们唱不好。我来教大家一个招儿,等他们唱完一整段之后,再请大家鼓掌,这样可以吗?”
台下齐刷刷回道:“可以!”
“那就谢谢大家,演出一会儿就会开始了!”钱芳说完,就笑盈盈走下台去。
六婶低声说:“老太太不是说这个人是个名角儿吗?怎么嗓子变成这样了,这么粗哑,那她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法再唱曲儿了?”
奶奶叹息一声,道:“是啊,钱芳以前真是名角儿来着,她成名很早的,十七八岁就能一个人登台了。没想到她的嗓子被毁了……想当年啊,她有一把黄鹂般的嗓子,唱起曲来婉转动听,轻轻一个发声能从广场的这头传到广场的那头,当年我可喜欢听她唱曲儿了。她年纪也不大,头发都白了,真是世事难料……她呀,也是个苦命人。”
“看她现在的样子,倒是看不太出来吃过苦,这人还是那么漂亮。”谢母道。
“体面人就是这样的,不管忍受过什么样的痛苦,不管经历过什么,时过境迁后,依旧会体面的、漂亮的出现在别人的面前,这是自尊。”奶奶轻声道。
夏青棠深以为然,上辈子她就不是一个体面人。
她经历过很多不堪的事情,却只知道痛苦,不知道自尊自爱,最终自己也放弃了自己,变得又老又没有精神,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吃苦受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