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他做错了事情，应该受到惩罚，被抓进去吓唬吓唬，让他涨点教训也好。”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赵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向严建顺身边的夏青棠，然后低声说：“严助理，我是想来代表我儿子……来跟你们道个歉，特别是这位女同志，我儿子犯了浑，可能做过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夏青棠看都没看赵林一眼，她立刻对严建顺说：“严助理，那边的活动应该已经结束了，我是负责人，我得过去看看了。”
“好的，夏副主席过去工作吧，这次的活动办得不错，下礼拜开会的时候我会在会议上表扬你的。”严建顺笑了一下。
夏青棠说：“领导不批评我就行了，我可不敢要什么表扬。今天这个活动，差一点就被一些坏人给破坏了。”
“这不是没有破坏吗？你应对及时，参加活动的人没有受到什么惊吓，这说明你做得很好。”严建顺说：“对坏人的处理也非常及时，现在他们都被市局抓走了，我会通知这边的职工也回家，那边的活动可以散场了。”
“是，那我过去了。”夏青棠转身就走。
“等等！这位同志！”赵林有点儿慌，伸手想去拦着夏青棠不给她走。
严建顺脸一沉：“赵副厂长，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儿子在我们厂无故调戏中层干部，你这个做爹的现在也要做这种事？那我只能继续去喊警察同志过来了！”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我只是想跟这位……对，夏副主席说句话，代表亮亮给她道个歉。”赵林着急坏了。
夏青棠冷笑一声，还是大步走了。
严建顺说：“人家不接受你这样的道歉，你就省省吧。”
“严助理，大家都是熟人，我想问问你，那位夏副主席……真的是谢……的孙媳妇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如果她不是，你儿子就可以肆无忌惮调戏别人了？”严建顺故意问道。
“这……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能解释一下这件事，我们亮亮不是故意的，他平时是个很好的孩子，今天可能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突然犯浑。我作为父亲，愿意跟亮亮一起道歉，虽然是个误会，但我们愿意道歉，愿意改……”
严建顺的表情看上去很好笑，他说：“你道歉，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接受。有些话，我不是在针对你，但有些时候，道歉可不是那么好道的。”
“所以我想请严助理帮个忙，帮我们说说情，希望那位夏副主席能理解……”
“她不会理解的，她也不需要理解你们这样的人，我们未来电器厂的每一个女职工，在面对坏人的时候，都有这样的底气！”严建顺正色道。
“严助理，好歹是熟人，帮帮忙吧……严助理喜欢什么，我可以跟严助理好好聊一聊的。我也是想救儿子，严助理你也是做人父母的，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赵林压低了声音，开始走其他路线了。
严建顺笑了起来：“我说老赵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我能帮上你这个忙？人家夏副主席家里住的地方，我都走不进去呢，你还指望我给你帮忙？”
赵林原本只是心里打鼓，始终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现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整个人浑身一抖，知道严建顺是把最后的实话说出来了。
那个被赵有亮调戏的漂亮女青年肯定就是大有来头的人，而且大概率就是谢启明的孙媳妇儿，他们父子俩这次要糟糕了！
“我……”赵林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严建顺说：“老赵啊，你回去吧，我们这边都回家去了。”
“我儿子被市局带走了，我能回哪里去？”赵林有些茫然，“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那你可以去里面陪你儿子一起嘛，总之，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会在下个礼拜一上报市里的。”严建顺说完，就走了。
自己养出来的好儿子，现在问别人要怎么办？早干什么去了？
天天纵容儿子犯错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怎么办？现在碰到惹不起的人了，这才想起来怎么办？
晚了！
赵林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电器厂的员工全都离开了，他还站在那里发呆，最后是保卫科科长毫不客气地把他请了出去。
等赵林出去后，那边的活动就全部结束了，不少青年都在这里交到了朋友，剩下的就要他们自己继续联络感情了。
夏青棠和干事员们带着大家一齐往门口走，班车开了过来，就停在厂门口等着大家。
“夏副主席，谢谢你们，你们这次的活动举办得太好了，我玩得很开心。”一个很热情的棉纺厂老熟人握着夏青棠的手很大声地说道。
夏青棠笑着说：“都是从小就认识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喊我名字就行。”
“那不行，你现在是工会副主席，咱们就能按照这个来。总之，今天真的很高兴。”
“是啊，我也很高兴，不管今天过来有没有认识新朋友，能做这么多游戏，都是值得的。”
“对对对，我今天颠球比赛拿了第一名，没想到居然还有奖品拿，真是谢谢你们了。”
夏青棠大声道：“诸位同志都玩得这么开心，那就说明我们的活动是有意义的。等之后再有机会，还欢迎大家来咱们未来电器厂参加活动！”
“好，到时候我一定要来！”
在非常热闹的气氛中，电器厂的职工们把其他工厂的职工送上了大班车。
等到车子都开出去老远一截了，大家还站在大门外的路边上冲着那边看，可见本厂职工也挺舍不得的。
夏青棠笑着说：“好了，人都回去了，你们也可以回去了，今天的收获都不错吧？”
“收获确实挺大的！”一个三车间的男职工笑着说道：“要是我真结婚了，那夏副主席你就是我的介绍人了。”
另一个女职工笑着说：“那咱们今天这么多人，都是被夏副主席介绍的了，回头夏副主席都不知道要去吃谁的喜酒了。”
夏青棠很高兴，她说：“要是大家真的都能定下喜事，回头我跟厂里说一声，看干脆给大家举办一个集体婚礼，选一个好日子，大家在同一天在厂里食堂结婚，我给大家做介绍人，那不是挺好的吗？”
集体婚礼在九十年代还是很热门的，夏青棠在新闻里看过很多次了，而且也很有意义。
巫磊在旁边说：“集体婚礼，听起来就很有意思，要是真的能办成，我看市里又得来采访咱们了。”
“集体婚礼？那敢情好啊！大家一起，多热闹啊！”
“哎，夏副主席，要是办集体婚礼，那吃饭的钱谁出啊？”
大家哄堂大笑，有人说：“老陆，你结个婚，连吃饭的钱都不舍得掏啊？就这还想娶媳妇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问问嘛，毕竟是厂里要办……”
夏青棠大声说：“这个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还得先跟厂里申请申请，要是真的能成，到时候我尽量帮大家说说，全让厂里掏钱肯定不行，但多少可以凑一点儿算个热闹吧。”
“那也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刘丹丹说：“看来你们今天是真的高兴了，都站在这里不想回家。我可是要回家了，今天怪累的。”
“是呢，夏副主席今天辛苦了，要不领导先回家吧。”有那比较机灵的人就赶紧说道。
夏青棠笑着说：“好，我这去办公室拿包，然后就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今天别闹得太晚，回头耽误了明天上班。”
夏青棠不住厂里，所以拿了东西要坐公交车回家。
刘丹丹等人也跟她一起回办公室拿东西，之后，夏青棠就一个人背着包走出了厂大门，去公交车站等车。
这个时间坐车回去，刚好可以去小洋楼那边吃晚饭。
公交车还没来，就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她的前面。
夏青棠微微皱起眉头，见车里下来了一个赵林。
赵林满脸是笑，看上去非常谄媚：“夏副主席，我能跟您聊几句吗？”
夏青棠不说话，也不看他，只认真看着公交车会开来的方向，把赵林当成了空气。
赵林见夏青棠也不搭理自己，便自顾自低声道：“夏副主席，我知道，亮亮这次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亮亮这一次？我们家虽然是个小门小户的，但只要夏副主席你张口，想要什么，我跟亮亮妈妈就算上刀山下油锅，都一定帮您做到。”
夏青棠目光不变，只冷笑道：“你们家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家会做不到？”
赵林脸一僵，赶紧说：“您家里那自然是非常尊贵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您要是有什么想要私下去做的，不方便让您家里做的……我们都是可以代劳的。我赵林这个人，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我一定说到做到……”
“赵副厂长啊，你找我没用的，你得找警察局的人，现在关住你儿子的是市局，又不是我。”夏青棠淡淡道：“我再多说一句，今天的事情，不管我家里人知不知道，但你们厂的人肯定全都知道了。赵副厂长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好好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吧。你不会以为如今这个问题还是你儿子调戏妇女的问题吧？事情被闹得这么大了，这是钢铁厂和我们未来电器厂的问题了。你身为赵有亮的父亲，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吧？”
“我自己的问题……”赵林突然面色大变，显然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赵有亮这次是市局亲自过来抓走的，而且他纠集了那么多混混儿，放在全市都算是一个大案子了，再加上严建顺礼拜一一定会将赵有亮带人大闹未来厂的事情上报给市里，这么一来，这就是个典型大案，不管找什么人去说话，市局都会秉公办理的。
赵林之前肯定也帮儿子摆平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但只要没有留下案底，那他们赵家就始终是清白的，对赵林的前途没有任何影响。
但这一次，赵有亮把事情闹大了，再加上未来电器厂的施压，判个两三年也是很正常的，那赵林在厂里的敌人还会放过他吗？
说真的，谢家人根本不用做任何事，只凭着未来电器厂这一方的施压，赵林就要倒大霉了。
到时候，钢铁厂的领导都要来这边亲自道歉的，那赵林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到现在还想着要保住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去坐牢，却没想过他自己都岌岌可危了。
夏青棠冷笑了起来，没想到赵林这样的人，也会为了儿子的事情变得如此愚蠢。
好在他还不算蠢得太彻底，赵林几乎是第一时间回到了车子里，然后急吼吼喊道：“赶快回厂！”
看着吉普车火烧火燎地开跑了，夏青棠才轻轻一笑，因为她知道赵林的好日子不多了。
事情正如大家猜想的那样，这件事变得非常重大，严建顺去市里告了一状，市里亲自派人过来各种安抚，还找人带着钢铁厂的工会主席亲自过来给夏青棠道歉。
“夏副主席，这次参加活动的人员是我们的干事员挑选的，那个干事员呢，跟赵有亮是朋友，所以就把他写了进去。按照我们厂一直的惯例，一般是不会让赵有亮来参加这样的活动的。这次造成了这样的影响，我们也认识到错误了。从今以后，我们会对干事员的工作严加管理，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赵有亮之前作为钢铁厂的职工，对夏副主席做出了那样失礼的事情，我作为工会主席，也算是职工代表，我代表赵有亮给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们。”
都不用严建顺提醒，夏青棠见好就收，毕竟得罪她的是赵有亮，也不是其他人。
再说了，工会那个提交名单的干事员做错了事情，自有他们本厂去处置，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插嘴。
赵有亮被关在市局根本出不去，那一批人全部按照之前的办法暂时拘留，刚好赶上市里严打，赵有亮因为算头目，最后要判多少年还不好说，但估计不会少于十年了。
赵林这人也是很厉害的，听说他从公交车站开回厂里后，立刻找到了厂长和党委书记负荆请罪，义正辞严要求严惩赵有亮，想尽一切办法撇开自己的跟赵有亮之间的关系。
但可惜的是，钢铁厂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人更多，也更复杂，赵林平时也有对手，这会儿便趁机把赵林在厂里贪污公款、玩弄女职工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
一开始，赵林是坚决不承认的，但那个对手显然做了很多准备，虽然手头的证据不能算是太完善，但因为赵有亮的事情太过恶劣，再加上赵家父子在厂里的影响确实十分恶劣，厂里跟市里权衡了一下，还是给了赵林一个dang内处分，外加调职处理。
这次的调职就是直接降职了，在赵林这个岁数，要是在原本的职位上退休，那今后的待遇是完全不一样的，可现在这样一来，他不光颜面尽失，而且收入也会减少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享受惯了副厂长的好待遇，今后变成了一个副主任级别的人，他根本接受不了。
他最宝贝的儿子也要被关上十年八年，等到出来后，都三十多岁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娶个媳妇儿传宗接代。
他们赵家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独苗苗儿子，就这样算是完了。
“赵林活该，我听说，他跟他儿子是一样的货色，在厂里欺男霸女，欺负了很多女职工的。他手头权利大，给人家一点小恩小惠就要带着人往床上跑，实在是恶心死了。”骆向前坐在小院子的客厅里，一边说一边拍桌子，“这样的人，居然不是开除，而是调职处理！这上头是怎么想的啊？”
谢瑾萱说：“你先消消气，你这么火大做什么？”
骆向前说：“因为这个赵林，以前欺负过燕妮的爸爸！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火大呢？”
“啊？赵林欺负过燕妮的爸爸？我都没听说过呢！”夏青棠微微有些诧异，“要是早知道这个人欺负过胡叔叔，我就应该做点什么的！”
“这还是之前发生的事情，燕妮爸爸也不想说出去，要不是这次赵林倒了，燕妮说漏了嘴，我也不会知道的。”骆向前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开除这个人啊？你们知道他祸害过多少厂里的妇女吗？”
谢瑾萱说：“上面应该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虽然接到了举报，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赵林年轻时候的贡献很大，所以权衡之下才会这样处理。”
“那也太不公平了啊……”
“有证据才能讲究公平，要是没有证据就直接开除，万一是冤假错案怎么办？”谢瑾萱道。
骆向前叹口气：“你说得也对。”
夏青棠说：“其实，这样做未必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