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其实这才算是新婚燕尔,而两个人刚刚开荤就被迫素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谢瑾萱是怎么忍住的,反正夏青棠觉得这个人意志力特别不一般。
吃过早饭,谢瑾萱端着碗盘去洗刷,夏青棠打开收音机听新闻。
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打zhang上,因为谢瑾萱的发小冷锋肯定会去战场,所以夏青棠也变得天天及时听新闻了。
听着听着,夏青棠就抱着收音机跑进了厨房:“谢瑾萱,开始了……”
“我听见了。”谢瑾萱把洗好的碗盘放在碗柜里,然后在围裙上擦干双手,“你别担心,冷锋会平安回来的。”
“恩,肯定会的。”夏青棠用比谢瑾萱还笃定的语气说道。
她都不认识冷锋,她不担心那个人怎么样,她只是担心谢瑾萱罢了。
到了厂里上班,同事们也都在说这件事,李月早上没有听收音机,便抓着吴峰不放,让他把听到的新闻重复出来。
夏青棠则被秦主席喊去了小办公室,给她单独布置工作。
之后,冯心惠陪着秦主席去市里处理工作,李月见管事儿的人都出去了,便拿出一个布袋子,将一双做了一半的布鞋拿出来继续做。
张宁说:“小李啊,虽然秦主席出去开会了,你也不能大上午的就在办公室里做鞋子啊,咱们这两天不是有工作要做的吗?你都完成了?”
“领导不在,做什么工作啊?做了领导看不见,那不是白忙一场?等下午秦主席她们回来了,我再好好工作。反正又不是急事儿,什么时候干不是一样的啊?”李月满不在乎,继续自顾自做布鞋。
夏青棠倒是朝那边看了一眼,她发现李月做鞋子的手法很熟练,上鞋面子的动作像模像样的。
李月见她打量自己,就说:“小夏看我做什么?”
“我不会做这些,所以好奇看几眼。”夏青棠上辈子嫁去孔家后虽然吃了很多别的苦,但鞋子倒一直是在百货商店买的,也没有机会学习做布鞋。
李月说:“很简单的,你要是想做布鞋,我可以教你。学费嘛,也不贵的,你帮我打扫一年的办公桌就行。”
夏青棠还没说话,就听张宁说:“小李啊,你这也太会打算盘了吧?跟你学做个鞋子,要人家给你打扫一年的办公桌?你这不是欺负小同事啊?”
“怎么欺负了?我教她东西,不用收学费吗?你们男人懂什么啊?做鞋子可是一门技术,这是手艺活儿,我收这么点儿学费,已经是便宜她了。”
吴峰说:“小夏,冯干事也会做鞋子,你要是想学,找冯干事学就行,她肯定不会跟你收学费的。”
“哎!你怎么回事儿啊?故意拆我台啊?”李月不高兴了。
夏青棠赶紧说:“哦,我就是看看李干事做鞋子罢了,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打算学这个。谢谢李干事这么热心,可惜了,我这个人太懒了。”
李月翻了个白眼,说:“你不打算学?等你生了娃娃,难道也一直买鞋子穿啊?小孩子的脚,还是穿布鞋最好了。”
“那等生了孩子再说吧,我还年轻呢,先玩上几年。”夏青棠笑了笑。
李月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当时想得开,像我结婚后一直怀不上,婆家都快骂死我了,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你现在才结婚不到一年,还觉得没什么事,你等着吧,要是结婚一年多了还不怀孕,到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在婆家吃个饭都要看脸色的。”
正说着,走廊上就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工人,他走到大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又有点儿怯生生地问道:“这里……是工会吧?”
“是工会。”张宁把手里的报纸放在桌子上,然后亲切问道:“小同志找我们工会有事儿啊?”
“对,我有点儿事想跟领导反应一下……”年轻工人走进来,大概是紧张,两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服下摆,像是要把衣服扯烂了一般。
夏青棠记得这个工人,他就是今年新招入厂的搬运工之一,之前也是下放知青,他爸爸是棉纺厂的会计,这个岗位虽说是个粗活,但能从乡下回来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全家人还是很高兴的。
夏青棠昨天碰到刘会计,还觉得他红光满面的呢,没想到儿子今天就来反应情况了。
张宁说:“你是刘会计的儿子,对吧?”
“对,我是刘军,刚从乡下回来的。”
“你坐,坐那儿说,你要反应什么情况啊?”张宁看向吴峰,“拿个纸笔记一下。”
“是。”吴峰就拿出纸笔,开始记录刘军说的话。
刘军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跟做贼似的看了看走廊外,这才低声说:“我想反应个情况,就是……咱们厂是不是有规定,说新来的职工不给上夜班啊?”
张宁没弄懂,他说:“这个倒是不知道,每个部门应该有自己的规矩吧。哎,小夏啊,你不是在仓库干过一俩月吗?仓库那边怎么说的?新来的人不给上夜班?”
夏青棠说:“我在仓库待的时间短,再说我是女同志,之前干活跟不上,所以仓库到底什么规矩,我也不懂。”
她其实懂仓库的规矩,但故意不想说,张宁要是真的想知道仓库是什么规矩,直接去问仓库的人就是了,何必问她呢?
李月说:“不上夜班不好吗?不给你们新来的小同志安排夜班,那是便宜你们了啊!小夏是从车间过来的,你问问她,哪个小姑娘想上夜班啊?熬一整晚到天亮,眼睛都睁不开了,人很容易变丑的。”
夏青棠没说话,她知道普通车间是这样的,能不上夜班肯定更好,但仓库恰恰是反过来的,白天的早班和中班才是最累的班次,都是重体力活,夜班反而基本都是守在那里,到深夜还能躺着睡觉的。
夏大明这几年岁数上去了,伤病也多了,所以仓库也会多给他安排一些夜班,这样可以减轻他身体的负担。
原本仓库就是缺少劳动力的,现在新去了好几个年轻男工人,仓库主任肯定也缓过来一口气,故意让新来的年轻人多上白天,把夜班留给夏大明这样的老同事,也好叫他们不用个个都提前退休。
内退这件事,对有些家庭来说肯定是好事儿,但夏家已经内退过一个赵美珍了,家里也没有其他孩子需要工作岗位,所以夏大明肯定是不能内退的,他要是内退了,这个岗位就浪费了啊。
何况内退跟正常退休的工资是不一样的,夏大明才四十来岁,怎么也要熬到五十几岁才愿意退休的。
仓库像他这样想法的老职工肯定不在少数,主任也明白,所以新来的搬运工排不到夜班很正常。
听完李月的话,刘军低声说:“这位干事,你不知道……我们仓库的夜班比较轻松,我听别人提过,晚上不用搬什么大件东西,还有时间在角落里睡觉的……所以夜班在仓库是个好班次,大家都想上夜班的。”
张宁这才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也是第一天知道呢。”
刘军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想反应什么呢?”
“我们这一批新来的人,这一个月的排班,没有一天是夜班,都是早班中班,都是干活最重的班。我去问了主任,主任说仓库的传统就是这样,新来的人,第一年都赶不上夜班,我就想问问,这是不是真的啊?我们虽然是新来的,但我们也是人啊,只给我们排最累的班次,就算年纪轻,也受不住啊。”
张宁听完认真点头:“你的反应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边也都记录下来了,接下来呢,我们会先开会,之后会找你们仓库的领导核实,看看这个规矩到底符不符合情况。”
“那……那就谢谢领导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至少一个月给我安排三四次夜班,让我也休息一下喘口气吧……”
“好,吴干事啊,把他的需求也写下来。”
“是,都记好了。”吴峰一边说一边奋笔疾书。
刘军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那谢谢领导,我休息时间不长,现在回去上班了。”
说完,他就大步跑出去了。
等他出去好一会儿了,张宁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他们年轻,多上几个白班怎么了?仓库那帮中老年人,干了几十年,腰背早就不行了,要不然,这次为什么会招几个年轻人进来做搬运工?给他们工作岗位,本来就是要帮仓库多干活的,现在还挑三拣四上了。再说这才上了一个礼拜的班,这就坚持不下来了,还不如继续回乡下种地呢。”
李月说:“就是,看他体格也不错,干点体力活还来反应情况,这有什么好反应的?年轻人多干活本来就是应该的啊。”
吴峰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自己记录的本子说:“副主席,那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呢?”
“等秦主席回来,你去跟她汇报一下,听秦主席的。”张宁说。
“好的,我知道了。”
夏青棠从头到尾没有发表意见,她等办公室安静下来了,就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下午,秦主席和冯心惠回来了,吴峰就把刘军的意见汇报上去。
秦主席说:“职工有意见,肯定要去帮忙解决的,这样吧,你跟小夏一起去一趟仓库,找仓库主任和老员工单独聊聊,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跟小夏一起?”吴峰说:“为什么找小夏?”
“她在仓库待过的,而且帮他们写过文章,仓库现在能增加人手,都是托了小夏的福,你带她过去,仓库的人都会给你几分好脸色的。”
吴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喊她。”
吴峰回到大办公室,说了秦主席的话,夏青棠就收好桌子上的纸笔本子,跟着吴峰一起了仓库。
这会儿仓库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吴峰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仓库主任跑出来。
“吴干事,什么事儿啊?这刚刚开工,我们可忙了。”
“是这样的,我们工会是想来了解一下情况,想问问你们这边排班是怎么排的?这夜班一般每个人一个月能轮到多少次啊?”
仓库主任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他说:“是不是有人去工会说了什么?”
“啊……”
“今年咱们新进了几个年轻人,体格都不错,我就弄了个新规定,新人进厂第一年不排夜班,让他们趁着年轻身体好,多干一点儿活。吴干事,你说我这个安排有错误吗?咱们仓库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们工会还不知道吗?中年人特别多,一个个都是一身伤,就像夏干事的亲爹,最近腰又不太行了,我不给他多排几个夜班,那他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领导的有问题,不够体恤下属啊?”
吴峰赶紧说:“有道理,你说得很有道理。”
“再说,这才刚上一个礼拜的班,怎么就要上夜班休息一下了?这是多干不得重活啊?既然干不了,那就从咱们仓库滚出去!他不想干,外头多的是人想干!我侄子还在乡下回不来呢,要是有这个机会能来做搬运工,让他十年不上夜班他都乐意!”
仓库主任这话倒是大实话,别看这只是个一个搬运工,多少下放知青想做都做不了呢,真要是给有些人提供机会,女孩子都会拼了命地过来干搬运工的。
至少,在这里做搬运工是回家了,是待在父母家人的身边了。
吴峰说:“你的话很有道理,情况呢,我也了解了……”
“那你们工会到底要我们怎么做嘛!”
“我们要回去开会商量一下……”
“那就去嘛,别影响我们干活,最近真的忙死了。”说完,仓库主任就跑进去了。
吴峰就带着夏青棠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他一边说:“小夏,你觉得这事儿是谁的问题比较大?刘军想上夜班也挺有道理的,仓库不给新人排夜班,也有道理……这可真是难办了。”
夏青棠说:“仓库给中年人多排夜班,也不是今年才开始的,以前就会给身体不好、伤病多的老职工多排夜班,好延长他们的工作年限。我觉得,仓库这样的老传统,也不是坏事。”
“是啊,这是尊老爱幼了,应该发扬光大的,就是刘军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现在的年轻人吧,跟我们不同了,也是真的不太能吃苦和发扬风格了。你说,这事儿应该怎么办呢?秦主席让我们俩来仓库,这事儿肯定是要交给我们两个人解决的,我们一定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夏青棠说:“让新人一年不排夜班,也确实有点儿太长了,不如缩短一点时间,比如半年不排夜班,之后恢复正常。也可以从下个月开始,给新人一个月排一次夜班,等半年后,每个新人排两次夜班。两边都各让一步,这样怎么样?”
吴峰赶紧点头:“那我下个礼拜就找他们分开聊聊,要是能接受,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夏青棠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今天下午不去解决这件事,反正她只是个跟班的,只要默默听着就行。
很快,一下午就过去了,夏青棠锁好办公室的门,高高兴兴下了班。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刚好跟王干事和吴金凤碰到了,她们俩倒不是同时出来的,而是一前一后,王干事热情跟她打招呼:“夏干事你好啊,明天休息,你会不会出去玩啊?”
“不出去了,就在家里待着。”夏青棠说:“王干事你呢?”
“我要去买点东西。”她们俩说着话,就看见吴金凤用极快的脚步从她们的身后跑到前面去了。
她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一些,脸上也有光泽了,嘴角还微微上扬,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等她走远了一点,王干事小声说:“这个小吴,好像有情况了。”
“哦?什么情况?”
“她前几天哭了一次,情绪不太好,但是这两天又开开心心的,还在办公室哼着歌。我们都是过来人,她这一看就是在处对象呢。今天哭一场,明天笑一回的,很明显都是跟对象闹的嘛。”
“那看她今天高高兴兴的,应该是跟对象和好了。”
王干事说:“明天礼拜天了,也该和好了,要不然明天怎么出去玩?”
夏青棠笑而不语,只觉得夏青海这个人确实有点本事,只看吴金凤的状态,就知道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夏青海牵着鼻子走,他让她哭哭笑笑,引领她的情绪,以后结了婚,应该也是她听夏青海的话。
同时,她也觉得有点唏嘘,这辈子她自己改变了人生轨迹,没想到也给夏青海提供了往上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