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妹妹这种贷款买房,还买了这么多,欠下这么多贷款的行为,真的和江松没两样,可他又莫名的相信江柠,至少江柠是真的有钱去付这些首付,也是真的有钱还这些贷款。
尤其是,妹妹的智商和见识好像比他高,应该……比大哥靠谱吧?
家里有两匹脱缰不受控的野马,江柏压力很大。
因为时间紧急,江爸急着出去挣钱,大年初二就将宅基地完全落实了,年初二江妈带着她的腊鸡腿肉,回了娘家。
她这次回来,带了六七十斤的腊鸡腿肉,全靠江爸挑回来,给了江姑姑家五斤,江大伯娘家两三斤,剩下的,留了三十多斤自家吃外,剩下的,娘家的六个兄弟姐妹,每家分了五斤,可谓是大手笔了。
要知道,一斤鲜肉,只能腌出来七两腊肉,这些腊鸡腿肉,虽是江妈一整年,一点一点从各个鸡腿鸭腿上切下来的不完整的肉,可也是实实在在的肉,在这年代,可是好东西。
她几个哥哥嫂子弟弟弟妹,除了个别两个很抠,只进不出的,大多数都给她回了礼,尤其以她嫂子和最小的弟弟妹妹回的多,她的小弟小妹也是在外面打工的,家里有的东西并不多,只能悄悄给姐姐塞钱。
被江妈给他塞了回去,还另外给江小舅塞了五百块钱,说:“这些年你没少给我钱,我也没算是多少。”见江小舅不要,江妈拉着他说:“我晓得你给我塞钱这事,红玲没少跟你吵架,那些年我是没办法,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就收了。”她压低声音,私下跟江小舅说:“今年我和你姐夫,在外面火车站卖盒饭,一天能挣许多钱,现在把债都还完了,你姐夫现在在家正打算建房子,现在我们身上有钱,你以后可别再给我塞钱了,红玲知道了心里该不快活了,你自己还有孩子要养,把自己照顾好。”
她望着瘦的和竹竿一样的小弟,目光温软,心疼地拍了拍幼弟的胳膊说:“你也照顾好自己身体,我跟你说,卖盒饭可挣钱了,你不也会烧饭吗?和红玲就找个工地,或者火车站汽车站,卖卖盒饭。”
她压低声音:“一份盒饭就算挣两三毛钱,一天一百份也有二三十块钱,中午晚上两顿,卖五百份都是多少钱了?可千万别去打工了。”
她欠债最多的这些年,就数幼弟幼妹帮她最多,她自然也是最疼幼弟幼妹的,其他几个弟弟妹妹,虽也心疼她这个姐姐,也会帮她,可他们全都成家了,就是帮她,也要考虑到家里老婆丈夫的想法,最多给她多塞点吃食,金钱上想要帮助她也不容易,这个时候,谁家的钱不是血汗钱,辛辛苦苦挣来的,谁敢随便借给别人,更别说,她幼弟那都不是借,是私下悄悄塞给她了。
她又说:“你要是不晓得怎么烧菜,就来找你姐夫学两天,你姐夫会烧。”
这也是江妈这么多年,日子过的辛苦,汪家几个舅舅,没有过来打江爸一顿,没有劝江妈离婚的原因,除了有三个儿女外,就是江妈虽然辛苦,但只冲着江爸愿意在辛苦忙碌之余,还愿意在家做饭、哄着让着江妈这一点,他们也勉强放过了江爸。
也他们也知道,是江爸让江妈这些年过的如此辛苦,所以汪家的几个舅舅小姨们,没一个待见江爸的。
她又挑着担子,担子里全是哥哥弟弟们给的回礼,她继续往两个妹妹家送,她一个妹妹嫁的远,她直接把东西留在了嫂子家,等妹妹回门的时候,让嫂子帮忙转交,又挑着担子去离的不是很远的妹妹汪爱兰家。
说是不远,实际上走路没有一个小时也不能到的,她到了乡里的时候,把担子放在了她小时候的一个小姐妹家,又买了些东西,送到幼妹家。
汪爱兰因为长期在窑厂里干体力活,她实际年龄比江妈小十岁,可看着和江妈年龄差不多大。
尤其是这一年,江妈虽需要洗菜切菜、卖盒饭,但都算不上什么重体力活,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就这,还是因为江爸到底是高中生,工地上一些记账、监工、测量、水电之类的轻活也被他拿去了,他们才没有被生活的重担压垮。
汪爱兰和汪爱莲虽是亲姐妹,长得却完全不同,江妈是净挑父母优点长了,个高腿长体型健壮丰满,幼妹汪爱兰却是净挑了缺点长,小眼睛塌鼻梁个子也没有汪爱莲高,但她性格却极为温厚,坐在门口招待小姑子的她,远远看到江妈,就赶紧小跑过来,接过姐姐手上拎的一大包东西,埋怨道:“你到我家来,每回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你自己家里都难死了,不用给我带东西,我都还没给你带东西呢!”
江妈走了一身汗,小姨父也客气过来给江妈泡茶:“大姐来了,快进来做,吃点茶点。”
江妈过去喝了茶,吃了点东西,姐妹俩才到房间里说悄悄话去了。
她两个妹妹中,一个妹妹嫁的远,这些年来往少,也很难帮助江妈什么,倒是小妹离的近些,在她出去打工的那些年,每年过年,不是送菜送米面年糕,就是送米糖、猪肉,江妈一直都记在心里,这次回来,不光给小妹家带了五斤腊鸡腿肉,还有一件红色毛衣。
江小姨说:“你给我带这个干啥?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穿这样红的颜色,穿出去让人笑话,你拿回去给柠柠穿。”
见大姐不以为意,江小姨有时候是真不懂大姐在想什么,劝道:“柠柠都这么大了,都是个大姑娘了,你好好对她,以后你老了,她不也会孝顺你吗?”
江妈嘴巴很硬:“我稀罕她孝顺!她不气死我就是我好命了!”
想到今年三个儿女一个没回来,江妈原本浑身是刺,此时也不禁在妹妹面前软了下来,可大过年的,还不能哭。
江小姨就叹气:“你呀,就是脾气太刚硬了。”
她小时候,最怕这个姐姐,大姐对他们又像姐,又像娘,她们亲娘是个小脚太太,一共生了七个子女,不知是生育过多,还是小脚的缘故,身体一直不好,还要干活,根本无法带这么多孩子,所以江妈下面的几个孩子,全是她带大的。
她说:“你就是想的多,你们那养鸡场倒闭,跟柠柠有什么关系?她那时候才多大?”
偏偏她听信外人的话,外面人说江柠是个扫把星,好好的养鸡场,之前好好的,江柠出生后没两年,就发大水,又没两年,发鸡瘟,导致养鸡场倒闭了,江家负债累累,肯定是她命不好,带来的霉运。
别人只是嚼舌根,江妈还真信,把家里一切灾难的来源,都归结于江柠是个扫把星。
江妈闻言瞪了妹妹一眼,语气理直气壮:“你也别替她讲好话,她大哥二哥出生都好好的,家里一点事都没有,她一出生,不是发洪水就是发鸡瘟,不是扫把星是什么?”江妈翻了个白眼,“她就是生来克我的!”
她站起身说:“行了,我也不多说了,家里还有许多事,你姐夫跟大队部申请了宅基地,在搞建房的事,我也要回去帮忙,就不多坐了。”
江小姨连忙拉她:“你这急冲冲的,才刚来就要走,就差这么一会儿?你坐着,我给你下碗面吃!”
家里炖了老母鸡,她很快给江妈端来一大碗鸡翅面,家里两只鸡腿,早上被她一双儿女一人分了一只。
在江妈吃面的功夫,江小姨又收拾了一大包自家做的米面,一桶自家做的年糕,还有一只老母鸡给江妈带回去。
待江妈离开了,小姨父才走进来,略有些不满地对江小姨说:“你倒是大方,每年都是米面、年糕的送,今年还给你姐捉了只老母鸡去。”
江小姨和小姨父差了十来岁的年龄,还是第二任妻子,还为他生了一对儿女,平时夫妻俩,虽小姨父性格强势些,但夫妻俩一个强一个柔,倒也互补,小姨父也多让着江小姨居多,不然也不会妻子年年送,这回还送了老母鸡,他都是等江妈走了,才过来和江小姨说。
江小姨拿着江妈送过来的一大堆东西,和红色毛衣说:“你也别说我只给我姐东西,我姐日子好过的那几年,也没少给我东西。”
小姨父看到江小姨手上崭新的红毛线衣,这才笑了,翻了翻江妈带过来的东西,待看到还有腊鸡腿肉后,拎起来伸手颠了颠,咋舌地说:“乖乖龙地咚,你大姐今年倒是舍得,给我们送了这么多肉!”
虽说肉不知为何切的小了点,那也是肉啊。
江妈回娘家的时候,江爸私下给了江奶奶两百块钱。
江奶奶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江爸给的钱了,收到钱就乐呵呵的收下。
江奶奶和江爷爷性格完全不同,江爷爷是个奉献型性格,身上稍微有点钱,就恨不能全掏出来给儿孙,自己的晚年全凭儿孙的良心,从受益者的角度,江柠自是很心疼江爷爷,很爱江爷爷,可从旁观者的角度,江柠却更欣赏江奶奶的性格。
江奶奶除了在江大伯家的几个儿子小时候,会给三个大孙子几分钱压岁钱,有好吃的会藏起来,分一些给几个孙子之外,不管儿子也好,女儿也好,给了她的钱,她全收起来当自己的私房钱,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儿女给她买衣服,她就乐呵呵地穿,女儿哪年要是没有买,她反而生气摆脸色。
她现在干活少了,平日没事就在村子里和几个老姐妹打打叶子牌,周末就跟着老姐妹们去炭山的教堂唱唱歌,对着发下来的曲谱认认字,经常和这些信教的老姐妹们聚在一起唱歌。
这样称不上自私,但又有些自我的人,实际上要比普通老人要活的更舒心快乐的。
有时候,私心上来说,江柠希望江爷爷是这样的老人,她希望他快乐。
可反过来说,如果江爷爷真是这样的人,那太奶奶、姑奶奶、小叔爷爷、包括她,可能都早早就没了。
也说不定,江奶奶也在三年饥~荒时期,带着幼弟嫁人,抚养大了幼弟。
江妈回来的时候,江姑姑已经走了,江爸已经从江姑姑这里打听到,江柏每天卖完衣服后,都回吴城,衣服好像是在吴城拿下来卖的。
江爸又问江姑姑,江爷爷是不是生病的事,江姑姑疑惑地说:“没听柏子说啊。”
江爸又问有没有看到江柠,江姑姑说:“我好像听柏子说了一嘴,柠柠好像是去参加什么冬令营了。”
江爸虽说是高中生,可他那个时代,正处于文/化/大、革/命时期,高中连老师哪里敢教书本上的知识?高中全靠他们自己自学,连冬令营是个啥他都不知道。
但听江姑姑说,就以为江柠还在那什么冬令营没回来。
江姑姑今年依然是来去匆匆,她走了后,江爸和江大伯一起商量,这新房面积要建多大,要建几层,楼顶不要平房,要红砖大瓦,外面的瓷砖不要现在普遍流行的白色墙砖,他要深市目前流行的那种红色小块瓷砖,地面也只要现在最常用的水泥地,而是用大块瓷砖铺地,所有的地面都用瓷砖铺起来。
江大伯咋舌:“你这要多花多少钱啊?”
即使是他在新街给人建的房子,也没奢侈到这个程度,连堂屋都要用瓷砖铺地。
像江大伯家,从楼上到楼下,全部都是细水泥抹平的水泥地,就这已经是很好的地面了,到了夏天,就可以把房间拖干净,大家在房门外,脱了鞋子进屋,房间都要少打扫几回。
也只有去年建新街,新街的第一层全是水泥地,从楼梯开始,一直到二层三层,全部铺的地板砖。
所以,江爸和他说了,铺地板砖这些,江大伯是知道的,也做过,完全没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奢侈,太贵了。
不光如此,江爸还要将墙面的一米二的位置,也都贴上白色瓷砖,上面在抹上白石灰。
关于楼顶,江爸不能免俗的,喜欢彩灯,喜欢水晶吊灯。
这是这个时代的流行趋势,哪怕最后证明这东西没个鸟用不说,还难打理,容易积灰,还容易坏,可在这个年代,这就是流行。
江大伯看着江爸说:“你有这钱,在家里建这么大一栋房子,不如到水埠镇的新街上,买两栋门面房,以后松子和柏子一人一套,又能住人又能开店,也不知道有多好。”
江爸愣了一下。
他真的完全没有想过在水埠镇上,或是邻市买房。
这么多年来因为他导致的巨额债务,因为家里屋子整个三房最矮最破,哪怕别人在说起,让他别让三个孩子读书考大学,让他们出去工作打工挣钱帮着一起还债,江爸不同意坚持让他们读书,除了他自己的执念外,未尝没有想要家里出一个大学生,替他出了这些年被压的抬不起头的气,光耀门楣的想法。
这些年,他嘴上说着不在意,说房子矮有什么,家里有个大学生,就什么都值了,实际上,这些憋屈和别人的闲话,他一直都被压在心底。
在今年挣了这么多钱后,他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家建大房子,建最好的房子,将全村人的房子全部都比下去,让村里人看看,他江国平,是不是出息人!
只是过去这种欲望,被深深的压在了心底,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在看到过深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栋栋精致的屋舍,与他老家的全然不同时,他心底眼底,就全是深市这样的房子,再没想过要建老家那样,千篇一律的屋子。
他看不上那样的屋子。
所以,哪怕大队书记为难他,给他划分了这样一个不合适的地点建房,要多建一层作为防水台,江爸也接受了,因为这个位置,确实很合适,就在堤坝马路的边上,十里八乡只要是从这条路走过的人,都能看到他家的房子。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跟全村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房子建起来,成为全村最大最好的房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家的房子,不是最矮的,而是最高最豪华的!
可江大伯的话,让他突然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哪怕他知道,江大伯讲的是对的,他此时应该做的,是去新街买两栋房子,这个宅基地它在这,它就是自己家的田,今年先出去挣钱,明年回来建也是一样的。
可他被压的太狠了,憋得太狠了,他根本等不到明年,反而笑着说:“明年有钱再去买新街的房子一样,今年先把家里的房子建好吧。”
江大伯没好气道:“明年,明年新街还有房子等你?”
一条新街,总共才多少套房?十里八乡稍微有点家里的人家,谁不想在新街买房?
反正他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江爸不听他也没办法,他想在家建就在家建吧,也不晓得今年挣了几个钱,就又敢这么飘了,居然在这个地方建这么大房子。
江爸要出去挣钱,是没办法留在家跟着一起建房的,他就把这一切都委托给了江大伯。
江大伯说:“你委托给我了,我呢,就会好好给你安排好,反正给谁家建房都是建,只是这工钱,咱们亲兄弟明算账。”
“那还用说?”江爸对江大伯是信任的,虽说这些年江大伯因为老爷子工资都补贴了江爸,江大伯有些不满,言语间没少挖苦奚落江爸,但真要有什么事时,江大伯也从来没有坑过他,该帮的还是会帮。
江爸是江大伯的亲兄弟,江大伯自然不会坑江爸,只是回去后,仍忍不住摇摇头说:“就这还是高中生。”他洋洋得意地说:“我看他成算还没我成算高。”
他都晓得想着给老三去镇上买房,江爸居然不先买房,而是先建房,光是这一点,江爸就聪明不到哪儿去。
年初三,江爸就骑着自行车到炭山,将自行车暂放在江钢琴的大姐家,坐三轮车去水埠镇,然后坐车去吴城找江柏和江爷爷。
他其实对于能不能找到江爷爷和江柏,是茫然的。
他准备先去一中打听,一中如果打听不到,再去县医院打听。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担心过江爷爷和江柏、江柠,认为他们能够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好,不需要他们操心,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样的。
江爷爷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是家里顶梁柱的存在,后来又拿工资,总是一个人,已经给他们造成了一种心理错觉,江爷爷一个人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江柏都十九岁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江柠在一中读书,吃住都在一中,家里粮仓里有现成的粮食,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还能饿死不成?
有时候,他还会拿自己的时代,来想江柠和江柏,是以,他在外面打工,除了会担心江松在外面打架闯祸外,从来没有担心过江柠江柏两人。
在他的潜意识中,他们就是不需要他担心的。
这次会来找他们,不过也是因为怕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他打了一辆小三轮,到一中门口下。
一中门口大门紧闭,门卫室也关着,可他一下车,就看到了,一中的大铁门上拉着的一道鲜红的横幅:【恭喜我校江柠同学在CMO全国竞赛中荣获金奖,提前被京大录取】
第139章 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