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抬头,看到来人是姜穗涵, 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说着话, 一边在心里暗骂,到底是谁透露了风声, 不是特意叮嘱过他们千万不要让姜穗涵知道,真是信了他们的邪。
姜穗涵进来后,仔仔细细地打量徐昭全身上下,他身上穿着病号服,手脚都在,脸上有两道浅色的疤痕,精神状态还行,嘴唇苍白,有些起皮,至于身上的其他伤,穿着衣服看不出来。
看到人好好地就在眼前,悬在半空的那颗心才险险落地,幸好没出事,她刚刚在来的路上,心里头闪过很多想法,好的坏的全都有,就怕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会儿姜穗涵才有心思搭理徐昭,双手抱臂,就站在他床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表情淡漠:“来看你是缺胳膊了还是断腿了。”
看出她生气了,徐昭心虚,想低下头哄人,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热衷于看戏的戴佳,在媳妇面前可以不要脸,但是有外人在,他还是要脸面的。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伤,队友太紧张了,没经验,一看我受伤就往医院送,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事,明天就能出院,你别担心了。”
姜穗涵冷笑一声,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连篇,如果只是受了点小伤,哪里用得着住院,扯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他是不是真以为她一孕傻三年?
“给你个机会,是你自己说,还是我一会儿去问医生?”
徐昭挪了挪身体,不小心扯到伤口,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抬眸一看,对上姜穗涵担忧中透露出一丝你活该的表情,他顿时心塞了一下。
清楚今日这事被她知道了,蒙混过关是走不通的,他刚想低头认错,以期她能看在他认错态度好的份上,不要生他的气。
见戴佳还待在病房里不走,一脸八卦好奇地偷看,徐昭转头说:“戴同志,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有事要谈。”
戴佳冷不丁地对上徐昭淡然的视线,有点心虚,忙说:“那个,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了,你们聊。”
出去然后关上门,她脸上立马露出一副很可惜的表情,小声嘀咕:“徐昭原来是个妻管严!”
病房里,徐昭指着旁边放着的一张凳子:“你先坐下,有事我们好好说。”
姜穗涵把凳子拉过来坐下,眼睑下垂,双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就知道被她知晓了,事情变得难搞。
徐昭底气不足,伸手想去拉姜穗涵的手,却被她甩开,他假装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地捂着胸口,似乎很疼。
姜穗涵很着急,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想帮他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担心碰到他伤口,定了定神,然后说:“我去找医生。”
徐昭抬起上半身,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扯了回来,姜穗涵一时不察,整个人往后倒在了他身上,好巧不巧,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腹部。
然后就听到他面目狰狞地嗷了一声,听那声音好像很痛,姜穗涵立马起来:“你怎么了?”
徐昭现在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自作孽不可活,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刚刚他故意在姜穗涵面前假装疼,现在是真的痛,她那一下正好撞在了伤口上,力道还不轻,伤口可能裂开了。
徐昭佯装镇定:“没事,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姜穗涵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看,她不傻,不然也不会一路读到了了大学,她刚刚就是太紧张担心了,没注意看他的表情变化,在脑子里快速想了一遍,猜到最开始那一出他是骗自己,刚才那痛苦的叫声才是真的。
她瞄了眼他的胸口,然后往下,看了眼他腹部的位置,阴阳怪气地说:“你刚刚捂的是胸口,怎么又变成了腹部疼?伤口还能转移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太神奇了。”
嘲讽意味显而易见。
徐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自吐槽自己猪脑子,这么明显的破绽他没发现,倒是让她给抓了个正着。
只见他捂着腹部,脸上是隐忍痛苦的表情:“伤口好像裂了,你帮我去找一下医生。”
姜穗涵一听伤口又流血了,顾不得和他斗气,转身就去找医生。
医生来了之后,徐昭叫姜穗涵先出去。
姜穗涵不答应:“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着。”
她一脸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倔强模样,徐昭见劝不动,有些后悔让她把医生叫来,原本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揪着他骗了她这事,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医生掀开徐昭的上衣,露出腹部的伤口,之前包扎好的伤口有血渗出,医生剪开纱布,伤口完完全全地展露在眼前。
徐昭眼睛一直注意看姜穗涵,见她皱着细眉,难以忍受却不敢移开眼,逼迫自己看,那可怜的小模样让看到的人都心生不忍。
“你先出去,等医生处理好了再回来。”
姜穗涵扭头,默默吐了口气,坚持说:“我不走。”
医生快速处理完伤口,收拾好东西,不忘叮嘱说:“下次注意点,不要再把伤口弄裂了,冬天伤口不好愈合,伤口反反复复好不了,遭罪还是你自己。”
走到门口,医生转头看着姜穗涵,半开玩笑地说:“小姑娘不错,就该有人管着他。”
徐昭挥手:“梁医生慢走,不送。”
姜穗涵坐回到凳子上:“你和医生认识?”
徐昭解释说:“他大哥是我大姐夫,我和他算是亲戚。”
他伸手摸摸姜穗涵的肚子,轻声问:“有没有吓到?”
不知道是问肚子里的宝宝,还是问宝宝的妈妈?
姜穗涵脸色有点白,问他:“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徐昭避重就轻地说:“就是不小心中了一枪,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医生说刚做完手术让我在医院住一晚,看看情况,真没事,伤口看着严重而已,其实没伤到要害,养几天就好了。”
姜穗涵看他佯装表情轻松,仿佛这么重的伤在他眼里,就比被蚊子咬了一口严重一点,她心里很酸涩,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努力忍下眼中的泪意,也没了和他闹别扭的心思:“饿不饿?”
这话一出,就听到一阵咕噜咕噜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徐昭的肚子,徐昭有那么一点点尴尬:“饿了。”
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就没别的了,午饭也没吃,熬到现在不饿才怪。
姜穗涵瞪他:“饿了你怎么不说?真当自己是钢铁做的,不用吃饭啊。”
现在这个点食堂还没开饭,回去家里做来回一趟费时间,翻出搪瓷缸子,又找出她吃剩下的半罐奶粉和饼干。
“给你泡点牛奶,饼干泡在牛奶里一起吃,行不?”
徐昭感觉饿到能吃下一头牛:“奶粉留着你吃,用开水泡点饼干给我就行。”
奶粉票不易得,而且就算有票,也不是每次去百货大楼都能买得到,姜穗涵这两个月固定每天一杯牛奶,喝完了家里给想办法弄来新的奶粉票。
之前徐昭有想过跟附近大队买新鲜的牛奶,可是不现实,附近大队没有刚生产不久的母牛,牛奶没有,倒是有人养羊,而且那头羊才生了小羊不到一个月,然而姜穗涵喝不惯羊奶,一喝就吐,没办法,只能想尽办法给她买奶粉。
姜穗涵没好气地说:“叫你喝你就喝,废话怎么那么多,到底喝不喝?”
徐昭怂了:“喝。”
不喝她就生气,那还是喝吧。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外面打点热水回来。”姜穗涵拿着搪瓷缸子,走了两步,不放心地转过头,“不许乱动,乖乖等我回来。”
拉开门,门口忽然出现三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认识。
张向前笑着说明来意:“弟妹,听说徐昭受伤住院了,我们几个过来看他。”
他手上拎着一袋东西,好像是苹果。
姜穗涵朝他们三人轻点了点头:“他在里面,你们进去聊,我先去打点热水。”
一走进病房,张向前笑嘻嘻地凑到徐昭面前,挤眉弄眼,掐着嗓子说:“乖乖等我回来哦。”
那个“哦”字尾音故意拉的很长,听得人头皮发麻。
跟在后面进来的两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特别欢乐,肩膀抖个不停。
徐昭脸色很臭,冷眼看张向前耍宝:“笑够了没?”
张向前笑得停不下来:“没,没够,让我再笑会儿。”
徐昭:要不是我现在受了伤,我让你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其中一人勉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很巧,我们刚想敲门,然后就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他突然手指一转,指向张向前:“他走在最前面,没有提示我们。”
另一个人严肃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正乐呵着的张向前傻眼了。
你的两个好兄弟正在向你扔来一个黑锅,请注意查收。
张向前怒视两人,悲愤欲绝地说:“说好的一辈子都是好兄弟,这才一会儿,你们就屈服于徐昭的淫威之下,这叫我情何以堪?”
一人走过来拍了下张向前的肩:“兄弟,戏过了。”
张向前立马恢复正常,走到徐昭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没缺胳膊没断腿,医生怎么说?”
徐昭声音有点哑:“没事,腹部受了点伤,昨晚已经做过手术了,医生说好好修养一个月,身体没有后患。”
张向前松了口气:“没什么大碍就好,反正过几天就过年了,正好放假,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又是一条好汉。”
徐昭盯着张向前看:“是不是你把我受伤的事告诉你媳妇了?”
张向前装作没听到,在房间里乱窜,嘴里嘟囔着:“我给你削个苹果,刀子呢?怎么没看到有刀子?这医院不行,服务不到位,我现在就去找医院的领导反映一下情况。”
他一边假装找水果刀,一边不动声色地挪到门口,抓住机会,飞快地跑走了。
姜穗涵差点和张向前迎面撞上,幸好他反应快,躲开了,这才避免被泼一身热水。
那两人还在,跟姜穗涵道别后也走了。
姜穗涵把打来的热水放到旁边的一个小桌子上,打开奶粉罐,勺了三大勺奶粉倒进杯子里,用一个铁勺子搅拌开,然后拿出四块饼干一同放进热牛奶里。
徐昭接过杯子,动作略显急切。
姜穗涵:“慢点喝,有点烫。”
一杯牛奶加饼干很快就吃完了,徐昭感觉压根没吃饱,只是垫了下肚子而已。
姜穗涵把空杯子放下:“还要吗?”
徐昭不想为难自己,点头:“没饱。”
姜穗涵不禁笑了笑:“没饱才正常,你一个大男人就吃这么一点,能吃饱才怪,我再去给泡一杯。”
连着喝了两杯牛奶,七块饼干,这会儿徐昭觉得还是没饱,不过也不饿了。
姜穗涵看到小桌上放着的苹果,红彤彤的,看着就很好吃。
“要吃苹果吗?”
徐昭摇头,他现在这情况只适合吃点流食:“你吃吧。”
“哦。”姜穗涵拿起一个苹果出到外面洗干净后走进来,用的是冷水,特别冰,她的两只手冻的通红。
徐昭拿起她的一只手放到被子里捂着,等手暖了又换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