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这些年,真正抵达的地方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先前在扬州的时候,总觉得天下只有大魏这么大,出海以后,方知天地广阔。”
傅成说到自己喜欢的领域,又开始侃侃而谈了:“况且此番出海,我们还有个惊人的发现。我们原是从扬州往东,一路沿海而行,期间未曾回过头,走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又回到了扬州!”
说着,傅成期待地看向这对舅甥俩,这发现够不够惊世骇俗?
不料这对舅甥两人反应平平。
傅朝瑜是去过后世的,他自然知道脚下这片大地本就是圆,一路往东最终回到原点,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周景渊不惊讶,这是因为幼年跟着舅舅学过了相关的学问,非但他知道,就连老三老四也知道,不过他们二人对此存疑,尤其是老三,当初还以天圆地方来质疑他舅舅。早知道今日就该把老三给叫回来,让他明白自己有多狭隘。
傅成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失望极了:“你们不惊讶?”
傅朝瑜道:“意料之中的事,谈何惊讶?”
傅成:“……”
意料之中?
他都没有亲自出过海,谈何意料之中?
傅成现在就想离开京城直接出海,留下来真没什么意思。他引以为傲的重大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意。
然而这份沮丧没能持续多久,在看到蓁蓁的刹那,傅成什么心思都没了。
“这孩子真像你母亲。ʟᴇxɪ”
周景渊迟疑了,怎么每个人看到蓁蓁说的都不尽相同,林夫人还说真真像林家人呢。
傅朝瑜也没说不让傅成抱孩子,默许宫人将蓁蓁交到傅成手中。傅成小心地接了过来,目光虔诚地盯着蓁蓁。
小家伙也是头一回看到自己祖父,虽然不认识,但她不怕生,踩在傅成膝盖上,毫无规律地蹦着,又可爱又活泼。一瞬间,傅成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傅朝瑜。
他温柔地看向儿子:“你小时候也这样,对外人一点不设防,不管谁带都笑呵呵的。”
傅朝瑜:“……”
呵呵,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啊。
周景渊反而很感兴趣:“是吗,舅舅小时候原来也这样啊?”
“何止呢,你母妃小时候也这般。”傅成想着,若是外孙以后有了重孙,说不定也是这般可爱的性子,不过这话说的就远了,外孙如今还小,说这个话题不合适。
一家人在宫中待了大半日,若不是傅朝瑜不想打扰外甥处理政务才将傅成赶走,傅成肯定还想在宫中留着。
离开之后,傅成察觉到蓁蓁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出来。
傅朝瑜知道他要问什么,信口回复:“蓁蓁这个月留在宫中,由景渊在带。”
傅成一时心急问道:“景渊年纪也不大,能带好孩子么?”
“当年阿姊比景渊还小,不也一样带起了孩子吗?”
傅成自知之言,再也不敢多问了。
傅朝瑜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小外甥对于亲情的渴望从未减少过,他成家之后,每日同外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如今有了蓁蓁,倒是可以弥补外甥心中的那一份欠缺。在宫里待上一月,再回家待一月,两边都照顾到了,而且也不会累到他女儿,两全其美。
傅成这是第一次进侯府。虽然没有他们傅家的老宅大,但是在京中也算是够气派了。傅成这才想起来另一件,自己儿子如今都官至宰相了,远比他厉害。他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却没有一件事情能坚持下去,以至于这么多年还一事无成。幸好他儿子随了母亲,不像他这般无能软弱。
晚些时候,傅成又见到了自己的儿媳妇。
是同他夫人一样外柔内刚的姑娘,傅成倍觉亲切,而且儿媳妇待他甚好,还关心他的饮食起居,不像儿子……始终冷冰冰的。
儿子冷待,也是他自己活该就是了。
傅朝瑜虽然不热情,但也没有对他全然不管。人既然回来了,一切都好说,那些陈年旧怨计较起来也没有意义,毕竟谁也不能让他阿姊死而复生。他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接受傅成罢了。
林簪月最知道他的心情,每日回来都会开解他两句。
公公的确算不上好父亲,姐姐的事也是横在父子之间解不开的心结,但人总要向前看。
“父亲一心惦记着出海,你们若是一直冷眼相对,到时候他出海了你又觉得遗憾。”
傅朝瑜道:“他短时间内不会出海。”
林簪月笑了笑:“原来你也不喜欢父亲出去啊。”
傅朝瑜没说话,他只是不希望傅成死在海上,毕竟他要是再失踪了,还得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去寻他。留在京城虽然日子单调,但总归是平平安安的,希望傅成自己能想清楚吧。
父子二人就这么尴尬地相处着,尴尬了一段时间,倒也习惯了。不习惯也不行,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说话的。
陈淮书等人得知傅朝瑜生父回来,纷纷上门探望。如今他们总算是见到了那位活在别人口中的荣昌侯了,与他们想象的全然不同,荣昌侯年轻得过分,一点儿也不显老。
几个人都对傅成的奇妙经历很是感兴趣,傅成终于找到可以炫耀的人了,同他们显摆了一阵后,心情都明媚了许多。
那个吴之焕甚至还想着要同他一块儿出海,傅成没敢答应。他出海这件事都没个定论呢,若是再搭上吴之焕,自己与儿子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便又会消失不见。
傅成敷衍道:“日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吴之焕稍显失落,他是真的有出海的打算,在京城待着实在太无趣了。
陈淮书突然打断他:“你家里人会同意你出海?”
“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从来不会约束我。”
不论做什么,都会支持么,真好……
陈淮书想起自己家里的麻烦事,由衷地羡慕对方。他呢,从小到大都拧巴,前面十几年一直活在兄长的阴影中,即便后来发现兄长也是个笑话,可心结却根深蒂固无法拔除,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同家里人交心。
周文津也一声不吭,他家里虽也支持他,可他得肩负一家人的生计,类似出海这种事他只能想想,绝对不会付诸实践。
众人还是羡慕傅成的,他就像一阵风一样,似乎永远都在往前。
一群人闹了一天才从傅朝瑜家里离开。
傅成在侯府的这段时间里,也时常进宫探望一番外孙和孙女,日子过得安详又惬意。只除了偶尔会碰到一两个没皮没脸的。
当日参加宫宴之人还未放弃。他们打听到了不少与傅成随行之人,但是他们不少人只是单纯地随行,对于海上之事也是一知半解,为了细细打听海上的一切,可不就得靠着傅成?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海上藏着巨额的宝藏也是闹得满城皆知。这回可不是空穴来风,宝贝都已经被带回来,就在荣昌侯手中,听说已经在路上,不日便能卸货。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这可是金山银山!
哪怕张夫人还关心着选后一事,可张丞相的心思却早已经不在这上头了:“圣上一直在宫中又跑不掉,此事早晚是要定下的,不必急于一时。”
□□昌侯就不一定了,侯府人曾透露,荣昌侯还会再次出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呢,若是不在他离开前将这事定下可就晚了。
不少人都打定主意想要随行。
傅成本来就是想给儿子一家还有外孙送份礼而已,并不想要引人注目,可到这会儿他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
待那几艘船终于抵达京师之后,无数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都围在码头上,准备一睹金矿银矿之风采。
第210章 结局
人潮涌动, 只为亲眼看看近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是真是假。
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
没多久,他们便真的亲眼见到了整箱整箱的金银从船上搬了下来, 除金银之外, 还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有商贾看出了这是西域的宝贝,好奇道:“这荣昌侯不是据说一直往东走吗, 为何东边海上还有西域的宝贝?”
有消息灵通的立马就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荣昌侯身边的人可说了, 他们虽然一路往东,但是最后却从西边回来了。”
还能绕回来……商贾疑惑地看向对方,那岂不就是饶了一个圈吗?
他们脚下, 是一个圈?
说话之人沾沾自喜:“这可不是胡说的,我亲耳听到荣昌侯身边的人是这么提起这件事。当时听起来也是匪夷所思,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好比咱们看在海上看船, 船帆不也是慢慢没入海面的吗?可见地下本就是圆的。”
周围人本来一头雾水, 但听到他这么一说, 反而觉得在理了。不过这经历着实奇妙,若是他们也能跟着荣昌侯经历一遍就好了。
这并非是痴心妄想,听闻已经有好些人买了船, 准备出海了, 届时肯定要招船员的, 熟识水性之人便极有可能会被选上。
大部分人还是抱着发财的梦, 那金山银山谁不眼馋?哪怕在外漂泊几年,只要带回几块金子也够本了。也有许多人一如当初的傅成一样,不为钱财, 为的就是想去探索茫茫海域,想要发掘这诸多未知, 单调乏味的生活过够了,他们也想去体会体会不一样的日子。
众人痴痴地看着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一箱一箱地数,最后实在记不清究竟搬下来多少。
傅朝瑜本来还有闲情雅致在旁观看,见东西全都搬出来侯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站直了身子去找了傅成:“待会儿吩咐下去,所有东西都送进宫,交给景渊,一箱都不许送进侯府。”
傅成茫然:“这是为何?里头还有一些ʟᴇxɪ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更有蓁蓁跟儿媳妇的见面礼也在里面呢,他都已经分好了。
傅朝瑜意境开始后悔自己为了祸水东引闹出这样大的阵仗了,这样一来虽然可以转移朝臣们的注意力,但是他爹带回来的钱财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吓人。若有一箱搬进侯府,他们都会怀疑后头还有更多的宝贝,还不如做足姿态直接送进宫去。他们敢非议侯府也就罢了,难不成还敢非议皇宫,敢眼馋当今天子的财产?
送他们几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傅朝瑜言简意赅地给傅成解释清楚。
傅成听完之后还有些犹豫:“你那份可以送给景渊,但是蓁蓁跟簪月呢?总不好越过她们直接作决定吧?”
“你听我的准没错,侯府不缺钱,我今儿便带你去首饰铺子里扫荡一番,保证不会委屈了她们。这钱侯府绝对不能收,收了便得落人口舌。”
傅成遗憾不已。在他得知自己有了儿媳妇跟孙女之后,便一直在筹备着这些礼物了,可惜最后竟然送不出去。
白准备了。
忙活了一天后,这些宝贝最终还是送进了宫。莫说百官啧啧称奇,眼红到目不转睛,就连闻讯赶过来的太皇太后跟皇贵太妃也吓了一跳。
原来出海真的这般赚钱。
周景渊叫他们看够了之后便将东西收去库房了,他方才发现里头不少东西舅母跟蓁蓁都用得上,回头叫人悄悄送给她们。
今日之后,傅朝瑜便猜到了他父亲只怕要不得安宁了。事实也是如此,第二日大朝会上便有官员提议要兴建航海司,用以规范航海事宜,并且极力要求荣昌侯加入。哪怕让荣昌侯担个一官半职,他们都觉得这事儿不亏。
朝臣们万众一心,此事推行得很快。只苦了傅成,他刚回到大魏不久,满心里只想跟着跟儿子一家还有外孙好好相处,结果这才歇了多久便有人将注意打到他头上了。
傅成自然不乐意。
只是傅朝瑜回来同他道:“先前他们闹着要让景渊定下皇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借口让他们分散注意力,景渊才得以松一口气。”
傅成无言以对。他能说什么呢?总归是他欠了儿子欠了外孙,多幸苦一些是他罪有应得。
一辈子没有当过官的傅成终于体会到了当官的滋味儿,且他头上顶着的官职还不小,足足有正四品,说出去也算是个人物了。在航海司干的活儿也简单,不过是帮着培养航海的水手与随行的官员罢了。
傅成极喜欢出海,也很乐于跟人分享航海的诸多事项的,然而当自己的喜好变成了事务,傅成瞬间就没了兴致,只觉得在航海司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不过教还是一样得教,海上风险太多了,若是不说得面面俱到,这些人便极有可能有来无回了。能救一命是一命吧,权当是为了子孙后代积福了。
多亏傅成及时回来,成功地挽救周景渊三兄弟于水火。
周景渊暂时得以脱身,周景文也靠着他种地的成果暂时喘了一口气,他接下来的活儿可能要三年、可能要五年,兴许还要十年才能见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