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被禁足,挑选宫人一事自然是交由崔嬷嬷负责。一轮又一轮地选下去仍没挑过多少顺眼的。这日,又一批小太监进了长乐宫,崔嬷嬷一眼扫过众人都不大算满意,若说好用,还是原来那一批人好用,可如今人都不在了说这些也没意思。
崔嬷嬷从这群太监跟前经过,忽然在其中一个跟前停下,问道:“你从前在哪当差的?”
“回禀姑姑,奴才先前是在花房管账的。”
“会识字儿?”
“略通一些。”
崔嬷嬷见着小太监生得标志又会识字,便先留下了。
掖庭里死掉了个女官,长乐宫中又多了一位小太监。
看着似乎是一点沾不上关系,皇后也觉得自己处理了一个心腹大患,晚间终于能安眠了。可事与愿违,这些日子皇后总是新生不宁,即便解决了那个女官,皇后还是觉得不妥。
崔嬷嬷格外着急,请来太医也无济于事,方家倒了,吏部尚书如今自身难保,太子如今又去巡察河道去了,崔嬷嬷也不敢擅自联系旁人,只能望着皇后日渐消瘦,想尽一切办法助眠。
这日,崔嬷嬷忽然想到,他们宫里新进的那个小太监从前是花房的,便将人带过来,问他可有什么花能让人有安神之效。
小太监倒是报了一长串的花名,崔嬷嬷见状便让他去花房取来。
花房送来的花平平无奇,也没怎么助眠,但因为太子殿下送了信过来,当晚皇后便睡了一个好觉,后来也没叫人断了花,只说继续送着。
又几日,傅朝瑜的农庄终于迎来了首次开园。
第60章 开园
为了赴宴, 周景渊今儿一大早便从床上爬起来了,从狗窝里把已经长大了些的福孙也挖出来,主宠俩换上崭新的衣裳, 兴致勃勃准备出宫。
在此之前, 他还让四哥将他舅舅农庄里有好玩好吃的消息传给了这些宗室小孩儿。
五殿下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单纯地想要炫耀舅舅。
他们这回出宫是得了皇上允准,甚至还有御前侍卫护送, 排场极大。
皇上尽管不在乎几个皇子公主, 但他到底还是一视同仁。既然答应了让老四老五出宫,便没有忘记老三跟两个公主,要出宫便一块出宫, 谁也没落下。皇上想的是,反正他们年纪也差不多大,凑在一块玩一玩没准关系还能更加融洽。他记得从前老四与老五关系就不怎么样, 如今不也形影不离了吗?可见孩子凑在一处总归是好的。
皇上想当然这般安排, 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个慈父。
被强行凑在一块儿的周景文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骂骂咧咧地陪着他们一块儿出去, 可恶的是他母妃送他上马车的时候还在念叨,让他去了宫外多与那些大臣们来往,日后等他入朝还能积攒些人脉。
周景文对此已不想说什么了。他才七岁, 七岁!母妃为何会考虑的这般长远, 甚至要他去跟朝臣们打交道, 跟谁打?谁会搭理他?
本就闷闷不乐的小皇子, 上了马车后又听他们讨论了一路傅朝瑜,心情越发不美。此刻周景文的感受,大抵与皇后娘娘曾经的心意是相通的。
待几个小孩儿赶至农庄时, 时辰已经不早了。京郊的路并不好走,周景文坐了一路的马车也颠簸了一路, 脾气差极了,下车之后想都没想便先抱怨一句:“什么破庄子这么偏僻,竟也好意思待客?”
周景渊鼓着脸颊回头:“你不喜欢可以回去。”
周景文黑着脸:“来都来了,怎么回去?”
一开口就是针尖对麦芒。成安公公的大徒弟小顺子赶忙过来打圆场:“时辰不早了,里头的酒席没准都已经开了,两位小殿下还是莫要再争,赶紧进去瞧瞧吧,奴才听闻这农庄里头有不少好玩儿的呢。”
周景文一脸抗拒:“不就一个破庄子吗,能有什么好玩儿的?”
周景渊真是气坏了,仰着头大声道:“那你别玩!”
“不玩就不玩!”周景文比他喊得声音还要大。
小顺子扶额,还没开始便已经闹翻了。圣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脾性不合的人硬凑在一块儿也没办法相处融洽,从未带过孩子的父母委实太自以为是了,真该叫圣上亲自看看自己儿子究竟是如何不对付的。
小顺子身心俱疲地哄好了三皇子,领着几个萝卜头进了农庄后,才发现里头竟来了好多人。他们刚到的时候还撞上了另一波人,小顺子站那儿瞧了瞧,竟然是成王一行人领着家里几个孩子过来了。
傅朝瑜听到消息过来迎客,他当日听闻成王等宗室送了贺礼来的时候还颇为诧异,赶忙补了些请帖送过去,原以为人家只是客气一番,没想到今儿还真过来了,甚至各家还都带了孩子。
陈家、杨家的小辈儿会过来傅朝瑜是知道的,毕竟傅朝瑜跟他们打过招呼,说这里有小孩儿玩的东西,但是这些宗室的孩子又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的?难道小孩儿们内部也有消息网?
哦,他家的孩子也到场了。
傅朝瑜将成王迎到园子里后,便兴冲冲地去接他小外甥了。这些个皇子公主傅朝瑜都见过,相处起来也不拘束,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之后,便牵着小外甥的手带领着他往里头逛去。
福孙被放下地之后,便摇着尾巴四处撒欢去了,傅朝瑜见小太监武川跟着它,也就没管。
周景渊走了几步后忽然看到,园子里有个人在等他,眼神温柔得不像话,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周景渊慢慢停下了脚步。
傅朝瑜将他往前带了带,蹲下来道:“这是安爷爷,先前跟你提起过。”
周景渊睁大眼睛看向对方,他比太后年轻一些,太后看着也慈祥,可周景渊依旧很难卸下心防。但这个人,他光瞧着便觉得亲近。周景渊伸手,牵了牵对方的手,眼睛弯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安爷爷”。
安叔连忙背过头,擦了擦眼角。
因不忍心吓着大姑娘的孩子,安叔赶忙将小殿下交给傅朝瑜:“公子带小殿下去里头逛逛吧。”
傅朝瑜知道安叔担心失态,也不强求,抱着孩子便进去了。
周景渊埋在舅舅肩上,露出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继续看着安叔。ʟᴇxɪ
安叔越看他那张相似的面庞,便越是难掩悲痛。
傅茵当初也是他们带大的,多好的孩子,谁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周景渊也在问傅朝瑜:“安爷爷为什么不跟咱们一起走?”
傅朝瑜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太喜欢你了,一看到你便忍不住想哭。”
周景渊似懂非懂。
他们几个小孩子都是第一次来,不论见到什么都非常给面子的惊呼,听得周景文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要他说,这庄子也就一般,除了大点儿,再寻常不过了。
傅朝瑜的庄子占地实在是大,分前后两院,前院一半儿是景致,一半儿是屋舍。
后院则是占地更广的农庄,原先这一块大多是田地,如今只留下几间暖房跟两片农田,另有一块竹林没动,剩下的全都改了,添了一个垂钓池,池边铺了一大块草地做蹴鞠场。眼下虽然没有人在蹴鞠,但是个人也忙着个人的事。
今日赴宴的大多都是国子监的同僚,还有这回科举认识的一些同窗们,年纪稍大些的便是国子监先生,还有他朋友家里头的长辈了。除了成王这些宗亲,剩下的都是傅朝瑜平日里熟悉之人。长辈们或是垂钓,或是在亭子里面做着饮酒对弈,不太掺和年轻人的事儿。
年轻人玩的花样可就多了,傅朝瑜在空地上支了一个烧烤架,众人头一次见这样稀罕的东西,又听说可以自己动手,个个都围在那儿,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玩儿。
像崔狄这种性子沉稳的,便一直在玩飞镖。这东西傅朝瑜本来准备放在游乐场,但是看着有些危险,便拿了出来,正好崔狄喜欢。
再往后,便是傅朝瑜特意开辟的游乐场了,专门供小孩儿玩乐的地方。
傅朝瑜站在孩子堆里头招呼了一声,除了周景文其他孩子便都过来了。今儿来的孩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上到十一二岁,下到三四岁皆有,他小外甥是最小的那一个。
陈淮书拍了拍杨毅恬的肩膀,对着那边比划了一下:“怀瑾怎么跟个孩子王一样?”
“大概是他主意多吧,寻常人哪有这么多的点子?”要是他再小上十岁,估计也愿意跟在怀瑾身边。童年时若有这么一个能玩会玩的领头人,日子不知该有多幸福呢。
傅朝瑜将客人留给朋友照顾,自己则做了甩手掌柜,将孩子们跟各家小厮带去游乐场中。
自进来之后,他身后的惊呼声便一直没停下来过,几个小孩儿都被眼前的游乐场给惊呆了。
给孩子做的东西,安全最为重要,其次便是色彩鲜明了。傅朝瑜自己给小外甥做的玩具便是鲜亮的很,这个游乐场亦是如此,刷的彩漆都是明亮的颜色,五彩斑斓各色都有,置身其中时,当真一时间都不知道看什么才好。
他将小外甥放到大象模样的滑梯上,自己跑去底部蹲下身,鼓励道:“试试?”
周景渊茫然地扶着两侧,往前探了探,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穿过长长的滑道飞驰而下,滑到地上之后“咚”一下落地,屁股不疼,但是人还有点懵懵的,脑门上的碎发都被风吹的竖了起来,显得有些呆。
然后就被他舅舅拍了拍屁股薅了一下脑门,重新抱起来了。
“我也要玩!”成王家的大儿子兴致冲冲地上来,“噔噔噔”地爬上楼梯,坐在高处,尖叫着滑了下来。
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
成王府的小厮赶忙在底下接着。
后面的孩子见状也挨个爬上楼梯准备试试。
傅朝瑜将场地让给他们,顺带还介绍了一下旁边的各类玩具。
除去常见的秋千、跷跷板,秋千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树桩,中间被挖空了,成年男子都可以蜷缩进去从一侧爬到另一侧,更不用说小孩了,简直畅通无阻。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树洞探险却格外受欢迎,每个孩子过来都得爬一爬。
他送进宫的蹦床这儿也有两个,沙池也摆了个更大的,中间还有可以容纳三个人同时坐的旋转椅子。后面还有一个浅浅的水池,里头养着丁点大的金鱼,傅朝瑜告诉她们,今儿金鱼免费,他们若是捞着了可以带一条回家。
小孩子们再次惊呼。
金鱼不贵,可是捞金鱼的过程却很让人迷恋。
在小孩子们眼里,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好玩意儿,真不愧是五殿下的舅舅,从来就没有让他们失望过。这要是他们的舅舅该有多好,这样他们就能天天来了!
周景渊明显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羡慕,高高扬着脑袋。哼哼,他就说嘛,舅舅是最厉害的!
傅朝瑜将他放下来,结果小家伙机灵得很,弯着腿就是不落地。
傅朝瑜看向他时,他便只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粘粘糊糊地道:“想要舅舅抱。”
“可舅舅得去前头招待一下客人,总不好太冷落了前面的人。”
“那我跟舅舅一起。”周景渊坚持。
傅朝瑜其实是想将他留在这儿跟这些孩子们一同玩耍的。他的小外甥听话是听话,但好像没有多少同龄的朋友,似乎还对交朋友这件事情比较冷漠,唯有对自己有超乎寻常的耐心与热情。傅朝瑜也是头一回养娃,不知道这情况是否正常,忧心小外甥日后交不到好朋友。他倒是也想狠心拒绝,但已触及小家伙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便瞬间丢盔弃甲。
罢了,跟小孩子说什么道理?下次再教就是了,傅朝瑜直接抱着人离开了。
前头,周景文本不想跟那些小孩们掺和在一起,可他却看到了更让他接受不了的一幕。
——他的亲舅舅,竟然任劳任怨地在给傅朝瑜招待客人?!
傅朝瑜走后,他舅舅跟其他几个人就像是今儿的主人翁一样,一会儿给众人烤肉刷酱,一会儿给亭子里头的人斟茶倒酒,一会儿还去找农庄里的下人要了不少蔬菜果子,他分明就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周景文险些气糊涂了,他不由分说的把杜宁拉到了一边质问:“舅舅,你怎么能如此谄媚?”
他读了半年的书,说话也开始文绉绉的了。
杜宁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将手上的肉串递了过去:“你饿了?”
饿什么饿,气都气饱了,周景文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这是傅朝瑜的庄子,他自己不上心,你们替他招待什么客人?”
杜宁闲闲地看了他一眼:“有必要分得那么清?”
周景文难以置信地盯了他一眼,总觉得才几个月不见他舅舅就彻底变了模样。从前舅舅再心如死灰,到底还是对傅朝瑜不服气的,如今是发生了什么了?周景文质问:“舅舅,你糊涂了吗,当真甘心被他踩在脚下?”
杜宁如今再听这些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了。他啃了一口自己烤的肉,真是美味极了,看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吃完肉还不忘应付外甥:“你舅舅不仅如今被他踩在脚下,等日后进了工部还要被继续踩。”
“什么?”周景文瞪直了眼睛。
杜宁坦然:“傅朝瑜进去就是从六品官,你舅舅进去只是从九品芝麻小官,还是托关系才有官儿做的,进去就比人家矮了一截。”
竟然连官阶都差了这么多,为什么,他舅舅家里不是权势挺高的吗,为什么还比不得一个家世低微的?
周景文神色恍惚,备受打击,似乎不能接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