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再吃点吧。”
相蕴和把饼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眼前一亮,立刻接过来面饼,往自己嘴里送,“阿和,你真好!”
“比三娘都好!三娘都不许我吃这么多QAQ”
“......”
小没良心的,当初是谁把快饿死的你给救回来的?
听到声音的严三娘嘴角微抽。
“不许这么说,三娘对你更好。”
相蕴和纠正小姑娘的话,“如果不是三娘,你哪能活着见到我?”
小姑娘一边吃,一边狂点头,“嗯嗯,你们都好,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相蕴和笑了起来。
——她真的很喜欢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吃东西时狼吞虎咽,面颊上沾了不少面饼屑,相蕴和取出帕子,轻轻把她脸上的面饼屑擦去,又让亲卫取来香膏,给小姑娘润了脸。
擦完香膏的小姑娘香喷喷的,忍不住在自己身上乱嗅,“哎呀,我感觉我自己都变得好好吃。”
相蕴和被她逗笑了,“贪吃鬼。”
“对了,我听三娘说,你叫七桶?”
相蕴和想起小姑娘的名字,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你的饭量大吗?”
七桶甜甜一笑,露着尖尖小虎牙,“对呀,七桶。”
“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七桶根本吃不饱。”
第44章 第
“???”
七桶都吃不饱?!
这人不是饿死鬼投胎, 而是遮天蔽日的蝗虫成了精吧!
相豫如同撞见鬼,指着七桶对三娘道,“三娘, 你听, 你听啊!”
“恩,我听着呢, 豫公。”
严三娘笑着点头, “她吃得确实有点多,不过嘛,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您再过两三日就能明白了。”
相豫摇头,“不, 我不想明白。”
“我只明白照她这种吃法,咱们带的粮食半道就能吃完。”
话音刚落, 忽而想起严三娘让亲兵们带的大包小包的粮食,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当初把粮食带的这么多, 是为了这个七桶吧?”
“不愧是豫公, 真聪明, 连这种事情都能看得出来。”
严三娘时刻牢记母亲让自己嘴甜多拍马屁的嘱咐, 对相豫大夸特夸, “我当初多带粮食,的确是因为七桶过于能吃。”
这声夸赞尴尬得让没皮没脸如相豫都觉得没脸皮听, 忙抬手打断严三娘的话, “行了行了, 我知道了,和着你带那么多粮食不是怕咱们在应苍山迷路, 而是为了七桶?”
“当然。”
心眼比严守忠还微乎其微的严三娘一脸骄傲,在相豫一言难尽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有七桶在身边,不多带粮食哪能行?”
“......”
好的,我明白你跟你父亲为什么在大盛备受排挤了。
——有这么一张嘴,能跟同僚们相处愉快才是见了鬼。
相豫收回视线,长长叹气。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身边都是一帮口无遮拦把没脑子写在脸上的人?
杜满大嗓门,雷鸣心直口快,宋梨倒是为数不多有心眼的人,可惜心眼都用在替贞儿试探他的事情上,让他提心吊胆应对她突然间的试探——这种心眼还不如没有!
相豫无比怀念石都。
怪不得军师与石都一见如故,整日跟一群莽夫打交道,突然有一日来了不仅不莽夫还十分聪明稳重又妥帖的人,可不就是相见恨晚恨不得天天抵足而眠吗?
“豫公为何叹息?”
严三娘奇怪发问。
相豫一唱三叹,无比心疼贞儿与自己,“没什么。”
“只是觉得贞儿与我俩人带十几个蠢孩子,心里挺累的。”
“?”
十几个蠢孩子?
不能吧?
阿和聪明着呢。
严三娘觉得相豫在无病呻吟,得了便宜还卖乖。
——能有阿和这样的孩子,是豫公祖坟集体失火也换不来的青烟好福气。
好福气相蕴和此时被小伙伴的七桶吃不饱的言论逗笑了,“三娘也太随性了,怎能这么给你起名字?”
“要不,你帮我起一个?”
七桶挠了挠头,“我也不喜欢七桶的名字,衬得我跟饭桶似的,虽然我的确是。”
相蕴和噗嗤一笑,“没关系,你是饭桶也是我的好朋友。”
七桶这下高兴了,“阿和,你真好!”
“你也很好。”
相蕴和真心道。
她前世当了上百年的鬼,一个人快无聊死了。
如今虽重活一世,但整日跟着父母在军营,极少能见自己的同龄人,如今得了一个直率可爱的同龄人当小伙伴,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只是开心归开心,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但是名字不行。”
“一般来讲,名字是父母家人起的,你没有家人,三娘收留了你,三娘就是你的家人,你的名字应该让她取,不能我随意给你改。”
“嗐,三娘说了,我以后是你的人。”
七桶大大咧咧,“名字也好,其他也罢,你看不顺眼了,都能给我改。”
相蕴和有些意外,看向与阿父小叔一同坐在一起的严三娘,“咦,这样的吗?”
“当然。”
严三娘笑着点头,“我整日领兵在外,没时间照顾七桶,你若不嫌她烦,就留在身边当个伴。”
“二娘与豫公已是一方诸侯,女郎身边也该养几个人伺候着,哪能跟之前一样,让亲卫们顺便照拂着?”
说到最后,严三娘忍不住埋怨相豫。
相豫摸了摸鼻子,“我知道这事儿委屈了阿和,这不是——”
“这不是因为我们都是苦出身嘛?都是苦出身,何苦难为苦出身?”
左骞咕嘟咕嘟喝完水,把相豫的话头接了过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相煎何太急,说的就是我们。”
“我跟大哥之前在老家的时候,经常遇到过不下去的人家卖儿卖女,见得多了,哪还有心情去呼奴唤婢?这不是糟蹋人吗?”
左骞道,“说起来,修文那小子都险些被卖过,要不是嫂子弄来了钱,修文这小子早就被人当牛马使唤得团团转了。”
严三娘只知道赵修文对二娘忠心耿耿,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往事。
“抱歉,我不知道。”
严三娘微微一愣,有些歉疚。
相豫不甚在意,“这有什么抱歉的?”
“你父亲虽被排挤,但你家在大盛也算颇有势力,你长于将门之中,哪里知晓庶民的苦?”
“阿和使唤亲卫,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相豫道,“亲卫们大多是从老家跟我出来的人,都是她的叔伯婶娘们,照拂她也是应当的,若是使唤跟她一样大小的小孩子,我便觉得有点作孽。”
“都是父母生养的,哪能刚生下来就给人当牛马?这样不行。”
相豫摇头,“我揭竿而起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的让跟我一样的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如今好日子还没过上,就把他们的孩子当奴仆使唤,那我得多亏心?”
严三娘心头一震。
她听说过豫公与二娘的贤名,也知晓他们待她极为亲厚,是极为罕见的明主。
但明主对麾下战将好是常规操作,但凡是问鼎天下的雄主,对底下的人都不错,真正让她震惊的,是二娘与豫公对庶民的态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谁都会说,可古往今来,能有几位执政者把天下庶民真正放在了心里?
二娘与豫公做到了,庶民不是他们争夺天下的工具,而是他们争夺天下的根本,因为民不聊生,所以他们揭竿而起,让与他们一样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过上好日子。
他们是手段过人的枭雄,但更是怀有让天下庶民都过上好日子的仁主。
他们的初心一直都在,直至今日,不曾被风起云涌的大争之世磨去分毫。
恍惚间,严三娘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依旧会有大批人心甘情愿冒着被灭族的风险投奔他们。
——他们值得。
“你要是把七桶给阿和,那我就把她跟阿和一样对待。”
相豫看了看饭量极大的七桶,心里止不住肉疼,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罢了,阿和喜欢,能吃就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