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下意识想要否认。
安德廖沙靠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痛苦、疲惫、犹豫、恐慌,那双灰色的眼睛似乎看尽了一切。
“还记得那句话吗?你离开卢布廖夫的那个清晨,在金雀花园里。”
“That’s something that the darkness couldn’t take from you.”
“That’s something that the darkness couldn’t take from you.”
你心中有些东西,黑暗永远无法染指。
我们异口同声。笑容化在了糖水里。
安德廖沙松开我,“弗洛夏,你想象不到,你来找我我有多开心。”
“Time‘s up,韩赛尔和格雷特!再耽搁下去,午饭时间就要过了,大家都等着呢。”一个姜红发,瘦削高挑的少年叩了两下门,迈步走进来。
“嗯?”
“别理他,去吃饭好吗?这儿的土耳其菜很不错。”安德廖沙牵着我走出休息厅。
Fugue:赋格是盛行于巴洛克时期的一种复调音乐体裁,又称“遁走曲”,意为追逐、遁走。乐曲开始时,以单声部形式贯穿全曲的主要音乐素材称为"主题",与主题形成对位关系的称为"对题"。A dreamlike state of altered consciousness that may last for hours or days(梦游症,神游症)
“That’s something that the darkness couldn’t take from you.”
:《摩斯探长·前传》第一季第二集 台词
韩赛尔和格雷特:或《韩塞尔与葛雷特》(又名:《糖果屋历险记》《糖果屋》)。
出自格林童话,一对勇敢的兄妹,德国童话,作者雅格·格林和威廉·格林
第77章
Chapter 76.触碰
“等等,安德。”
在即将踏出休息厅的地板前,我使了点劲,捏了捏安德廖沙的指尖。
他的掌心很温暖,像是熊熊燃烧的壁炉旁支着的摇椅,铺上一层厚实柔软的毯子,是灰色或者褐色曲卷耷拉的绒毛,不长,拖到一侧的扶手上,小小的火星噼里啪啦爆开,冲开松木纤维的空隙,飞跃出来。
这样温暖使人昏昏欲睡的安全感,真让人舍不得离开。
我舔了舔嘴唇,抬起头,微微勾起唇角,“安德,也许土耳其菜,可以留到我们下一次见面。”
我退后一步,轻轻提起裙摆的褶皱,“瞧,这是睡裙,我可不能穿着这个和你一起去餐厅,以前你总是和玛莎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要在合适的场合穿着适合的衣服。”
弗拉基米尔刚刚的话,就像驱散了冰冷空气的这片温暖,还搭在右胳膊上的毛毯,它可真沉,我不由自主地向上托了托。
“我来吧。”安德接过去,“在家里,你从不需要在意这些事情,不过,我很开心。”
我疑惑地皱皱眉头说:“什么?因为你其实终于发现我具有相当不错的审美?”最后一个次节的韵母还没来得及从唇边跑出去,头顶就被不轻不重的力道压了下来,似乎凶猛的伐木机咆哮着四处扫荡,所及木屑横飞,枝丫乱舞。
看来,今天早上没有花费时间让伊莲儿做她擅长的WATERFALL 编发是个正确的选择。
“安德,我看不见了哦······”发丝张牙舞爪散落在眼睛上脸颊旁,在他笑声中呼出的热气里飘飘摇摇,有点痒痒的,蹭在睫毛的根部,多了一些重量,模糊得的确看不清楚。
“好了好了,我帮你拨开。”安德廖沙的手指轻轻划过脸颊,将散落的发丝拂过耳骨的轮廓,别到耳后,
“我说不清楚,弗洛夏,有时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但又不是这样。我们明明是家人,生活在一起,却好像你被装在一个大玻璃罩子里,谁都够不着你,你费尽心思想要从那里逃出去,所以,你没有力气听我们讲话,也没有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这里,似乎你存在着,又不存在。”
他顿了顿,接着说:“也许是玻璃出现裂缝,你终于有余力去听一些来自这里的声音了。”
什么声音?风声吗?
下巴支在窗棱边,我喃喃自语。
呜呜地狂啸,卷起冰棱和雪花渣子,在接连不断的漩涡里把它们挤压揉搓,拍打在车窗的玻璃上,车内隔音效果很好,因而对我来说,这一次次地奋力一击是无声的,是静默的。
目光呆滞地望向角落里起了霜,这里面看,无法感受它的温度,纤细的绒毛一样,顽强地盘踞在一起,紧紧地拥抱彼此,大概就不会感到寒冷了。
砰——
车子轻微地晃动使我的视线偏离了轨道,微凉的气息打破沉闷的暖意,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眼神开始落到刚进来的弗拉基米尔身上,他的左手捏着一块平板,只用几根手指,大约是用了些力气的缘故,手指弯曲,指尖发白绷紧。接着他手腕扬起一个弧度,我看过他射箭的姿势,与向后拉的那只手相同的角度,银灰色的平板一个旋转尖角磕到绒布台面上,被掩去声音。
他在生气吗?这或许是在巴甫契特我问过自己最多的问题,很多时候我没有答案,未知的是恐惧,恐惧也是未知的。
但你不可能总是一无所知,渐渐地,哪怕紧紧闭上眼睛,光线无法驱散黑暗,它总会慢慢地将你温暖。
我应该道歉的,如果我是马尔金阿家的弗洛夏,这只是一个不太得体的举动,但是就如今的状况来看,我的行为是不适当的,
我侧过靠向车窗的身体,面对另一边的弗拉基米尔,座位不算高,但我的身高显然没办法支撑自己优雅地转向,小腿打了个晃,我试图伸开手去抓住什么,这种不当的用力方式加速了失去重心的惯性,猛然向一侧倒去。
“谢···谢谢,弗拉基米尔。”
他用一只手扶住了我,这个形容词或许不够恰当,因为看上去他并没有用力,只是他的手和我的手腕的接触,相互依靠在一起。
是时候说出来了,应该向他道歉的,不能错过这个时机,我正正神色,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
“对不······”
“你很慷慨吗?”
他生气了。
“什么?我不明白···”
他温柔地轻轻吐出几个字,如同在餐厅看着睡眼朦胧的我打着哈欠来用早餐时的“早安,弗洛夏“,风平浪静在阳光的阴影里发酵,被蒸腾的热量酝酿,沉没沉没,裹挟着乌云的暗淡,让死气聚集,他甚至在笑,带上嘲讽和一贯的居高临下,
““你很慷慨吗?弗洛夏,这里···这里···”弗拉基米尔另一只手的指尖划过我的眉骨··眼角··冰冷的···
车上很暖和,连我刚才都忍不住打哈欠,他的手似乎从没暖和着,总能使我联想到西伯利亚的冻土和格林兰岛的冰川,无论涌动着多少生命,在奔腾的岁月里无动于衷。
“都被马尔金碰过了,你很喜欢,你在笑,你喜欢他这么做。””他的手指盘旋在耳尖,留下一串干燥的冷意:“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是个慷慨的人?嗯?”
我不禁怔了怔,随即一股愤怒又无奈的气息,像是加入曼妥思的可乐一样咕嘟咕嘟冒了出,我盯着他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眼,认真的说:
“温和慷慨的人不过比傲慢霸道的人自私得稍微公平一点罢了,等到种种情况使得两个人都感觉到一方的利益并不是对方思想中主要关心的事物的时候,就该完结了。”
这种气泡来的快速,消失地也快,也无法和烟花,鞭炮一样,除了一些软绵绵的泡沫,它不会附加多少破坏力。
弗拉基米尔只是直直的盯着我,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似乎落在我脸上的某个部位,依旧沉默,我不想用力刺破这份安静和奇怪的和平,于是轻轻地说:
“我自私或者慷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太在乎我身上那些你想要的东西,某一刻你觉得无趣了,不在意了,你会毫不犹豫的丢掉,所以我无论是自私还是慷慨,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
如同我喜欢真正的森林,阴雨绵绵地浇灌下来,两侧是老云杉树形成的断木残垣,凌乱地缠绕成荒废的篱笆,灰绿色的树干上满是湿软的苔藓和地衣,篱笆底下零散的石头堆中间生长着大量的杂草和多刺的蔷薇属植物——不规则的小路从中间蜿蜒穿过,—这样一直来到奔流不息的河边,树木遮天蔽日,孤绝而美丽,周围是年轻年老的树木,隐秘的远景。往前走水声柔和,如叮咚作响的杯子,注入一条相当大的溪流,宽如我的脖颈,纯净而清澈,在它的缺口处,溪岸拱起,如一条硕大蓬乱的棕色眼眉,或者是嘴唇状的屋顶——永不止息地潺潺着,潺潺着——似有深意,说着什么——它总是在那里汨汨而流,一年四季毫不停歇,永远消耗不尽的是薄荷的海洋,夏天的黑莓——光与影的选择——这一切是怎么生长进我的内部的,日复一日,一切都和谐一致。除了我自己,弗拉基米尔不会在意。
他的目光仿佛是有生命的,有重量的,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想要躲避的怯意,我抓住他的手,试图拉开接触的皮肤,我没有这种经历,我感到奇怪,是一种使我忍不住低下头,躲避对方视线的无措。
同时,我试图向弗拉基米尔解释,不和他绕圈子,我清清喉咙,有几分无奈地说:
“安德廖沙只是我的哥哥,我很喜欢他,不过是亲人之间的喜欢。我很幸运有他这样的哥哥,会认真听我讲话,会担心我,会理解我,会把我当成妹妹一样去宠爱。我···我知道,安德和我提起过,以前罗曼诺夫家族会族内通婚,所以,你可能会产生这样的误解。我们不一样,我和安德廖沙只是兄妹,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觉得真正的兄妹不会比这样更好了,他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像索菲亚一样,像马尔金先生一样,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喜欢他们,我也喜欢在他们面前笑。嗯······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和你解释这些,你不会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生气······弗拉基米尔,你——”
我的思绪并不算清晰,但急于摆脱目前的境况,脑子里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没等我说完,一股力气从右手手腕直接将我拉向弗拉基米尔。
原本他身上清淡的味道,瞬间浓郁地将我包裹起来。我稍稍仰起头,其他的物体都被剥夺,只有他苍白的颈部和凸起的喉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弗洛夏,你这么聪明,你来猜猜看好不好。”
他越发具有威胁性的声音低沉地萦绕在耳边,我的视线被一上一下的脖颈处所牵引,这里的皮肤越发的透了,青色紫色的粗细不一,纹理交错,伴随着动脉规律地一下又一下······
怦——怦——
怦——怦——
温柔慷慨的人···”直到段末改编自艾米丽勃朗特《呼啸山庄》。
“如同我喜欢真正的森林····”改编自(改动较大)惠特曼《SPECIMEN DAYS IN AMERICA》
第78章
Chapter 77. 暧昧(一)
猜什么?我被动地窝在他的怀中,在他的束缚之下,我试图每一次的挣扎,好像击打在粘稠的水潭里,搅动得气氛更加亲密。
我无法想到其他更多的东西,大脑快速的过滤弗拉基米尔说出的每一个字,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老式机器,被要求完成高强度的指令,灼热的引擎开始发出警报声,它正在处于濒临报废的边缘······
或许思考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我现在甚至连呼吸这个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眼神愣愣地直视前方一小片区域。一瞬间的惊吓,让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不安地轻轻小口喘出的气息,一下又一下扑到他的锁骨上,似乎是某种缺氧,让我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的气息温度太高,染红了弗拉基米尔的那一片苍白的皮肤。
意识到这一点,我尽力平静下来,屏住一部份呼吸试图使它轻得没有重量。我暗自祈祷伟大的上帝看在我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这可以起作用。
“我觉得,你得先放开我,我才能好好说话。”
弗拉基米尔原本按在我的肩膀上的手放松力道,他拨开散落的头发钻了进去,停留在我的后颈处:“我影响到你了吗?抱歉,弗洛夏。也许你可以无视我,这是你的特长。”
什么?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毫无歉意的轻飘飘的道歉根本没有意义,忍气吞声慢慢逼近极限,我想要仰起头拉开距离,然后冲动地甩开他的手。
“你···你不能这样···”
大概是一毫米,我推开的距离,如果乐观地看待我的努力,这值得赞赏,但显然通常我会得到一个相对悲观的结局。
“我不能?我不被允许去做的事情···”
不仅仅是讽刺,还带着一股说不清也暂时弄不懂的急躁感,他的手指用力压在后颈处,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不出预料片刻后,脸颊贴上了他的喉咙。
显然,我的温度此刻要高于弗拉基米尔,他的颈部凉凉的,如果忽略其他因素,倒是个降温的不错选择。
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近过,几乎是从我的身体里、我的喉咙里、我的声带靠拢闭合发出的声音,更可能是脖颈的皮肤紧紧相贴,反而无法分清楚谁是谁的。
“是不被允许的。”他毫不在意地丢下后半句话,声音消失,他的呼吸却在逐渐逼近,经过眼睛、鼻子,停顿片刻,在嘴唇上一略而过微微侧过下巴,停留在耳朵上。
他说,他不被允许去做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比起他始终给我的冰块一般的感觉,又硬又冷,他的嘴唇是温暖的,软软的并不烫,活跃的交感神经末梢并没有给我太多的信号,比如脸红,比如心跳,我应该有所反应,哪怕是吃完一罐菠菜跳起来,用力打在弗拉基米尔似笑非笑的眼睛上,打散坚不可摧的屏障。
但其实没有太多,夹杂着丝丝渴望的轻柔,并不刻意的安慰,带着他一贯特有的克制和矜持,留下一吻,然后,不紧不慢的释放温柔,触碰中包含着安慰,终于耳尖开始发烫了······
我不用小心自己的呼吸给他带去红晕,留下印迹,我开始顺着自己的节奏,自由地呼吸。此时,谁也不会比谁冰冷,谁也不会比谁温暖。
轻轻浅浅地触碰,像是太阳雨,雨水穿梭于温暖的阳光缝隙,在一小堆一小堆不成气候的云层间躲避,它害怕那些灼热的光芒,还来不及渗透土地就变成缥缈的蒸汽,即使如此,暖洋洋的倾泻而下照耀着的闪烁着的是如此诱人,一滴滴清透的落雨充盈陶醉,伴着极端对立的背景下,坠落升空。
他靠得越来越近,这个吻似乎永远不会结束,反而将一步一步深入下去,到达一个我不知道,但他知道的地方。
令人欲罢不能的诱惑,通常伴随着危险,我身体的一部分沉溺于这份欲|望的温柔,另一部分被无法忽视的不好的预感所折磨,接着无法言说的恐慌流淌出来,心底里传来抗拒的噪音,腐蚀脆弱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