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饥饿着,这种状态也许永远不会消失,所有片刻的满足带来的是地狱般的空虚,我不得不每晚来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将自己从虚弱无力的濒死边缘拉回来。
她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随手将火种洒向人间,换来的不是文明,而是熊熊燃起永不熄灭的恶火,生灵被尽数屠戮殆尽,残留的丑陋的怪物们永生不能出现在有光的地方,它们与黑暗常伴,最后被漫漫无边的暗黑吞噬。
而我,只能融入黑夜之中,换取片刻的安宁,而我已经预见下一次的发作,弗洛夏那张单纯无知的脸庞,怎么会知道自己正在一遍又一遍用血腥残酷的手段,让我身处煎熬之中,她展示着最无辜的笑容,与这份罪行撇开关系,哪怕她的前襟上,双手上,还有嘴角都被鲜血污染,红的刺眼的流动着,氧化后浮现出黑色干涸的印记,她不明白,所以可以在我身后笑得张扬又灿烂。
可弗洛夏并不小气,起码对着小马尔金时,可以将即使我双膝跪地,尘土与污泥沾在身上都无法乞求来的温暖慷慨地献给他。
我是罗曼诺夫,我有我的尊严和荣耀,我不能再被她诱惑,将自己的头颅低到尘埃里去。
一直以来我的忍耐和退让都变得可笑无比,或者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会在我身后嘲笑我的屈辱,我给了她践踏自己尊严的权利,所以弗洛夏笑嘻嘻地,将它踩在脚底,狠狠碾碎。
我要报复弗洛夏,她会在我的惩罚下明白自己犯下的罪行,我在内心里将这个念头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琢磨,这能使我好受一点。
我猜测如果小马尔金死在她面前,并且告诉她,这是她造成的,然后她会哭会流泪,她会在无法挽回的自责中走向奔溃,感知到不及我十分之一的绝望,那时我的磨难会不会稍微减轻一些。
当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再遥远,她生动的脸庞触手可及时,另一种无法咽下去不受控制的渴盼袭击了原来的计划,它迅速得到滋养无限膨胀,在弗洛夏喋喋不休地解释中撑破了禁制的界限。
“······你来猜猜看好不好。”
我拉住她的右手,贴近彼此的皮肤,心底传来舒服的喟叹,我知道,小马尔金看样子得多活一阵子了。
她窝在我的脖子里,那里是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算弗洛夏的力气不大,她只要下定决心狠狠咬上去,我想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整个人沉醉在美妙浓郁的触感中,对弗洛夏说,无视我吧,如同你一直以来对待我的方式。
但她拒绝,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曾留下,我的动作开始急躁起来,放弃体谅与理解这些本来与我毫无关系,只是因为弗洛夏才勉强学习的东西。
那么,我要更多,更多,之前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害怕,这是你应该作出的补偿,我对于你没有底线的宽容应该适可而止。
她的耳尖软软的,后来开始发烫。我解除所有束缚,让每一丝触觉,嗅觉,听觉活跃起来,情绪分子以猖獗的速度新生分裂再分裂,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它们盲目焦躁四处乱撞,我延长呼吸的速度,避免这些东西一次性将我我的理性击毁。
过多刺激带来麻酥酥的痒意,我享受着这份余韵,热浪一波波泛上,恨意缓缓消融,仿佛春日来临,新鲜的空气中有嫩芽探出土壤,冰雪褪去,草地正蒸发水汽,晴空下干燥的香气充盈在我们身上,彼此的温度逐渐趋同,我的碰触她的回应,交换对方的呼吸,我和她一样温暖了。
但是这些只是暂时的,一股熟悉的无力感爬上四肢百骸,它们习惯在我获得短暂的放松后再次出现。
得到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体内的反噬在心口扎下一个破洞,鲜血汇成湍急的河流奔腾远走,风吹起各种碎片与尖锐的生锈的铁钉,它们污染着伤口,用疼痛来警告我,下一次循坏已经开始了······
“抱歉。”我缩回去,离开那片沉迷,空虚与无望的煎熬蒸腾而起,我被禁锢在这个没有尽头的牢笼中,除了了结自己,我看不到其他出路。
弗洛夏是我的毒,她将解药藏起来,让我感到欢愉,同时把我关进自我厌恶的地狱,这是她的错,也是我的选择。
“弗洛夏,别怕我。”你没有理由感到害怕,与我所承受的相比,你这是一个执著于残忍游戏的小孩子,不能因为输掉一次就想掉眼泪,你一直拿在手中的控制器,随之可以重启。
我的眼神落在窗外,突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理性正在绕过欲望的牵绊缓慢复苏,我明白,只要弗洛夏不愿意交出解药,我对她束手无策。
“哦?是吗。”
景色从眼底划过,映下片片昏黄的倒影,在冬天的末尾,出现深秋的颓废与衰败,树杈投下阴影,把腐烂的余枝遮住,等待着下一场风或是一场骤雨,将见不得人的污垢埋入地底中去,粉饰万物自然生长的太平。
她说不会再逃避我的问题,不会再说谎。其实这些无关紧要,我与她的交流是通过语言,话语是通过大脑的编撰,用来掩饰内心真实情感的伪装。弗洛夏无法说谎,她的内心已经早一步给我答案,而我同样习惯了从她嘴唇中吐出来的表达,是她无伤大雅的欺骗。
弗洛夏的情感对于从未感知过的弗拉基米尔来说,就像是瘾(du pin)一样的存在,他迫不及待地去尝试然后深陷其中,但是时间长了他会厌烦于在情感上被迫依赖和沉迷的状态,但是身体又极度渴求,但是内心的焦躁和空虚会逐渐凸显,慢慢地弗拉基米尔被困在其中,找不到脱离的方式。这一章写得有些意识流,特地解释一下。
现在,弗拉基米尔爱弗洛夏吗?或者说,他可能喜欢弗洛夏,可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自己,他迫切寻求的是弗洛夏能为他带来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弗洛夏这个人本身,而弗洛夏的情感更好理解,会被吸引的同时也在挣扎拒绝,弗拉基米尔并没有给弗洛夏足够的信任让她可以去相信这份感情,毕竟弗洛夏是个只顾及自己都很困难的人。所以相互治愈和救赎 是需要时间的。
第100章
Chapter 99. 解药(二)
我想闭上双眼就此沉沦,但我不会一个人,我要抓住弗洛夏和我绑在一起,没有人在亏欠罗曼诺夫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她不再年幼无知,该有人教她学会这个道理了。
弗洛夏不能堂堂正正地离开巴甫契特,从她与我相遇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失去了其他可能性。
囚禁···或者,杀死她,我想要做个了解,世界上最令人畏惧的不是绝望,而是无望的希望。
而就在我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死局时,这场永远不会停止的折磨终于有了转机,我试想过无数次不同的场景和时机,又无数次质疑,直到它出现了。
“给你。”她说。
一颗糖,普普通通的糖。
一股暖流通过弗洛夏的掌心开始沿着我的手指,向四肢扩散,不同于以往麻痹神经般的刺激,它不烫不灼热,仿佛一池冰封万里下的温泉,缓缓温暖着我冻僵的躯体。
我几乎屏住呼吸,我害怕喘气声会吓跑她,我试着自然一些,掩饰僵硬紧绷的动作。
找到了,我的解药。
不行,我得忍耐,黑夜与白日的漫长时光中,我学会了忍耐,全身没有一处肌肉是放松的,紧紧握起的手骨骼凸起,尖叫,哭喊,狂啸的噪音不断在大脑中回荡,我不能捂住双耳,弗洛夏会看出我的怪异,但汹涌而来的狂喜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此刻,我分外厌恶自己的本能,它阻碍着我完全掌握控制自己的权利,它迫切地想要得到解脱,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同时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忽视······
“这是蔻蔻诺斯糖······”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含在嗓子里根本没有打算说出来,但是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眼时,我的世界安静了下来,体内掣肘的力量一同消失,一下子轻飘飘地,没有人能控制我,没有人能阻碍我。
弗洛夏的手将要碰触到我,我低下头看向那颗糖,糖纸皱巴巴的似乎被人在手里攥了很久,上面是醇厚的巧克力浆缓缓流出,点缀着几片金箔,只是看到糖果包装纸,我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我喜欢的东西。
我缓缓呼了口气,弗洛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收回去,她不敢直视我,低垂的眼神中透出了逃跑的意味。
她一直如此,她不会好奇,把自己和周围的人隔开,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缩回去,她不觉得自己冷漠,宁愿一直成为巴甫契特格格不入的存在。
我在弗洛夏把手抽回去的前一刻拿走了那颗糖,我偏过头剥开糖纸,直接放入口中。
“···太甜了。”
果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巧克力原本的苦涩被厚重的甜腻感紧紧压住,舌根渐渐被甜味刺激到发苦,我皱皱眉,不明白为什么弗洛夏喜欢吃这种东西。
但是,我没有吐掉,糖果融化在唇齿间,和唾液一起咽下去,甜味被稀释成正好的滋味,剩下的是口腔里散不去的可可香气。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弗洛夏也许在笑,也许没有,我看不到但能清晰地感受着她的喜悦。她没有对我笑过,起码是在我面前,即使有她也从来不是真的开心,除了现在。
四肢舒展开来,我靠在车窗上,缓缓扯起嘴角,找到了,弗洛夏是你没有藏好,现在我要把它拿到手了。
暮色浓重,压盖在森林上空,巴甫契特的塔尖跃出日落后的阻碍,在高处俯视。
车子驶向尼娜昂诺,我还不想放她回去,城堡里能让她分心的事情有很多,那张床轻易就能将我和她隔开。
我即将十七岁,而她才十四岁,是一个既是孩子又算不上孩子的年龄,我想要真正的拥抱她,没有隔阂,深入地触及她的灵魂,占有她的一切,她所拥有的都需要摊开在我的眼前,我会一样一样检查,我会扣紧她的手指,我会让她的声音只在我的耳边回荡。
在此之前,在她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之前,我可以等。
弗洛夏的抗拒没有说出口,她也不会说出来。她一直很乖总是收起全身的刺,没有攻击力安静无害的样子。但她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擅长伪装和我一样,我从她那里得到了这个教训。
相同的伎俩只能使用一次,这一次,轮到你了弗洛夏。
渐渐暗淡的天空失去最后的光,夜幕落下,驱赶微弱的明亮。我系上最上方的扣子拉紧了领带。
如同我预想的一样,弗洛夏的目光死死地黏在尼娜昂诺里,她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贪婪地用眼神占据着这座图书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得到她的青睐,她细细扫过壁画、书架、装饰甚至是地毯的花纹,睫毛轻轻颤动着,哪怕是只是头顶的光芒也不舍得眨眼。
我坐在常用的书桌前,示意弗洛夏坐下,她没有注意到我,自从踏进来起,她就维持一脸震惊的表情和时不时发出的惊叹声。
莫名的怒气从心底泛出,她忽视着我,全心投入进去。
我盯着她仰起的脖颈,在亮如白昼的光线里,莹润地从里到外发着光,她的每一次吞咽好像在展示,在炫耀一颗珍贵的珍珠。
弗洛夏高高扬起的颈子,脆弱的弧线下锁骨显现出来,皮肤很透,如果凑近看能看到什么呢?我坐着不动,回忆里飘来贴近她的耳垂时,她红唇中吐出的喘息,是熟悉的蔻蔻诺斯的可可味,我舔了舔嘴唇,试图寻找她口中那份甜腻的香气。
“笃——笃——”我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观光活动结束了,弗洛夏,别呆呆地站着了,坐下吧。”
我希望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和善一些,对于她惧怕,畏惧,逃避,恐慌等诸如此类的情感我体会得足够多,已经有些厌烦,她很敏感,一丝丝负面情绪就能让她产生威胁感,但显然此刻尼娜昂诺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她坐下来,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含义与情绪,她不知道自己眼神的温度,自以为小心翼翼地窥视,留给我清晰的灼热感,她在探究着我,我很满意这份滞留,以及她对我突如其来的好奇。
弗洛夏赞叹着尼娜昂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我产生几分不快,与巴甫契特相比,尼娜昂诺如同废墟,它的荣耀来自罗曼诺夫,但是弗洛夏对巴甫契特避之不及,我将阴翳藏在眼底洒向书本的纸张里。
如果失去罗曼诺夫的庇护,这片森林将会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据,不,那些眼睛里只装得下短期利益的人不会留下森林,他们会把树木砍伐殆尽挪出空间,将窄小颠簸的石子路挖开浇灌水泥,从此,暮色消逝,路灯立起,尼娜昂诺将失去夜的静谧。
更别说尼娜昂诺,珍贵的古籍与珍本会被洗劫一空,放进博物馆的玻璃供人参观,暗红色的地毯被脚印叠加,泥土与污垢会永存于表面,闪光灯,噪音充斥在每一处能够到达的地方,书,历史,文明将在摩肩接踵里被各种人携带的气味挤出这片空间,从此尼娜昂诺也不是尼娜昂诺了,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旅游地点。
弗洛夏不置可否地垂下头,她的内心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意见和想法,在一定程度上平息着我发酵的怒气。
“你在这里学习吗?”
弗洛夏捡起一枚书签,我看过的书习惯随手丢在一边,有时会放入一两个书签做标记,左侧桌面上堆放的那些书基本都已经看过,放在那里不用管,尼娜昂诺的管理员会重新整理好,按时摆回书架上去。
弗洛夏对我一无所知,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她不想去了解,我的自尊也不愿低下身子祈求,即使我有所渴求,求而不得,对弗洛夏卑躬屈膝也是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就算罗曼诺夫得付出失去生命,或终生承受苦痛的代价。
“无知会使他们向老黄牛一样,······”
我不急不慢地说着,将内心的不满和憎恶夹杂在语言中,说给弗洛夏听。
她没有反对,也许是不知道如何说,弗洛夏在俄罗斯生活的时间不长,她无法介入这段历史中体会一个斯拉夫人的情感,况且她身体的另一半血液流淌地是另一个东方古老的民族,并不完全属于这个国度。
我拎着《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psychology》的一角塞给弗洛夏,这本书适合年纪不大的孩童阅读,弗洛夏很聪明,可惜的是这份聪慧与学识无关,她的文化水平到达了令人堪忧的程度,我大致扫过她在圣尼亚学院的成绩单,只能说除了认识字之外与文盲几乎没有区别。
我对无知的人从来没有好感,他们只配成为最低等的奴隶,但是弗洛夏除外,她没有错,错在马尔金身上,大致是因为养女的身份从而忽略对弗洛夏的教育,安德廖沙只会用假惺惺的宠爱来降低弗洛夏的戒心,卑劣的溺爱只会毁了她还算清醒的大脑,而面对亲情时无比愚蠢的弗洛夏果然上当了,嘴里眼里心里全是马尔金。
第101章
Chapter 100.解药(三)
弗洛夏合上书,她眼睛停留在封皮烫金的字母上,很快她就转头看向其他书,目光四处流连,一副跃跃欲试又同时兴致缺缺的神态,将我的推荐轻轻重新放回书堆里面。
“怎么了?这本书也不行吗?”
多余的问题,最后一丁点期待化为烟气,从壁炉的烟囱里氤氲而出,弥散在微凉的月色里。
弗洛夏苍白的皮肤透出几丝红晕,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不安地搓着手,犹豫并且忐忑,她的眼神躲躲藏藏,在阴影的遮挡下悄悄打量着我。
弗洛夏没有打消回到学校的念头,她不明白自己处于怎样的境地,在目前的阶段即使回到圣尼亚学院,她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地读书学习。
原则再一次因为弗洛夏而被破坏,内心之中没有半分不满,我努力地寻找过,要知道无知,鲁莽,怯弱,固执···令我嫌恶的特点,几乎全部在弗洛夏身上显现。她的缺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中接触的深入一点一点浮现,我应该会逐渐失望,慢慢地难以忍受,最后变成极度的厌烦,这基本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剧情走向。
但是我找不到,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我甚至不需要为她的缺陷找借口,大脑早已自动为她准备好说辞,所以省略掉了自我说服的环节。
原则的磐石被弗洛夏轻松打破,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没有打算这么做,她安静地伫立在一旁,她的心思很少停留在原地,很有可能飘到几百几千公里外,扎金索斯艳阳下碧蓝的海水余波里,橙色马德里鲜亮可口的美食里,卢布廖夫阴郁薄雾笼罩的森林里,总之,石头是我放到她手心里,接着牵引着她高高举起用力砸向磐石。
弗洛夏一直没有改变,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改变,她不会为了讨好我而刻意改变自己,有时偶尔缺席金布罗女士的课程,她会花费时间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没有顾及仪态地瘫在地毯上趴卧在窗户下方洒进的阳光里,涂抹绘画写作。
看似被被绑住手脚,实质上弗洛夏总是随心所欲的生活,她不在乎也就不怕失去,她低垂的头不是懦弱而是冷漠,言语不具有优势,沉默才是她最好的武器。
优点与缺陷相互牵连,混合在一起进化出独特的品性,我不能选择或者割舍,弗洛夏生来就是这样,我想要的样子。
可不包括她据理力争的模样。
“凭什么?”
“极端的不是资源匮乏的小岛,而是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