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爷爷抓起一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撒向空中,粉尘像是一阵烟雾,向远处飘散,随后颜色变浅迅速坠落,直到将金色小碗里的粉末全部抛洒至空中后,寂静的山谷里残留着久久不散的回响,绚烂的粉尘犹如绽开在天际的烟花,悼念远去的岁月。
火把燃烧着,飘进来的几丝细雨引出烟雾,与散不去的雾气融到一起,释放出特殊的芳香。
春狩只在战乱时期中断过,其他时间不论刮风下雨,暴雪成灾的日子里,都在相同的日子相同的时刻一次不落的举办。它更像是约束在等级分明的制度里的少年少女们不需要盛装出席,循规蹈矩的一个游戏,从有力气拉开一张弓时,拥有了进场参与的资格,青涩到成熟,留给这群人被允许随心所欲成长的时间太短,还未成年的年龄,可能已经放弃继续停留在这个游乐场里。
我侧过头,安德廖沙的脸庞依然稚嫩,童年太短,但也并不容易长成一个标准的大人,在说是小孩子也不是小孩子,说是成人也算不上成人的暧昧阶段,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挣扎着,努力向追求的模样蜕变着。这个狩猎场在不同岁月的同一片天空下,守护着某一时刻发自肺腑的笑容,然后望着远去的背影告别,将一代代少年送走,谁也无法拖慢时光的脚步,它从不有过片刻停歇。
“游戏开始了。”安德廖沙站直身体,跃跃欲试地轻笑出声。阿纳斯塔西娅离开了,事实上,人群四散开来,纷纷回到自己的帐篷前,侍从们正在为他们戴上护具,箭筒与定位器。
这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会有人一不小心陷入麻烦里,每当这个时候,挎包里的烟雾棒会成为紧急救援的信号,山脚下有特别驻扎的警卫队,一些家族还谨慎地准备了专门的安保人员。尽管防护措施几近完美,可谁也无法肯定地保证这些金贵的小贵族们能够全须全尾地返回,多做点安全措施也没有坏处。
麦娅拍拍我的肩膀。“弗洛夏小姐,您的签在这里。”她一直在我身边,可她太安静了,好像影子一样,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座山有数个不同的入口,每个人都要抽签,根据签上的时间和地点按照顺序进入。您的入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是时候该做准备了。”麦娅仔细核对时间,一板一眼地嘱咐我。
“好···”我有点紧张,说到底还是对自己野外生存能力没什么自信,弓拿在我手中不过一个道具,我无法天真地用它来保命,还好这片森林已经排查清理过,不会有凶猛的野兽和危险。
一闪而过的念头里,悲观情绪占据上风,我有些唾弃自己的胆小。
“要不,你跟着我吧。”安德廖沙脸上满满的担忧,看来他深刻明白我有多么废柴,仿佛一个不注意我就会面临断胳膊少腿的风险。
“你跟着我。”弗拉基米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边,他完全无视了安德廖沙的提议,霸道地决定了我的归属,他的眼神劈开雨幕,沙沙的声音,是雨水击打粗糙的岩石表面,他轻轻地说着,“还是你想和你的好哥哥一起?”沉静的表情并不符合那双满含讥诮的蓝眸,他预见我的选择,很大几率并不会如他所愿。
安德廖沙?弗拉基米尔?选择的权利交到我手里。
苔藓湿滑地依附在石壁上,它生长在每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雨水在不知不觉中变大,落叶与新鲜的草混杂在一起,表面积起一层轻薄的水雾,踩上去就会又湿又滑,根本站不住。
我停下来小心地用脚拨开横亘在前方的枯枝,一端钻进泥土里无法移动,我叹口气绕了过去,独身一人继续在阴暗的森林里向前走。
过于充沛的水汽不断聚集起来,鼻腔里好像灌满了水,嗓子干痒难以忍受,我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轻轻咳嗽,呼出的热气烫到手心,在空气里晕出清晰的痕迹。
结果,我谁都没有选,或者说,我误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小小地决定自己的事情,结果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搅乱了这个局面。
是卡亚斯贝。
他穿着红色绒布西装,华丽妖娆的的领巾,笔挺的裤子搭配锃亮的黑色皮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迷离的雨帘掩盖了声响,似乎人们可以自由地来来去去而不被察觉。他拿着酒杯,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侍从为他撑伞。
“这不是可爱的弗洛夏吗?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他不在意杯中的酒已经被雨水混合,浅浅地抿一口,挂着友好的笑脸向我打招呼。
“不过呢。”尽管他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但他却展示着无与伦比的强大掌控力,他就该是这样,人们无法生出反对的情绪。“小安德,还有弗拉基米尔,规则就是规则,它诞生的目的是让你们去遵守,而不是打破,弗洛夏不是你们能够拴在腰带上的布娃娃,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
卡亚斯贝含着温软的笑意,他以一个严厉却不失柔和的姿态谆谆教导,将人心拿捏得恰到好处。
说完,将杯中的红酒随手泼到地上,一锤定音。
“等一下。”弗拉基米尔在和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拉住了我的胳膊。他沉默了几秒,看上去有些纠结,不过他没松手,握着我的小臂的手放松力气滑落到了手腕上。“等到春狩结束,雨也停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直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腕,他和我背靠着背,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想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呢?弗拉基米尔才不会好心地把我送回卢布廖夫,那是我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情,可我实在想不到其他还有什么答案。
就这样,我的脑袋瓜满是问号,一个人进入森林。
这样也好,如果跟着安德廖沙,他爱操心的性格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我能看出他想要舒服地玩乐一番,我不能变成累赘拖他后腿。
弗拉基米尔就算了,我的身体状况没有好到能让我跟上他的脚步,万一他没有找到猎物,一个心情不好,箭头说不定会朝着我,当然,我对他的人品有信心,他还不至于那么残暴,但是我对自己没信心,说不上来为什么,我不太想要和他单独相处,失去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雾气向上聚拢,渐渐将我包围,眼前一切都蒙上纱布,看得不真切。
进入森林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惧怕和恐慌被树木湿润的香味,土壤给予的安宁所消解,仿佛我天生属于大自然,是粗壮的大树根部躲在叶子的隐蔽处的一株灰色的蘑菇,日出日落,享受着阳光雨水,听鸟儿唱歌。
想象是美好的,我摇摇头,把脑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驱逐出去。如果之前还存在有一丁点不切实际的想象,那么现在我算是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我很可能不会有使用这些弓箭的机会。
麦娅按照我的肌肉量和拉力水平,特意定做了这把弓,她对瓦斯列耶夫的幻想仍然没有破灭,还想从我身上寻找着这丝可能性。虽然瓦斯列耶夫征战沙场差不多是一个世纪之间的老故事,对现在的小孩子已经老得可以丢进历史的垃圾堆,但谁都不能小看偶像的力量,麦娅试图从我身上找到那个没落的家族的最后一点美好。
很可惜不能完成这份期望,山地意味着不会平坦,我刚好越过一个陡坡,这里的树木稀稀疏疏,长得不高也不壮,我试了试确定它能承受我的重量后,就抓着树枝朝上走。我不打算漫山遍野地乱跑,等到半山腰一段平缓的道路上休息一会后就沿路返回。
不是我不努力,背包与弓箭的重量远远超过想象,里面是装了石头吗?还是海绵,吸了水以后越来越重,我放弃卸下来打开看看的念头,我怕自己没有勇气再重新背回去。
计算着时间,山脚下的大钟下午五点准时敲响,宣告比赛结束,是的,没有听错,这本来就是一场狩猎比赛,不过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我的理智就自动将它屏蔽,游戏和竞赛,显然前者更符合我的水平,我牢牢占据倒数第一的位置,由衷希望上头的朋友们努力拼搏,艰苦奋斗。
算上罗曼诺夫有九个家族,直系旁系适龄的少男少女们加在一起也有三十个人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抽到的这条路目前为止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也许大家都在埋伏着,倾听身边传来的动静,不会有人像我一样使出充满劲头地登山。
我踩着一块冒出地面的小石头,拽着柔软而坚韧的树枝爬到一小块空地上。我大口喘气,夹杂几声咳嗽,胸口闷闷地像是堵住了,我挪到一块大石头边,靠坐在旁边,微微仰着头,小口小口快速地呼吸。
预收文 罗曼诺夫时代第二篇《拯救杀死你的那个少年》
自闭少女艾拉 X 反社会少年西里尔
相同的世界观设定,是相同的背景下讲述不同的故事
西里尔来自《俄罗斯求生记》中的米哈伊洛夫家族
以及收藏作者专栏吧,谢谢
第111章
Chapter 110. 绝境(一)
寒气在森林中越发深重,雨水冰凉,手指接触过的物体表面都被雨水浸透,手心中似乎握着冰块,冷意逐渐进入四肢百骸。
运动带来的热量,随着额头和脖子后面渗出的汗水离开身体,风混着细小的雪花钻入,像刀子闪着银光划伤皮肤,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
我的嗓子好像被碎石子磨过,干哑得不像话,我重重的咳嗽两声,像是要把内脏咳出来,我扶着石壁站起来,拍了拍裤管上的泥土。衣服不可能整洁如新的带回去,雨水积累大大小小的泥坑,再怎么小心也躲不过去。
我走到一棵加拿大铁杉树下,这种树木一般生长于潮湿的树林,湿润山坡,岩石山坡或山脊,树木繁茂的峡谷和河谷,在野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保留着杉木属特有的锥形解构,从上到下变得繁茂旺盛,但与常见的冷杉不同,它枝干笔直并不粗壮,枝叶稀疏了很多,总而言之,不是一个躲雨的好地方,但是对于我已经是个不差的选择了。
我钻进树枝下面,雨水唰唰落下,雾气在阴暗的丛林间游荡,几声清脆的叮叮当当,为这场盛大的音乐会伴奏,如果我不是人类,也许就会看见森林里树木,花朵,小草,有毒的孢子化身成各种形态的小精灵,他们跑着,跳着,飞跃张着大嘴的捕虫草,跳上草叶,蹦到树梢上,还有忙着躲避追捕的小动物们,此时也会停下脚步,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他们警觉地动动耳朵,在一阵悠扬的歌声里钻进打好的洞里。
我蹲在树下,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寒冷,正在侵袭大脑,我打着冷战,止不住的发抖,可是,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却不错,比终日待在华美的卧室里,女仆们围绕在身边,温度永远刚刚好,时间被延长到难捱的地步要好得多。
巴甫契特的情景刚一出现,我就觉得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差到哪里去,有对比才会有差距,我苦中作乐地想着,嘻嘻地笑出声。
雨水被顶部的枝丫吸收大半,只有一两滴落下来,我歪着脖子躲过去,斗篷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只有额头上一些碎发被打湿。
我在腰间摸索,很快将悬挂的水壶取下来,拔开瓶塞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水,喉间的干渴明显消失不少,我觉得力气一点一点回来,兴致也被重新勾起来。
还是早点到达半山,那里是上山下山的必经路,我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如果遇到安德廖沙还可以跳出来吓吓他,这样等到活动结束就能一起返回。
我一手拨开垂落在地面上的树藤,一点一点挪出去。把水壶放回原位后,站起来,几声尖啸猛然出现,回荡在山林里,我差点猛地缩成一团,左顾右盼,三百六十度地巡视近处的物体。
不是说都是驯养的小动物吗?难道是狼,还是棕熊,我没来得及分辨,那阵叫声就像没有出现过停止了,树木将视觉范围化成一块块菱形空格,细小的动静全消失了,陷入一种恐怖的阴森之中。
我咽了咽口水,手指抓住背着的弓,我不能一直默默地呆在某个地方,等待其他人发现我,每一次尝试,每一次努力都能撬动懦弱的磐石,我要摆脱这个一直笼罩的阴影,站在阳光底下去。
我扒着一根长长的藤蔓,企图走过浸泡在泥沙里的小坡,我不确定它有多深,会不会像沼泽一样将我困在里面,我伸出脚,用长靴的鞋尖点了点这潭泥沼。只没过鞋底,我就感受到坚硬的触感,我不放心地跺跺脚,确定没有危险后,松了一口气。可惜了这双长靴,泥点犹如银河中的星宿,密密麻麻简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用说,既然是出自阿芙罗拉手笔,那么肯定无比昂贵,小数点前有几个零,我想都不敢想,巴甫契特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我,不知道哪一天会拿起屠刀霍霍向我,虽然就算将我按斤卖也绝对会亏本就是了。
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人的目光含有能量,有如一种从暗处窥视的感觉,和超感官潜能没什么关系,这种感知源于脑内的一个系统。注视感知是一种能力,是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一种“社会线索”,我恰好在感知方面比较灵敏。
“您好——有人吗?——”我试探性出声,声音闷闷的,并不大,可足够让近处的人听到,雨水压制住回荡在空旷地带的响声,等到恢复一片莫名的寂静后,那种感觉消失了,我没有再耽搁,转身迈开步子准备早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利器划过风声,我还来不及转头去看,余光瞄见一支闪烁着冷光的银色箭头直直插入身体。
短暂的慌神手指的力气瞬间被剥夺,被冲力撞向旁边的树木,树下湿滑的青苔和凌乱的杂草无法阻止惯性,脚下打滑,顺着陡峭的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这片背光的山坡上到处都是一人高的荆棘与灌木,数不清的枝杈划过皮肤,还是不能阻挡我的坠落,最后,我终于在法国冬青的造成的阻力里停了下来。
我不敢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反射性地伸出还有知觉的右手紧紧捂住嘴巴,头顶上方传来脚步声,踩在叶子上,趟过泥浆的水花声,他没有遮掩,急促的呼吸声近似在我的耳旁,但他离得很远,焦急地四处探查我的踪迹。
其实,刚中箭的时候我有过会不会是误射的猜想,因为好运气一向与我无缘,大概是哪个眼神不好,箭术一流的人不幸射中了我这个倒霉蛋。可上次练习场上的意外让我隐隐有了防备,从头到尾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现在我能确定,这绝不是一次失误。
没有人会在成功射到猎物后,会如此安静,他可能会欢呼,可能会疑惑为什么猎物连带射出的箭都消失了,他可能会自言自语,奇怪地到处翻找,而不是像这样,保持诡异地沉默,一言不发,他知道,我在某处藏着看着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敢冒险透露出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讯息。
我一动不动,让自己与茂盛的植被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放慢了。
幸运的是,我滚下来的地方位于背光,植物疯狂生长,简直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灌木丛怪异地扭曲,混乱地交缠在一起。
坡面很陡峭,上面的人在犹豫着,他不能确定可以毫发无伤地下来,他焦躁地在边缘处打转。森林中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留在原地被人撞破的风险只会越来越大,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当搜寻没有结果时,他泄愤似的踹向身旁的树木,接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我躲在树丛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冬青树的叶片肥厚而浓密,我什么都看不到,雨水落进眼球,冰凉的刺痛感让我保持清醒,我在心里默默数数,直到确定他不会再次返回时,才眨动双眼,混合着雨水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爬出了冬青树丛,肾上腺素的作用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失效。我脱力地躺在湿润的草地上,承受着痛楚袭来。
滚落的过程中,裸luo」露的外面的皮肤被突起的石块划破,尖锐的荆棘刺和锋利的叶片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左胳膊以一个奇异的弧度弯折,稍微移动都会传来刺骨的疼痛。
我不敢去看箭头刺入的伤口,只知道它在右腿,右腿此刻失去知觉的地方像是数万根针一起刺在撕出的伤口上,我不由自主地抽气。
一阵又一阵抽痛,我分不清哪里还有伤口,痛楚一股脑涌上来,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手指爬上身体,指尖小心翼翼地移动,没有碰到坚硬的箭杆,咦?难道我根本没有被射中,只是被擦掉一层皮?
我艰难地抬起头,残酷的现实击破了我最后一丝庆幸,裤子被拉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浸透了湖绿色的布料,皮肤被箭头刺穿,翻出鲜血淋漓的血肉,泥水粘在伤口表面,砂砾混在里面。
可怕的是,腿上的箭随着坠落已经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里。最基本的急救常识之一,无论当刀,箭还是其他异物刺入身体时,都不能盲目地取出。异物与肌肉严密结合,因为压力的原因,暂时在血管中形成血栓,可以抑制进一步出血,拔出时压力瞬间消失,血会喷射出来造成失血过多。
箭头都是倒三角型的,特别是一些倒三棱锥型的箭头,在移除时会造成不必要的出血。腿上的伤口泊泊的流出血液,好像小溪蜿蜒交错,它展示着面临的极端困境,内心涌出绝望,事情真的是不能够更糟糕了。
我攥紧手边的刺苋,此刻需要麻痒的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上帝很少眷顾我,它对我最大的恩赐就是让我重活一次,我不能贪恋更多。
而我,这次依旧没得选。
第112章
Chapter 111.绝境(二)
止血,我需要赶紧止血。手掌捂在伤口上,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出来,身体开了一个洞,源源不断地带走热量。
我用力支起手肘,让自己半坐起来,四处看了看,背包被从半坡斜长出的树枝勾住,里面有一些急救用品,离我不远,我奋力去够,它悬挂在头顶上,我伸长了手臂无法逾越那最后一小段距离。
我咬着牙,动作牵扯到伤口,进一步恶化了伤势,整个手掌泡在了粘稠的血液里,我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大口地喘息着。
没时间讲究了,我扯下围巾,直接在伤口上方绕圈,左手没有力气,手指根本拿不住,我只好弓起腰,用牙齿咬着一端,右手用力勒住。围巾的质地十分柔软,我只能狠狠咬住,使出全身的力气拉扯。
一瞬间,庞大的疼痛像潮水铺天盖地袭来,剧痛从伤处像一道闪电窜上脊椎,变成锋利的刀片,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搅 jiao动。
我死死咬着下唇,将呻 shen|吟堵在喉咙,身下是被压弯的枝叶,杂乱地纠缠,雨水无情地浇灌,噼里啪啦地拍打着,掩盖住了唇齿间溢出的呜咽。
完成最要紧的事情,肌肉失去弹性一下子脱力,苦苦支撑的念头被击得粉碎,我重重地摔回地面,无力地平躺在树丛里。
肺部耗尽所有氧气,我不得不长大嘴巴急促的呼吸,雨水混合空气,水花溅起泥水中的土腥气,浓郁的腐败而又清新的气息,难以忍受的疼痛肆虐着,收割萎靡的生命力,冷汗冒出来,身体开始不住地痉挛,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好疼,好似一个人拿着钻头挑动敏感的神经,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树干弯曲,雨水一会变成蓝色,一会又是绿色。我吞咽口水,无法摆脱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内脏搅和在一起,我有点想吐,胃里的酸水涌上来,于是侧着头不断地干呕。
凶猛的折磨持续了一小会儿,人类惊人的适应力慢慢发挥作用,我感受着躯体传来一刀一刀,缓慢的凌迟无限延长着这场摧残,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我张开沉重的眼皮,恐惧幻化成实体,扼住我的咽喉,我不能睡过去,那样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这里,没有人发现我,死亡来得比任何人都快,我只能成为养料,让鲜艳的花朵摇曳着在我的尸体上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