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感激,章鸣珂促成这样的举措之后,天下许多读过书,有志为国建言献策的女子,便不必如她少时一般郁郁不甘,她们有机会走出后宅,做一番前人想都想不到的事业!
从前的章鸣珂,凡事不管能不能做到,都会先说得天花乱坠。
而如今的章鸣珂呢,背后做了许多,却什么都不说,她只能在安安稳稳的日子里,偶然窥见一星半点。
她姿态依恋亲昵,似乎终于将他当做可以依靠,可以倾心相付的郎君。
章鸣珂感受到掌心细腻温润的脸颊,绷紧的心弦蓦地一松。
他弯弯唇,语气无奈,又玩世不恭:“原来香香是被我感动到落泪,那你感动得太早了些,若非昨日玉儿闯进屋,我原想告诉你来着,甚至想借此邀功,向你讨些甜头。”
半真半假的一席话,落在梅泠香耳中,心里那纷涌的感动,忽而便散了。
她破涕为笑,状似嫌弃地拍开章鸣珂的手,别开脸去,轻斥:“不正经!”
夜色已晚,章鸣珂没送她们回梅花巷,径直把人带进王府。
袁氏尚未歇下,屋里亮着灯,正等着他们。
章鸣珂把熟睡的玉儿放到袁氏床上,丫鬟已打来温水,轻手轻脚放在床边,梅泠香动作轻柔替玉儿擦了擦小脸、小手。
玉儿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阿娘,又安心睡熟。
“月色正好,陪我走走?”章鸣珂拉住梅泠香的手,轻声问。
今日发生太多事,梅泠香思绪仍活跃,尚无困意,便随他出去。
天上一轮弯月,不算亮,从稀稀疏疏的枝叶间漏下来,倒也清幽静谧。
不知不觉绕过假山,走到小湖畔,章鸣珂朝假山侧探手,从石缝里摸出一包鱼食递给她。
梅泠香诧然,继而含笑接过。
她没说什么,身姿娉婷,立于湖畔,朝幽深看不见底的湖水中,撒了一小把鱼食。
鱼儿也看不太清,只能从圈圈泛开的涟漪间,依稀辨别它们如何争抢。
湖心倒映弯月,被涟漪扰乱,浮动在湖面。
此情此景,让梅泠香莫名忆起,在云州城的那一晚。
如今,他们已被皇帝赐婚,虽未举办婚仪,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梅泠香心口微动,终是忍不住问:“云州城那一晚,你说让我陪你四下走走的时候,该不会就是为着点我睡穴,将我带回衙门吧?”
她略吸了口气,又继续问:“回衙门之后,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越是想不起来,她越是想知道。
听到这话,章鸣珂便知,她心里还对那一晚的事耿耿于怀。
清幽的月色下,章鸣珂松开她的手,长臂揽住她腰肢,轻易将人扣入怀中。
两人临水而立,倒影相依荡漾,有几分难解难分的旖旎。
“很怕我做了什么偷香窃玉之事,是不是?”章鸣珂凝着她被月光映衬的眉眼,低低失笑,“那时候,尚不知你心意,我岂会冒犯?那一日,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走一走,你曾居住过三年的云州城罢了。点你睡穴,倒是临时起意,谁让你当时那样倔强,分明走不动了,还要逞强?”
“你!”梅泠香不知该羞,还是该恼,“你竟好意思说我?!”
见她着恼,章鸣珂忙服软,岔开话题。
“好,都怪我,怪我居心叵测,霸占良家妇女。”他长臂揽在她腰间,指腹不太安分地摩挲着她衣料上的绣纹,“香香,我没想到,今日在坤羽宫里,面对皇嫂,你能说出那样一番话。”
说到此处,他语气透出异样的动容,他俯低身形,在她眉间印下一吻:“谢谢你。”
他嗓音低低,搂住她的力道却收紧。
那番话,果然都被他听了去。
那时的肺腑之言,此刻回想起来,倒让梅泠香有些难为情。
她依在他怀中,轻问:“你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不怕我是为了权势才坚持不离开你,根本不顾你的处境么?”
闻言,章鸣珂握在她腰间的力道骤然收紧,腹中空气被挤压,梅泠香不受控地溢出一声娇柔的气音。
那声音,让她自己都不由耳热、羞耻。
偏偏始作俑者,附在她耳畔,低低应:“你若不稀罕权势,那本王拼死拼活得到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听起来寻常的一句话,却扰得梅泠香心弦微颤,她能感受到,在他心里,她一直是最特别的存在。
不知怎的,梅泠香忆起从前他许过的那些承诺。
这个傻子,在那些无数个努力拼杀的日夜,不会想着要证明给她看,他曾答应她的一切,都可以做到吧?
忽而,梅泠香起了逗他的心思。
她抬手环住他脖颈,扬起小脸,温柔含笑:“若当初我真的来了京城,投奔高师兄,做了高师兄的妻子,王爷入京之后,会如何?”
只是做个假设,逗他一回罢了。
梅泠香没想到,后果会严重到,她几乎承受不住。
这一宿,章鸣珂没放她回袁氏院子里的厢房,而是将她抵在他那张格外宽大的雕花床。
月影移过树梢,躲进云层。
窗外隐隐传来雨打芭蕉的轻响,梅泠香辨不清,注意力全被他揪紧。
不知怎的,他明明放肆至极,却在那一刻竭力克制住,低咒一声,将自己交到她手里。
梅泠香被他惊着,想要松开,却被他大掌覆上,他包裹住她的手,像是在教一位初学写字的笨拙学生。
他也没有放过她,梅泠香被他逼至大床最里侧,身形颤颤,香汗淋漓,连足尖也蜷起。
散着异香的床笫间,梅泠香无力地伏在他臂弯,气息比庭中落叶还乱。
章鸣珂抬手,欲替她理一理颊边汗湿的发,却被她羞得避开。
他闷声失笑,拿衣料擦了擦修长的指,这才小心碰触她发丝。
同一条衾被下,他将她圈在怀中,挺直的鼻尖轻轻抵在她颈后。
半睡半醒间,梅泠香听见他道:“香香,你已看到墙上那副画了是不是?那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到你,便是在闻音书院?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我将来的娘子会是什么模样。所以,就算你嫁给高泩,我也会把你从他手里抢回来。”
翌日醒来,天已放晴,只庭院青石板缝隙间,能辨出昨夜落雨的痕迹。
章鸣珂去了宫里,梅泠香没等他回来,便带着玉儿回到梅花巷。
袁氏也一起回来,不止是舍不得玉儿,也为着与许氏商量两家的亲事。
“亲家,我们本该先请媒人上门,按着规矩来的,可鸣珂那小子实在心急,想快些把事定下来,便自作主张向皇上请了旨意,还请亲家别见怪。”袁氏姿态放得低,并未因为两家曾结过亲,也闹过不愉快,而不看重这门亲事。
赐婚的事,许氏还是早上听外人说的,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但袁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章鸣珂能向皇上求来旨意,也是真心看重女儿,许氏便不计较那些俗礼了。
再说,从女儿让玉儿改口,叫章鸣珂爹爹的时候,许氏便料到会有这一日。
“亲家言重了,我们两家这样的关系,本就不必拘礼,只要他们两情相悦,互相爱重,比什么都强。”许氏面带喜色道。
上一回与章家结亲,是权宜之计,就算章家有钱,她也觉得多少有些委屈女儿。
可这一回,章鸣珂功成名就再来求娶,女儿里子面子都有了,玉儿这孩子也能在爹娘身边长大,许氏觉得是再好不过的喜事。
按章鸣珂的意思,聘礼、嫁妆都由王府安排好,不必许氏和梅泠香操心。
甚至,成亲后,他们想把许氏也接进王府。
这一点,许氏没同意:“那不合适,我在这里住惯了,跟沈大娘也能互相作伴,不必操心我。”
梅泠香知道阿娘的性子,没勉强。
倒是婚期,袁氏和许氏商量许久,也没定下来。
腊月里有几个好日子,她们想去庙里算一算,看挑哪一个最合适。
梅泠香想了想,忽而提议:“不如定在正月初六吧,也是很好的日子。”
袁氏知道,章鸣珂定是希望越快越好,所以她想定在腊月。
再快的话,恐怕有些地方考虑不够周全。
听到梅泠香的话,袁氏一愣:“你是说鸣珂生辰那日?”
“正是。”梅泠香微微颔首。
第71章 别叫(二合一)
也是听她们商议婚期的时候,梅泠香才恍然忆起,章鸣珂的生辰离她们商议的婚期很近。
当年定亲,章鸣珂的生辰八字,梅泠香并未在意过。
只是嫁入章家后,听袁氏唤章鸣珂的小名,唤作六哥儿。
那时她心生好奇,便私下里问过多福,方知章鸣珂叫这个小名,不是因为在家族排行,而是根据生辰起的。
而章鸣珂的生辰,正是在年后的正月初六。
腊月一过便是正月,他再是心急,也不急于那半个多月的时间吧?
袁氏想了想,含笑应下。
年轻人的想法,她猜不着,但她知道,儿子若听到泠香亲口定下这个日子,定会欢喜。
果不其然,等袁氏回去告诉章鸣珂,章鸣珂忙完手头的事,迫不及待便策马来到小院外。
他马尚未停稳,便翻身一跃而下,风一般掠入院中。
“听说你把婚期定在正月初六?”章鸣珂旁若无人凝着梅泠香,眼中不掩喜色,“你为何挑中这个日子?”
许氏和松云等人相视一笑,领着玉儿去隔壁找沈大娘玩去了,把小院留给他们二人说话。
到了隔壁,玉儿还想贴着墙根听听,被许氏笑着拉走。
院中只余他们二人,梅泠香坐在海棠树下木桌旁望着他,温柔含笑:“王爷看起来很满意这个日子。”
见到她,凝着她嫣然含笑的模样,章鸣珂心中鼓胀的兴奋稍稍平息,只觉自己太过激动,像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
他唇角笑意收敛了些,调整步幅,故作淡然走到梅泠香身侧,坐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怎么会想到,定在我生辰那日?”
想装作不在意,问出口的话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梅泠香抿抿唇,眼睛睁大些,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正月初六是王爷生辰,我不知道呀,没想到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