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悦舒服地靠着芝表姐半躺着,马车缓缓行在街上。
迷迷糊糊之际,章府的马车已然停在了宋国公府门前。
宋锦悦缓缓下了马车,目送着芝表姐的马车渐行渐远,一转身,正要入府,竟撞上了徐府的管事。
那管事一身白衣孝服,弯着腰同宋锦悦行礼,道:“老奴给宋二小姐请安。”
宋锦悦额首,示意徐府管事不必多礼。
只见那管事手中捧着一沓白色请柬。
宋锦悦便猜到了来意,示意那管事进府说话。
行在长廊下,徐府的管事身子微微弓着,面上尽是愁容不展,跟在宋锦悦身后,宋锦悦已命小厮将沈氏请去了正厅。
“徐太医定了那一日出殡?”宋锦悦忽地开口问道。
徐府管事顿了顿,叹了一声,缓缓回道:“两日后,明日宴请众人给徐大人送行。”
徐大人这一走,留下徐府孤儿寡母,日后在京城想要立足,已是万难,万日风光无两的徐太医府邸,现下倒是冷冷清清,叫人嘘嘘不已。
想着徐府日后的处境与出路,管事心下更加惆怅不已。
“徐夫人可还好?”
那管事直摇头,又长叹了一声,为难答道:“夫人昏厥了几回,现下强撑着心神为徐大人操办丧事,只怕等丧事办了,夫人要好生休养了……”
徐太医死的蹊跷,可徐太医死后,皇后就查出了有孕。
这事儿,皇上虽没有名言,可也猜到了一二,怕是向来为皇后请脉的徐太医已有了异心,且还自缢而亡。
皇帝虽命宋国公督办此事,可现下此事没有进展,尸身已在徐府停放了几日。
徐夫人日日昏厥不振,皇帝这才准许徐家先为徐太医安葬后事。
这便是,只等再拖上几日,徐太医之事,便会不了了之。
自打徐太医失踪那一日,去了何处,没人知晓,徐夫人也不曾声张闹开此事,只一心为夫君操办后事。
“那徐夫人日后可有旁的打算?”
“夫人说,想带公子小姐回乡下去生活。”
说话间已到了正厅,宋锦悦便告辞回了明筑轩。
一路上,想起徐太医,到底叫人有些莫名难受。
秋韵看在眼中,却也不好多问。
只静静陪着自家小姐。
宋锦悦坐在窗边,看着院内的景色,一时想起定州,忙唤了秋韵过来,问道:“近来定州可有来信?”
今日倒是忘记问问芝表姐,舅舅有没有来信。
秋韵摇着头,“不曾有信送来。”
算着时日,已有七八日没有收到定州的来信,算着路程,向术也该到了定州,怎就没有传信回来?
她送去定州的信,平表哥应是已经看到了,怎么还没回信?
是出了旁的事不成?拖住了平表哥给她送信的路程?
思量间,宋锦悦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嘱咐秋韵派个可靠之人,将信送去给向术。
秋韵带着那封信笺出了府。
屋内宋锦悦依旧坐在窗边发呆。
门外传来秦绾的声音,“宋二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宋锦悦看向门口,答道。
秦绾向来不大麻烦于她,今日登门,不知为着何事。
宋锦悦起身,走到正堂,秦绾也正巧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秦绾,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说话。
“宋二小姐,哥哥说等他进了考场后,想要退掉翠香酒楼的客房。”秦绾面上有些羞涩,缓缓道着来意。
再有三日,便到了科考之日。
一入考场便是三日。
秦晟不想在占着客房,让宋锦悦承担自己的花销。
秦家兄妹的心思,宋锦悦自然是猜到了的,连忙摆了摆手,笑着道:“不差这几日,无事的。”
秦绾还要再推辞,宋锦悦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同她见外,且皇后娘娘的身子,服用了她得药方,现下已恢复了七八成。
因着是私下为皇后娘娘看诊的缘故,皇后不好赏赐秦绾什么东西。
宋锦悦便让秦绾不要再同她客气,她帮皇后之事,便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秦绾这才作罢。
送走了秦绾,秋韵也回来了,她让自己的表兄亲自跑上一趟定州去送信,宋锦悦听着便没再多说什么。
等她换了衣裳,准备用晚饭的时候,宋国公难得来了明筑轩。
见她这里已摆了晚饭,便坐下要同宋锦悦一道儿用饭。
袁嬷嬷忙去备了碗筷来。
宋国公看了女儿一眼,沉声问道:“今日去参加赵老夫人的寿宴,一切可还妥当?”
“回父亲,一切都妥当。”
宋国公端起汤碗,舀了一勺浓汤,浅尝了一口,赞道:“你这小厨房的厨艺,倒是同酒楼里的厨子不相上下。”
第81章 荒唐
“这都是袁嬷嬷的手艺。”宋锦悦看向身后的袁嬷嬷,这才回道。
一小会的功夫,宋国公碗中的浓汤已见了底。
宋锦悦伸手欲要接过父亲手中的瓷碗,要再添一碗,宋国公摆了摆手,不肯再续。
搁下手中瓷碗,这才看向面前的女儿,说道今日的来意,“今日徐府管事登门来送帖子,明日,你随你母亲前去徐府送送徐太医吧?”
宋锦悦微挑眉梢,让她去?
“父亲,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徐夫人的意思?”宋锦悦直直看向父亲,想要一探究竟。
虽说徐太医帮了姨母许多,可到底最后,徐太医背叛了姨母。
如今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竟然去给徐太医送灵?
这满京城,怕是头一次听说了吧。
宋国公和颜悦色的脸上,忽地僵住,看向女儿,清了清嗓子,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虽说这于礼确实不合。
可沈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如今他又是皇上下旨督办徐太医自缢而亡的主官,徐太医出殡,宋国公府身份最贵重的,便只有这个女儿了,若是女儿能前去送灵。
京中怕是少不得要夸赞上他几句。
沈氏又吹了几句枕边风,宋国公这才厚着脸皮,来同女儿商议此事。
原以为,因着皇后的缘故,这个女儿能一口答应下此事。
可谁知,她竟问起,是谁的主意。
宋国公一时反倒是不知怎么回道。
见父亲如此,宋锦悦当下便猜到了一二,起身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嗡声道:“父亲,恕女儿不能从命,此事于礼不合。”
宋国公哼了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半点不见先前的和颜悦色。
袁嬷嬷立在一旁,叹了一声,见宋国公出了明筑轩,这才蹲下身子,轻轻搀扶起了二小姐,轻声劝道:“二小姐莫要往心里去,想来,国公爷一时相差了,这才提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
宋锦悦唇角扬起一抹苦涩地笑,搭着袁嬷嬷的手,缓缓起身,看向那早已不见父亲身影的门口,嘲讽道:“是啊,这般荒唐的事情,父亲竟然能提出来,想来,我在父亲心中,也就如此了吧。”
“父女哪里有隔夜仇,国公爷许是近几日为着徐太医的案子上火,如今又怕薄待了徐太医的丧仪,恐叫人议论。”
袁嬷嬷继续劝着。
可宋锦悦听着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缓缓看向袁嬷嬷,无力道:“嬷嬷,不必劝我了,我心中都明白。”
袁嬷嬷还想再劝,可宋锦悦依旧坐了下来,重新端起桌上的瓷碗,小口嗫嚅扒拉着碗中饭菜。
仿佛吃进去的不是饭菜,而是诉不尽的委屈与无奈。
用过晚饭,宋锦悦带着秋韵去了宋老夫人的院落。
今日登门,她有一件要事,她不能再拖了。
宋老夫人才用过饭,正在屋内软榻上躺着,宋青婳就坐在一旁绣着帕子。
下人通传,说是宋二小姐来了,嬷嬷忙上前搀扶起老夫人坐好,宋青婳也搁下手中的针线活计。
起身亲自去门口相迎。
“小祖母,婳姐姐。”
才进了屋,宋锦悦便行了礼,宋青婳回了礼,唤了一声“悦妹妹”。
宋老夫人听说赵府的宴会上,宋锦悦将孙女介绍给了众位夫人认识,现下自是有些许满意。
便笑着看向宋锦悦,问道:“悦丫头,怎么这会过来了?这冬日天黑的早,也冷的快,快坐下喝杯热茶驱驱寒意。”
自有嬷嬷上前为宋锦悦奉了热茶,宋锦悦谢过宋老夫人,坐下后,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缓缓搁下茶盏。
视线在屋子里左右扫视了一圈,这才狐疑看向宋老夫人,问道:“小祖母,怎么不见堂兄?好像这几日,都不怎么瞧见堂兄。”
自打宋广来了京城,入了宋国公府,宋锦悦除了初次瞧见,之后便没怎么瞧见过这位堂兄。
提起这唯一的孙女,宋老夫人的唇角不自觉上扬,笑骂道:“那皮猴向来顽劣,自打入了京城,每日都要出去晚上一整日,天不黑,是不归家的。”
宋锦悦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