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诚不在家了。

　　愣了一下，从大床里侧挪到外侧，起身拉绳关灯，关完灯又挪回里侧。

　　卷起被子，重新闭上眼睛。

　　一只羊，两只羊，五只羊……

　　天空另一边，夜色漆黑如墨，繁星垂落江面，水中星光闪耀着男人随意靠在栏杆上，目光望向远方的身影。

　　“想家了？”

　　江振刚走过来递上一支烟，萧诚接过后下意识往耳上别，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一簇火苗已到眼前，指间的烟就顺势微靠前，烟头火光起，烟云似雾。

　　熟悉的烟草味充斥口腔，猝不及防辣上喉咙，萧诚竟被呛了一下。

　　江振刚吐着烟雾笑道:“这要放在以前，完全不敢想，什么样的小娇妻才能让你这样牵挂，抽口烟都能呛到。”

　　字里行间都是过来人的笑言，惊讶意外中，还夹着几分难以置信。

　　萧诚是个什么样的人，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淡漠寡情，冷漠无情，别说牵挂女人，他看一眼都嫌烦。

　　去歌舞厅都没人敢往萧诚怀里塞女人，生怕他不留情面，一脚踹飞出去。

　　以前无论在外面多久，都不见萧诚有丝毫想家，更别提牵肠挂肚。

　　能让萧诚发生这般巨大变化，且放下屠刀，回归正常生活的人，除了萧诚家里从未露面的小妻子，还能有谁。

　　江振刚挺欣赏萧诚做事果断的魄力，见他上岸自然也欣慰:“好男儿志在四方，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遍地是机遇，挣了钱想把家安哪里就把家安哪里，想把妻子接哪里就接哪里去。”

　　“你看市场的眼光比平常人精准长远，这批杉木值不少钱，找好买家了吗？我走的都是沙石货路，对木材市场行情也不了解，帮不上你什么忙。”

　　萧诚点了点自燃半截的烟灰，在江振刚面前长抽了口烟，以示接好意:“杉木能顺利出省，你已经帮很大忙了。”

　　“有之前认识的人在粤省木材市场，对杉木行情有些了解。”

　　生意上的信息，都是点到即止。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江振刚也长长抽了口烟，识趣没再多问:“外面风大，早点睡吧。”

　　萧诚是聪明人，做事有分寸，表面上是他联系运输船队帮萧诚运杉木出省，但该有的应酬流程，萧诚一样没少。

　　花钱请吃饭，送礼疏通关系，运杉木出省的运费，关卡费……全都没少。

　　算起来，江振刚还做了一笔沙石行外的运货大生意，不亏反赚。

　　生意上就是你来我往的交道，大家无拖无欠，不存在谁帮了谁的道理。

　　萧诚顶多算借个道，他顺势而为。

　　江振刚抽完烟就回船舱了。

　　载着杉木的轮船，前后有序在江上行驶，遇上往来的船只，或拐弯之时，响起穿透寂静深夜的鸣笛，悠远绵长。

　　罗十六和萧大壮在船尾舱嗦螺，看到萧诚过来，连忙抬手打招呼。

　　“诚哥，快来尝尝新鲜出炉的炒螺，江振刚那些小弟还挺会来事，大晚上不睡觉，把白天从江上捞的螺都炒光了，我们刚尝了两个，味道还不错。”

　　小桌上还有三瓶没开的啤酒。

　　萧诚夹了个炒螺，没放小薄荷，辣椒也少得可怜，味道一般。

　　萧大壮见他皱了皱眉，果断认同:“我也觉得没嫂子炒的好吃。”

　　罗十六诧异老实人的智商突然上线:“你这次发现真相可真早，值得表扬。”

　　说着就给他夹了个大田螺。

　　萧诚看了眼平平无奇的炒螺，竟也意外附和:“是没她做的好吃。”

　　三人都默契没喝酒。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给脸不要脸

　　高建川和文丽第二天没来拿货。

　　温秀云和余富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白露闲聊时，白露只说也许是路途太远，他们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吧。

　　合作卖糖炒栗子的这段日子，温秀云也算对白露有些了解，白露说话向来滴水不漏，不好听的话不会说。

　　高建川和文丽昨天留下聊了聊天，就不拿货了，肯定有猫腻。

　　白露不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抵是给她和余富贵面子。

　　到了市场开摊后，温秀云对余富贵说:“以后不熟的人你别介绍了，谈成合作还好，要是没谈成，还耍小心思惹恼了白露，我们的合作都会被连累。”

　　余富贵沉着脸点头:“我也没想到高建川和文丽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们胃口大我是知道的，但来之前他们口口声声说，先合作卖糖炒栗子，看看市场行情怎么样，好就继续卖，扩大卖，不好就算了，没有任何其它想法。”

　　温秀云想起有个伙伴提过高建川和文丽的发家史，摇摇头:“也就我们卖的水果普通，不是什么稀罕货，到处都有得卖，入不了高建川和文丽的眼。”

　　“如果我们卖的是糖炒栗子，高建川和文丽肯定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以前李凤娟老家山上刚种出大青枣时，高建川和文丽去人家村里谈合作，就提出大青枣只能卖给他们一家。”

　　“后来因为高建川和文丽找的销路不够多，山上的大青枣都快熟烂了，还没人来继续收，村民们只能推举出代表去外城找其他商家售卖，被封锁的价格才同时浮出水面。那些村民原本还以为自己挣了大钱，结果跟其他商家给的价一对比，总账一算，没赚钱还亏了。”

　　余富贵拧着眉头:“这样看来，当初高建川和文丽来我们村收水蜜桃，话里话外也有这想法，当时我们出来卖水果了，后来听邻居提起，村长说我和你也在卖水果，他们就没再提了。”

　　“当时就随便听听，没当回事，没想到他们已经做过垄断市场的事了。”

　　余富贵也是近几年才认识高建川，不清楚对方过往事迹。

　　大家都有水果店在平城，只不过人家的可能是连锁店，他只有一家店。

　　平时几个相熟的店老板偶尔会探讨一下生意经，高建川是另一个店老板带进来聊的，他们也不清楚对方为人，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也就同聊了。

　　“好在白露不是个傻的，没被眼前小利益欺骗，卖出糖炒栗子的做法。”

　　“白露不仅不傻，人家聪明得很。”温秀云心有余悸也忍不住夸赞:“但凡是个脑子转不过弯的，把我们当成和高建川一伙的，我们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余富贵也赞同点头，做生意就得跟白露这样的人做，麻烦事少。

　　今天中午摘蒜苗炒腊鸭肉，香辣鲫鱼……白露去菜园子淋了菜，拔了一大撮蒜苗和青菜、辣椒，回前院盆里洗。

　　洗着洗着敲门声响起。

　　门一打开，挺着大肚子的陈春丽就闯进来，怒气冲冲大喊。

　　“陈大福！”

　　“陈大福你给我滚出来！一天天不见人，你来找白露拿栗子卖了是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昨天就听街上的人说，你一大早骑摩托车来萧诚家，后边还绑着个大箩筐，你肯定是来找白露拿栗子卖了，陈大福你个没骨气的孬种，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河东狮吼传到外面，路过的邻居听到忍不住看过来，却只见白露向她们微笑打了个招呼，就把门关上了。

　　都是街坊邻居，也不好扒大门听墙角，邻居们看了看就走了。

　　陈春丽听到关门声，回头瞪白露:“你把门关上干嘛！把门打开！”

　　“打开门让你丢人现眼吗？”

　　白露冷言冷语:“还是丢王浩和萧诚的脸，把他们的名声都搞臭？”

　　陈春丽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来找人怎么就丢人现眼了！”

　　“陈大福是不是从你这拿糖炒栗子卖了，好你个白露，想挑拨离间是吧，有好路子给别人都不照顾自己人！”

　　“我为什么不和你合作，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白露眉眼没了往日温柔，尽是清冷:“现在是你要跟我合作，还是我求你合作？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吗？你一而再再而三恶语挑衅，你是什么态度，如果我这样对你，你会跟我合作吗？”

　　“萧诚昨天刚出远门，你今天就来我家找男人，怎么，你又要制造谣言，让人误会我不检点勾搭野男人？让人再次污蔑我们家好不容易恢复的名声吗？”

　　陈春丽被白露清冷的语气，不苟言笑的严厉面孔，吓得说不出话。

　　刚才吼陈大福的气势全没了。

　　被白露步步紧逼的路程，后退到大门口，后背抵着冰冷的木板门。

　　听着白露一字一句的训斥，陈春丽心中恼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

　　半天只憋出一句话:“别人要这么想关我什么事！嘴长在别人身上，有本事你去打他们啊！”

　　“你非要撕破脸皮，非要破坏王浩和萧诚的兄弟情谊，非要让他们两个难做吗？”白露语气冷到冰点。

　　面貌清美却尽是冷漠，身影纤细却气势凌人，一步步逼近门口。

　　门外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欲阻止陈春丽闹事打人的王浩听到白露的话，刚伸出准备推门的手，顿时停住。

　　陈春丽没见过这样的白露，气势堪比萧诚，压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想开门走人，门栓却被插上了。

　　白露也已经来到她面前，对她冷笑:“这就怕了？刚才大吵大闹的时候，怎么不怕，怎么没想过后果？”

　　“谁说我怕，我会怕你，你算什么东西！”陈春丽反手用力拍门，声音厚重不响，反倒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

　　白露神色不变，心境平和，气势上就压她一头:“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屡次无理撒泼，造谣生事，还能安然无恙至今的唯一倚仗，是你肚子里王浩的孩子，不是你陈春丽。你以为大家都怕你，不敢对你动手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痛并快乐着

　　“你敢动手，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王浩肯定不会放过你！”

　　陈春丽气势输了也要放狠话。

　　白露冷哼:“你也知道出了事要找王浩，没有王浩，你什么也不是。”

　　“一天到晚说别人是窝囊废，出了事却只会躲在男人背后，到底谁才是窝囊废，需要我一一举例跟你说明吗？”

　　陈春丽咬着牙憋不出话。

　　别人的家事，白露本不想多管，一家不知二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若非陈春丽屡次三番挑衅，她也不会放下礼教，对一个孕妇不客气。

　　王浩窝囊吗？

　　从他十几岁就敢跟萧诚去收账，拼打拼杀挣血汗钱就能看出，他不窝囊。

　　从他赊了酒来到萧诚家门口，敲了门却躲起来，不敢见萧诚，就知道他心里依旧把萧诚当大哥，有大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