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就是这!”
茶水还在喉咙里,方才被锁上的房门就大开了!
天光如银练一般泻进屋里,堪堪好把跨进来的一行人照分明,也堪堪好照亮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原本话到了嘴边的梁郅,这时话都停在了喉咙口,他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俩:“你俩在干什么?脸为什么这么红?”
他这话一出,裴瞻更加臊热,本来他肤色就不浅,此时脸上经涨成了紫色。
苏幸儿上前一步拍上了梁郅后脑勺:“毛头小伙子啥也不懂,眼神也不好,哪有红脸?我可没瞧见!”
几个当长辈的纷纷在门坎下清嗓子。
傅真站起来:“母亲?”
宁夫人沉气:“我听说你们俩吵架了,过来看看。”
傅真与裴瞻对上了眼神,摇起头来:“没吵架。就是——”
“没吵架为何要分房睡?”宁夫人看着屋里,意味深长:“你的嫁妆可是我亲手置办的,没吵架怎么这屋里怎么你一件物事儿都没有?”
“就是就是!”梁郅站到了宁夫人身旁,跟个善财童子似的,“宁婶儿,不但没有五弟妹的东西,这床上也才一个枕头!”
傅真瞪着梁郅。
梁郅往宁夫人身后躲了躲,却又探出头来看向裴瞻:“老五!你个老爷们儿,心眼儿就针鼻子大,你没有容人雅量!这点坎都过不去,你让人小瞧了你!”
这乱的!
傅真吸气:“母亲,您先听我说——”
“你倒不如先听我说。”宁夫人目光深深看过去,“你们俩都是聪明人,打定了的主意根本容不下旁人插嘴。你们是吵了也好,没吵也好,是想上天也好想入地也好,谁拦得住?
“我只关心一件事。押解徐家老宅那批人的人已经在路上,连冗跑了还没抓到,皇长子身上还有疑点,朝中接下来多半是册立三皇子为皇储,可是三皇子体弱多病,还需要文武百官多加扶持。
“你们俩如今既然没有那个意思在一起过下去,也没人能强求,但做人不能不负责任,这个时候朝中大将军和离,是小事吗?这个时候把精力放在内闱事上,合适吗?”
傅真无言以对。
裴夫人也冲着裴瞻说道:“我的意思跟亲家是一样的,你们俩实在过不到一处,我们不拦着。
“但你们俩可想好,接下来这些事是查还是不查?关于宁老爷子的死,你们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要是追究,你们俩总得有一个要退出来,不然和离之后还牵牵扯扯,太没规矩!
“不象话!
“不是我们两家人的作风!”
裴瞻听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傅真,该办的这些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合离之后就不继续一起往下查了。
换言之,他们俩都觉得这些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
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心里分得开。
可是这帽子已经明摆着扣下来了,要是执意对着干,就有些不识大体了。
他朝傅真看去一眼,又看去一眼。
梁郴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几轮,这时候说道:“眉来眼去的干什么?老五,大局为重!世间多少貌合神离的夫妻,不还是凑合过了一辈子!你咬咬牙,怎么就过不了?”
说得裴瞻瞪了他一眼,傅真也瞪了他一眼。
苏幸儿掐了这嘴欠的一把,上前道:“只是说眼下这当口不便离,不是不让你们离!宁婶和裴婶她们的意思就是,这不是事情还没完嘛,完了之后你们爱怎样怎样,管不着你们!日后等你们离了,我再分别给你们另外做个媒!”
傅真被挤兑,眼神阴阴。
这丫头如今跟梁郴早就一个鼻孔出气,看来也早不跟自己是一路人咯。
他们俩不说话,裴昱瞅着恼火,曲起膝盖顶了裴瞻腿后一脚:“你哑巴了?!磨磨唧唧是不是爷们儿?!”
裴瞻打从凯旋接掌大营差事后就没这么窝囊过了,顿时没好气地回头瞅去,然后又看向傅真,闷声道:“我听她的意思!”
苏幸儿两眼骨碌碌地转起来:“她?她是谁呀?”
裴瞻咬牙:“你倒是说句话!”
傅真抬头笑道:“好,瞻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话音落下,屋里剎时静默了下来,仅仅一瞬之后,梁郅的噗嗤一声就打破了这静默!
裴瞻臊得倒吸气,这种称呼私底下叫叫他也就忍了,她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出来?
可是傅真还在往下说:“既然瞻儿现在不想离,那就不离。等到他想离的时候我们再商量。”
在场六个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裴瞻,裴瞻呆不下去了!
他一张脸越绷越紧,喉头连滚了几下,没提防岔了气,引出来一串咳嗽。
梁郅笑眯眯拍起他后背:“瞧你高兴的!别急,好日子还在后头!”
眼看着裴瞻脸全黑了,梁郅又笑嘻嘻地把他按着坐了下来:“好了好了,说正事儿。刚才说到哪儿?徐家下人都押送到哪儿了?……”
徐家人距京已只有百十公里,由于都上了囚车,原本快马一日的路程,延长到了两日。
蒋林当初带人去徐家老宅夜探后,留下了两个人盯着后续。因此后来徐胤被捉之后,朝廷派人前往潭州捉拿余孽,没费什么功夫就得手了。
不过由于当天晚上蒋林他们还是触发了徐家的防禁,使得行踪暴露,周谊和隐藏在老宅之中的护卫还是立刻有了动作。
就在蒋林走后的翌日,大批人撤出了潭州,留下的两名护卫人手不够,只能选择盯住周谊和他们府内的几个下人。
此番押送进京的,就是这几个人。
这件事情朝廷已有衙司在接手,裴瞻他们因为在大营当中担着重职,如今仅仅是参与。
这些消息大家也就是关注而已,日子几乎都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有差事的按部就班,没有差事的比如傅真,则在为自己筹谋余生的活法。
自从宫变事后,到如今为止都未曾正儿八经坐下来交换信息。
如今为了拴住这二人,大家不得不重新把这些线索给捡起来。
毕竟如果一定要他们俩接手往下查的话,去宫里求这个恩典,也不是求不到。
再把话往回说,事关宁老爷子的死——不管是多心还是真有疑,也还是得他们自己查出究竟才安心。
这么谈下来就直到晚饭后才散,走的时候,裴瞻和傅真二人同时送他们出来。
透过车窗看着门廊下站在一起的那俩人,苏幸儿收回目光说:“多般配的俩人啊!都怨你们,当初怪人家这个那个,这下好了,真散了看你们上哪儿哭去?天底下能有几个老五这样的英雄汉子?你们还嫌人家不够资格当姑父!”
梁郴点头:“是我们的错。”
苏幸儿又道:“强扭的瓜甜不甜,得先扭了再说,不能还没扭就下定论,日子啊,还长着呢!”
看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梁郴道:“你打算怎么着?”
苏幸儿狡黠地笑了:“你说呢?”
她这样的笑容下,秀美的双眼便勾起来一道细纹。
可是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那些年因为一力支撑着偌大梁家而操心操劳,以至于在同龄的女子里,竟徒添了风霜。
梁郴痴痴望着,搂着她的肩膀靠入自己怀里:“听你的。我也全都听你的。”
第332章 要成为一个受人钦佩的女子(求月票)
宁夫人是最早走的,因为苏掌柜那边派人来说有急事,傅真先送了她,又送走了梁家人,就与裴瞻回了院子。
一路上无话,因为裴瞻走得很快,实在是太快了,傅真才过了如意门,他竟然就已经拐弯跑没影了!
已经在门下候了不知多久的紫嫣碧玺连忙迎上来侍候傅真,觑她两眼后又忍不住问她:“奴婢听说,听说少夫人要与将军那什么……不是真的吧?”
今日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肯定有风声走出去,她们就算听说了也不奇怪。
傅真没有明确回话,碧玺又凑上来看她的脸:“奴婢觉得肯定不是。不然少夫人脸上不会有桃花。”
傅真转脸看着她:“哪有桃花?”
碧玺在她脸上四处都点了点:“这儿这儿,那儿那儿,全都是!”
傅真无言以对。
“碧玺,去打水来给少夫人洗漱。”
紫嫣叫走了碧玺,自己走上来,也对着傅真仔细看了片刻,然后道:“奴婢担心了一整日,就怕您意气用事。还好是虚惊一场。”
说完她拿起梳子给傅真梳头发。
这一夜院子里的灯光又直到快天明才熄。
裴瞻照常上差,傅真早饭后原打算回宁家见见宁夫人。不料才刚打发人出去,这边厢管事就匆匆来禀报:
“宫里来了两位公公传旨,皇上和娘娘要在干清宫召见少夫人!”
徐胤被成功捉拿之后,宫里就已经传旨下来,要对所有捉拿钦犯的人进行重赏,当中就有傅真的名字。
傅真也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个召见,只是她也知道皇帝这些日子旧疾又犯了,太子被诛之后,要多出许多事来要应对,嘉奖之事定然会往后拖一拖。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傅真成亲不久就已经有了诰命,此时也不需要多说,连忙喊来丫鬟们帮她梳妆更衣,匆匆前往前院领旨。
裴昱与裴夫人他们已经到了,和干清宫的大太监安亭等二人聊了有一阵。
两人面上喜气洋洋,这也不需要多问,定然是如心中猜测,帝后这是腾出时间来,要当面奖赏她了。
“原来这就是少夫人!”
干清宫里的太监都是人精,上一个在荣王府里见过了傅真的太监如是,如今这个又如是。
傅真应付这种场面话游刃有余,不卑不亢称了谢,打了招呼,就跪地接旨。
圣旨里头只是说召见,没有名言说是要奖赏,但是地点却选在干清宫,这就不言而喻了。
裴夫人听得拉起她的手来:“你这打扮太素净了,怎可这般去见皇上娘娘?快随我来!”
说着拉了她退出正堂,也不入内,就在无人处指点了她一些入宫的礼仪,以傅真前世的经验听来,这个只怕是把裴夫人毕生与宫里贵人打交道的经验都和盘掏出来了。
末了裴夫人才捧着傅真的脸左看右看,赞道:“顶着这样一张脸,就是再素净也谈不上不体面了。”
但她还是把浑身上下今日最贵重的一枝凤钗拔下来插在了傅真的头上:“来不及进屋了,去吧,娘娘问什么就答什么,稍微出点差错,娘娘也不会计较的。”
傅真深深点头,别了他们,上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