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杨奕抬头,眉眼里头也有着疑惑,“我不曾听他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虽然也不如常人强壮,可是一路跑过来,只是有些喘息而已。”
傅真屏息半刻,快速问道:“您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杨奕凝眉:“案发的时候是八月十二,我在发现凶手是东宫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那天应该是九月底。”
傅真紧抿双唇,估算着前番梁郴从太医院顺出来的燕王的方子,如果是九月底的话,距离七夕已经快三个月了,燕王的病已经好了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从小到大都被宫人和侍卫包围保护着的他,竟然大晚上的会摆脱所有人,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而且还刚刚好出现在他失散多年的亲哥哥面前,为何总觉得有些过于巧合呢?
“你刚才说他在庙里受了惊吓,是怎么回事?”
正在神思浮动之间,杨奕也提出了疑问。
傅真稳住心绪:“此事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燕王最近几年身体状况不佳,确实都是那年被惊吓过之后导致的。”
“是么。”
杨奕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点,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傅真道:“燕王当时突然出现,应该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是怎么确认的呢?”
杨奕望她一眼,露出了一些疑惑。
傅真忙道:“这两日我频频入宫,想说服皇后娘娘帮忙向皇上那边使力,尽快促成对西北那边的应对决策。难免对这些事情好奇,您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明示。”
杨奕收回目光,缓声道:“当时我也被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袍服,第一时间怀疑他会不会是东宫,不过很快从年龄上我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再后来,我自然也就从他的服饰猜出了他是谁。
“我因为也不想暴露在别的人面前,于是就在侍卫们赶到之前,当机立断捂住他的嘴,带他藏起来了。
“我本来对宫里人没有任何接近的意思,可是在我那样突然的挟持他之下,他竟然一点都不慌乱,哪怕我突然之间捂住他的嘴,他也不曾挣扎。
“于是我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也没有了最初的排斥。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把他放开了,他不但不曾惊叫,甚至平静的打量我,然后说,他觉得我很亲切。”
第361章 疑点太多了!
杨奕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比起刚才,他的语速已经缓下来了,充满了疑虑。
“后来呢?”傅真问,“你又是怎么向他坦陈身份的?”
“他说觉得我很亲切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想到了谁。我知道自己的五官相貌和父母颇有几分相像,不过我不愿意和宫里扯上联系,于是就没回答他的话。
“但他却自己往下说,他说我像他的父亲。还说跟我很有缘分,他一定要带我入宫去见他的父母。
“我自然不能去。可他也不让我走,他扯住我的袖子,说外面全都是侍卫,我根本走不掉。
“他引着我从草丛里去到了山上的禅房,然后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两个时辰,我没有向他说出来我的身份,但他自己猜到了。”
“他怎么会猜到呢?”
这不应该,就算杨奕长得跟皇帝有几分相像,可是在所有人眼里他已经失踪了,甚至是已经死了,燕王怎么会一下子就猜到他的身份?
“他看到了我耳后的胎记。”
傅真愣住:“他连这个也知道?可是当时连废太子和荣王都不曾知道。”
他们也许知道有这个东西,但肯定不知道长在何处,也没有去深思这枚胎记究竟有多重要,因为如果废太子知道的话,他们就不会平着关氏父子身上的扇子以及别样物事认定那就是杨奕了。
当然,事发当夜荣王父子行事匆忙,第一时间清理了现场,又搬走了尸体去焚烧,废太子也不曾有机会去查看。
“对,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原来就已经看到了我的胎记。”杨奕说到这里站起来,“当时我觉得,他知道这个也不奇怪,坤宁宫会告诉他的。”
“可是,皇后娘娘从来就没有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傅真忍不住脱口而出,“关于您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年都在派人寻找您,娘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燕王不但从中挑拨离间,而且看起来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掌握了许多东西!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为什么会关注这些?
如果不是对他失踪的大哥格外上心,又怎么会在第一眼看到杨奕的时候,那么平静的辨认那枚胎记?
来之前她本来还不打算过早地把皇后说的这些吐出来,只是想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
可是这么几趟深挖下来,燕王身上的疑点已经多到藏不住了!
“没有说过?”杨奕深如幽潭的双眼里也闪出一丝锐光,“她怎么会跟你说起这些?”
傅真沉气:“不敢瞒杨叔,今儿早上入宫,看到娘娘那般憔悴的样子,我不禁想到了她日夜思念的杨叔就在京城。
“于是就和娘娘聊了几句,也是抱着宽慰她的意思。
“方才这话是娘娘亲口说的,她说绝对没有对外吐露过半个字,所以燕王根本不可能知道!”
杨毅眼里已经浮现出了惊疑。
但他随后又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她的话不见得就做准,而且她既然派了人出来寻我,怎么能保证不会走露风声?”
“杨叔,我相信娘娘绝不会撒谎!”傅真目光定定看向他,“她是一国之后,而且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威望当上的皇后,身边留几个办事牢靠的人并不难!
“换句话说,她是权力在握的上位者,她身边的人不效忠于她,难道还有别的人更值得她效忠吗?
“就算有,也绝不该是从未被寄予厚望的燕王吧?”
杨奕侧转身,咬着牙关望向门外一言不发。
“我知道您必然有心结,或许燕王也没有在你面前有过别的企图,不然的话你早就提防起他来了。
“可是,就像先前我说的,燕王刚好出现在您的面前,这件事情太巧了。
“他能够一眼认出您,而且在看到您的胎记之后,竟然一点也不曾慌乱,他那么笃定您的身份,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您还活在世上呢?
“又或者说,他是否早就知道废太子在白玉胡同干的那件事,他知道死去的不是您?”
杨奕定定的站在原地,眉头越皱越紧。
他多年在外闯荡,屡次历经生死,本身就有自带的威严,此时这凝眉沉思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冷肃之气。
“如果坤宁宫的确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话,而他在那年见我之前也的确大病过一场,那么,当天夜里他出现在我面前,确实有蹊跷之处。”
“所以说,我们现在应该冷静对待此事。”傅真跨步上前,“为了妥当起见,还请您日后和燕王见面的话,稍微留个心眼。”
杨奕扭头看了她一眼,沉下一口气来。
“我与他见面次数也并不多,七年前见过一次,三年前见过一次,昨夜里又见过一次。”
他竟然主动把昨天夜里见面的事说了出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傅真暗中松了一口气,把戏唱到底:“怪不得您不让护卫跟随,原来是要去与燕王见面。”
“我的确猜到他应该会在那里等,因为之前的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在那里。不过我跟他相见的这几次面,除去彼此寒暄,他的确没有流露过什么企图。”
说到这里他转了转身,目光凉凉的扫过来:“我相信关于这一点,昨天夜里你们听到后,也能够证实了。”
傅真大窘:“我们……”
杨奕把目光收回去:“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否则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急于在我面前露出马脚来了。”
傅真脸臊的通红:“杨叔英明神武,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实话了。”
“不过我们确实不知道您去和燕王见面,本来我们只是想去保护您,结果到了龙泉寺,就看到了燕王的人。”
杨奕道:“不要紧。我说要瞒着你们,自然不会那般大张旗鼓的去。”
傅真怪不好意思的。
但既然他这样坦诚,自然也没有扭捏的必要。
想了下,她说道:“谢大人还在外头等着咱们,他是徽州谢家出身的名门子弟,学识渊博,为人也十分中正,杨叔或许也会有兴趣与谢大人结交结交?”
她虽然觉得皇后的一片苦心也应该让杨奕尽快领会到,以便阻止燕王继续夹在当中挑拨,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提醒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当下再使劲恐怕适得其反。
杨奕闻言:“难怪先前一见他就觉得气度不凡。原来是徽州谢家的后人,倒是失敬了。”
傅真笑着往外走:“那我们就出去喝茶吧,顺便我打发人去找找敏之,看看他那边的事情办完了不曾?”
二人走出了院子,很快便把刚才所议之事搁置了下来,沿途说着些家常,就来到了谢彰与宁夫人吃茶之处。
而此时在南城一家不太起眼的饭馆里,裴瞻与程持礼及常绍刚刚用完了饭。
两斤酒喝完下来,气氛已经融洽很多了,常绍打开了话匣子,把素日在燕王身边当差之事都当典故说了出来。
裴瞻面不改色,话也不多,只管给他们倒酒,程持礼是个好话搭子,每当常绍一个话题说毕,他又生出新的问题来了。
酒喝完以后常绍就主动说道:“燕王殿下当年受惊的城隍庙就在隔壁胡同里,卑职这就带将军过去。”
裴瞻没急着走,攥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只是一时好奇想去看看,你回头该不会跟别人说起这事儿吧?”
常绍显然是没想到过这层,但裴瞻竟然提到了,他当然会意:“裴瞻放心,卑职并非多嘴多舌之人。”
他虽然不知道裴瞻为什么如此关注这件事,但燕王即将成为皇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而裴瞻身为臣子,这种事传到有心人耳里,多半也是不利。他自然该知道怎么做人。
裴瞻听到此处就点了一下头道:“你这性子倒颇对我的脾气,你们常家也是将门,将来有什么难处,不用太见外。”
这话背后的暗示,常绍岂有听不懂的?
他们常家不是擅长钻研的人家,但有机会摆在面前,谁又会嫌硌手呢?
常绍简直喜出望外:“多谢将军赏识!若有差遣得到卑职之处,也请将军尽管吩咐!”
裴瞻放了杯子:“走吧!”
两条胡同的距离,驾着马片刻功夫就到了。
这座城隍庙在胡同中间段,是所在民坊的东南向。
这庙占的位置不小,但胡同里曾经是圈给外邦商人专门的住所,朝廷停止对外行商多年,房屋也空下来了,大多破旧不堪,故而庙里早就断了香火。
程持礼推开蛛丝缠绕的庙门,那门竟然哐哐一下倒了下来,拍出了一大片灰尘。
裴瞻皱眉看看四处:“七夕花街应该离此处还有两条街的距离,为何当天夜里燕王殿下会经过此处?”
“当月他们是微服出行,据说返程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阴沉了,为了抄近道尽快回宫,只能避开人多的街道。”
“那为什么会偏偏选在这废弃的破庙之中?城中那么多干净的商铺,还有那么多在朝为官的官户官宅,随便进哪一处不比这好?”
常绍支吾着:“卑职不曾深究这个,兴许事先没有做好安排,途经此处突然下大暴雨,只能就近选择地方了。”
裴瞻没有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