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旸听到这儿又与连翌对视了下,然后抬抬衣袖,示意他看己身上:“此物极为要紧,带在身上多有不便,这恐怕难以办到了。你也知道,我俩来的时候行李都未曾有,也不存在欺瞒你。”
罗照嘶了一声,摸起了下巴:“可若看不到,我又如何能证明你们所说的是真的呢?我罗某人放弃这中原大国的将职叛去大月,可不容易。将军能不能入关与邬军会合,全在罗某一人掌握。还请将军谅解。”
连翌右手握住了刀柄,目光盯着连旸等他示意。
连旸沉默半刻,看到旁边有笔墨,便取了过来说道:“虎符的确不在我身上,但我却可画与你瞧瞧。虎符上刻的都是东兹皇室之图腾,非我能随意杜撰得出来。山下驿道上亦有不少东兹客商往来,你拿着去打听打听,或许能问出来其物之虚实。”
说着他信手提笔,就在纸上画了枚半月形的图样,仔细一看的确是虎符。
罗照拿在手上看过,折起来道:“如此也成。只是这么样一来,就得花上些时间,还得委屈公子再暂居两日了。”
连翌沉脸:“梁郅的人都已经搜过来了,如何还可拖两日?你莫不是故意如此?”
罗照起身:“将军不信我,又如何来寻我?”
连翌脸色顿变,却被连旸按住。
连旸声色自若:“只要罗将军能有办法将梁郅引开,我二人多呆两日也无妨。”
“还是公子痛快!”
罗照说完伸手示意:“那么二位稍安勿躁,且喝些茶,我这就下去安排核验。”
连翌绷直着身子,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把阴鸷的目光收回来,看向连旸:“这厮过于奸滑,也不知会不会有变故。”
连旸扬起下颌:“你打发人去盯着他不就是了?”
连翌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根墨玉圆筒,然后挑了只刻了字样的银管插进去,走到窗边用力一吹,那细小的圆管就如针芒一般飞发出去,飞向了远处营房以外的树林之中。
回到桌旁,连翌又道:“幸亏主上未曾将虎符带在身上,否则这姓罗的要真是靠不住,岂非很有可能直接在此地将主公拿住?”
“虎符乃我复国大计之最最要紧之关键,自然不能随身携带。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连旸深深望着罗照离去的方向,“姓罗的虽然在我们掌握之中,过往的把柄也确实证明他是个贪财小量之人,能够为我们所用,但眼下毕竟是要紧关头,没到他给我们打开关卡那一刻,便不能对他完全放心。”
说着他拧开指间戒子上的戒面,洒了些粉末在面前沸腾了的茶壶中,提起来给他道:“这大冷天的,拿去罗将军屋里温上,让他回来后暖暖身子。”
……
梁郅和程持礼都是裴瞻发话带过来的。
这几日裴瞻就在大营里与高常远盘算对策,也没见他们拿捏出个明确的章程来,去问了几次都只说听命行事即可,梁郅二人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来终于下了个命令让他们分东西沿线搜寻,这不纯属是无用功吗?
整个大营涉及的地界全给搜寻过了,要能搜到不是早就该得手了吗?
但军令不得不从。
搜了几日,这日便绕过了两座山头,到了羊角隘的地界。此地还连着驿道,且附近就有驿馆。
梁郅想了想,便在寒风里挥手:“分成五拨,四面各一拨,再余一拨上驿道瞧瞧。”
这一片多是荒土,便是有林子也不过是稀疏的几棵树,根本不可能长时间藏人。唯独驿道人来人往,驿馆停留的人也多,或有线索。
把人打发走后他也下了马展开搜索,二里地还没走完,打发去往驿道的那拨人就回来了俩:“将军!驿道上发现个鬼鬼祟祟的人,拿着张绘着奇怪图案的纸专找东兹来的客商打听!人带回来了,就在后头!”
梁郅直身望去,果见前方有士兵押了个人走来。
待人到了跟前,将士们便把人往地下一推,将纸递过来:“将军请过目!”
纸上画着个半月形的繁复图样。梁郅定睛细辨,看了几眼后就皱眉道:“这是东兹的东西,这哪来的?!”
伏在地下的人偷觑着他,不肯出声。
梁郅便踹了他一脚,又弯腰揪起他的头发。
这人的头被迫提了起来,可他即便被吓得血色尽失,也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梁郅发狠,捏住他的嘴巴,可在看到他张开的嘴里一条断舌之后,他不由地愣住了!
他问旁边士兵:“哪发现的?”
“就在驿馆里头,他跟路过客商比划个不停,因为但凡他找过的人都是东兹那边来的,小的觉得奇怪,就带来了。”
梁郅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扭头往羊角隘卫所方向瞅了两眼,而后缓慢地望着地下,然后把图塞入怀中,直起身道:“带回去!”
第381章 有问题!
大营的楼台上,黑压压的天幕下盘旋着几只鹰隼,裴瞻伸长手臂,一只鹞子鸣叫着落在其上。
灯火之下,蒋林拿着手里的军报上前:“沿线二十三道岗哨的情况皆回传了。重点的几道目前都无异状。”
裴瞻抖了抖手臂,放走鹞鹰,然后拆开军报看起来。
“老五!”
这时楼梯下传来梁郅急急的呼唤声。裴瞻抬头,只见梁郅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了跟前:“我有情况!”说完他往后一挥手,先前跟随他前去的士兵便押着那哑巴走了过来,然后他把怀里的月形图样递上:
“方才我到羊角隘的时候,发现了此人拿着这物在驿馆找东兹人接触。你快看看!”
裴瞻皱眉:“这上面的刻纹,为东兹皇室专有,这是金家的东西!”他抬头看着地下的哑巴:“审过了吗?”
“他说不了话,但是,他后衣领子内缝着戍边士兵的徽记!”梁郅一口气说出来,然后快步扯起哑巴的衣领翻给他看,“你看!他不但是咱们西北大营的人,而且看编号还是羊角隘岗哨的人!”
“羊角隘?”裴瞻眼底锐光浮现,“罗照的地盘?”
当初率领大军凯旋前,沿线所有的哨点都是裴瞻亲自布防的,这里的地形他当然清楚,并且这些年边塞更换的将领,都会抄送一份给他过目。
这几日跟高常远关在大帐里看舆图,罗照即使仅仅是个百夫长,由于守着要塞,这个名字在他们的言语间当然也出现过多次。
“正是那里!罗照此人是个老油条,西北服役多年了,一直在沿线各个岗哨轮值着,也没什么长进。我看到此人衣领内的徽记后,怕打草惊蛇,就假装没看出来,以天黑了为名把人先带回来了。”
裴瞻凝眉望着瑟索不止的哑巴:“你做的对。先把人押下去,好生看管!然后带领一批精锐赶往羊角隘,我随后就到!”
“是!”
梁郅旋即领命下去。
裴瞻看着手上的半月图,随后挥手招来远处的蒋林:“把羊角隘的地形图拿来,再传话给高将军,让他来见我!”
楼台下不远处的将领听闻忙道:“回大帅,高将军不在!”
裴瞻凝眉:“去哪儿了?”
“一个时辰前出去了,未曾留话说他去哪儿……”
裴瞻收回目光。
静默半刻后他忽然间再看了眼手上的图纸,又说道:“杨先生呢?!”
……
罗照拿着连旸绘的图这一出门,便直到天黑还没回来。
整个下晌连翌便伴着连旸留守在屋中,浑身神经紧绷,不曾丝毫松懈,以免放过外头的任何动静。
毕竟梁郅带着人正往羊角隘这边赶,他们脚程再慢,天黑时分也一定会到达。
当时在营盘镇里,因为提前早有了撤退的准备,连旸还能够泰然自若,此时此刻裴瞻来的如此之急,且西北沿线要塞又看守得如此之严密,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已经没有办法从容了。
这么多天他们一直都在寻找攻克的契机。那日连翌意外得知曾经打过两次照面的罗照竟然被调来守住羊角隘这个重要据点,联络上了之后,到了此处一看,姓罗的一个小小的边塞百夫长竟然身穿绫罗绸缎,果不其然是个贪财之人。
连旸有的是钱。能砸开生路的钱财,算得了什么?就怕他不贪财,也不贪权。
眼盯着沙漏一点点的漏下,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夜色完全覆盖了大地时,罗照派去验证那半枚虎符图案的人被梁郅逮到抓走的消息也传来了。
人被梁郅抓走了这不是件好事,但梁郅走了却也值得松一口大气!
连旸默默长舒了一口气,给自己斟了杯茶,门外罗照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罗照披着月色回到屋里,刚在桌畔坐下,连旸二人就走进来了:“罗将军这一趟可去得久。”
连旸示意连翌将门关上:“这一下午,你可把事情办妥了?我画出的那半枚虎符,你可曾去应证过了?”
罗照望着他:“应证倒是已经应证过。可事情不妙,我派出去的人,被梁郅给抓走了。”
连旸扬眉:“这我知道。”
“你知道?”罗照望着他,“那就好办了。你可知道这么样一来,我已经有风险了?”
连旸扬唇:“查不到你头上,因为我知道,你安排过去的人是个哑巴。
“罗将军好心计,那哑巴说不出话来,就算落到了梁郅手上,也不会招出你。”
罗照看他一眼:“如此说来,还真的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
“罗将军见谅。你也知道在下的处境,难免会多小心一些。”
罗照望着地下:“你们足不出户,却连这些全都知道,看来我已经别无他法了。”
连旸道:“我一直认为罗将军是个明智之人。”
罗照看向他:“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
连旸目光微闪,反而没动:“你真的想好了?”
罗照转过身来:“难道不是你已经答应过我,会给我三品将军的头衔?来日入主中原,还让我在朝堂担任重职?”
连旸眉头微蹙:“没错,这些都是我允诺给你的。”
“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连旸说不上来。这个结果的确是他一心祈求的,但突然之间如此顺利,又让他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羊角隘两侧都是高山峻岭,通过关卡进入之后,只能往前或者退后,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你放我过去之后,该不会反悔吧?”
一旦他反悔,从后方追上来,即便埋头往前走就是生路,但他们仍然有一半的机会被抓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宁可现在就结果了他。
罗照目光不闪不避地望着连旸,然后走回两步停在他面前:“梁郅刚才抓到我那人的时候,已经到了我羊角隘的地界,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走吗?”
连旸眯眼:“为什么?”
“那哑巴士兵的领子上,有我西北边塞士兵的徽记。而且还正是我羊角隘哨点的编号。”
连旸倏然敛色。
“我故意让他这件衣服穿在里面,他答不出话来的时候就很容易让人发急,在推搡发现到之后,梁郅怎么可能会不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