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由于始终不见杜三夫人他们的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回传,大家也完全猜不到究竟这半日里已发生了什么。
裴瞻领着人沿着大路搜寻了十来里路,黎淮就匆匆来报告:“真姑娘的护卫抓到了两个逃蹿的傅家护院!正是傅家庶女带出来的四个护院其中之二!
“据他们口供,杜三夫人被押去了前方山上山神庙,真姑娘把他们打翻后,也上山了!”
裴瞻勒住马:“她打翻了两个护院?”
“正是!还夺了他们的刀,驾马上山的!”
裴瞻定了半刻,立刻打马往前。
他早看出来傅真会武功,但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被他追了一条街就倒地不起的傅真,竟然能打翻两个护院,还有胆子敢闯进匪窝救人!
她只是个有些许手段的大户千金,她不要命了吗?……
快到山下时,太阳已经下山,林子里只依稀看得见路了。
头顶不时有飞鸟掠过,路两旁的草丛里又不断有奇怪的物事蹿来蹿去,杜三夫人紧紧地抠着傅真的肩膀,既怕有野兽来,又怕傅真背不动她滚到林子里去!
于是最后的这段路,竟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熬。
就在她浑身绷得跟弓弦一样时,傅真突然停了步:“山下有人!”
杜三夫人立刻支起耳朵,果然就听到静谧的山林之下传来了隐约的呼喊声,而且这一抬头,她竟也看到了林子外的天光正透过林子缝隙照了进来!
“太好了!”
她溃散的精神顿时恢复了大半!
傅真高喊了几句,只听下方有人高呼应声,随后马蹄声纷至沓来!
裴瞻的马自然比所有人都快,拐上山道后,只见林子里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一道人影,薄暮之下,她纤细的身躯之上还背着个人,他凛目望了望,旋即下马迎了上去!
“姑娘!”
先一步进了山道的张成杨彤箭步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将她背上的杜三夫人扶下地,而后紧张地打量一身血污的傅真:“姑娘您伤得重吗?可用小的命轿子来抬?”
这时候山下的傅筠和杜谡等人也陆续到场了,杜三夫人哇地一声哭倒在杜谡怀里,弄得原本一脸焦急的杜谡老脸尴尬得不行,却也还是伸出两手将她环住了。
傅真遇到了他们已觉得松了一半,此时卸去背上的重量,就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里回复了张成他们,又问了几句傅夫人的情况,忽然就发现了人群里的裴瞻。
裴瞻走向她,意味深长道:“傅小姐好胆量。”
傅真活动着酸胀的胳膊,扯了扯嘴角:“裴将军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您看我都把人救出来了,您才来,早些来我不就不用遭这罪了么?”
特么的,谁来不好,竟是他来了!
她拼了老命就是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他这一来,那还捂得住么?这小子本来就对她疑东疑西的,如今知道他们傅家竟然干出了绑票的事儿,还不得往死里硌应她?
早知道她当年就不追着他让他喊姑姑了,这一定是报应!
“我要是来早了,傅小姐岂不是就逞不了英雄了?”
裴瞻淡淡应道,目光在她已经被尘土和血迹污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身上停留下来,然后他侧首:“把黎淮叫过来,让他护送傅小姐回府。”
傅真道:“我还没——”
“傅小姐,”裴瞻垂眼睨着她,“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乖乖听从安排,立刻回府呆着,哪里也不要去。
“就算杜家不告官,镇国大将军府稍后也定会要寻你问话,要是不听劝,回头吃亏可不止是你。”
傅真屏息望着他,真是好大的官威呢!
她特么只是想跟杜三夫人就地立个退婚的文书啊!
但她还是妥协了:“好吧。”
然后她指着后面的山上:“绑匪都被我绑在了山上的山神庙,裴将军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反正都已经瞒不住了,还不如乖乖卖个好。都是柳氏和傅柔惹的祸,竟然把他给惊动来了,还不知道他打算怎么着?她还得顺路找机会游说游说。
只是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裴瞻看不出意味来的目光……
“你把绑匪绑了?”
裴瞻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没有了方才的揶揄。他再次扫视着傅真身上的血污,神情让人看不懂。
傅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避免说多错多,她俯身道:“那我去跟杜三夫人打个招呼,这就回府。
“还请裴将军高抬贵手,有什么事你回头随时来找我,只是请千万别将此事捅出去,就当是为了杜三夫人的名声着想。”
方才她看了看,来的只是傅杜两家的人和裴瞻的人,那么就算城里有议论,呆会儿杜三夫人好端端回了府,也不会生出什么谣言来,要相信杜家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只要裴瞻不节外生枝,这件事情基本上就可控了。
傅真说完之后就走到杜家车驾跟前,朝刚刚哭完一轮,被丫鬟扶上了马车的杜三夫人施了一礼:“让夫人受苦了。夫人休整好后,可随时来信告知傅家退婚事宜。傅真必当第一时间到场。暂且就先告辞。”
杜三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半日都怔怔地没有出声。
杜谡纳闷:“那是谁?”
杜三夫人瞅着他:“是傅家的大小姐,诚儿的未婚妻……”
杜谡顿了下之后立刻暴起:“是她?!原来真是这个祸水!回府我就写状子!必当告得他们傅家永世不得翻身!……”
“你还回不回?!”
没等杜谡把话说完,杜三夫人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车帘一拉,把他隔在外头一愣一愣地。
第92章 原来还是个行家呀!(二更求票)
直到傅真的马车上了回城的大道,裴瞻才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山头:“上山!”
山道崎岖,夹在密林之间,几乎只容一人进出。
裴瞻驾着马行走其间,想到杜三夫人向丈夫哭诉的时候就表示在上山前就扭伤了脚,那就是说,这整个下山一路上都是傅真背着她的。杜三夫人体型不说多胖,比起傅真那身子骨宽出了也将近一倍,她是怎么做到?
在他花费了两三刻钟才纵马到达山神庙前后,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驾马上山尚且需要这么久,徒步所花费的时间显然更长,那这个过程不就更艰难?
“将军!”打前站的郭颂从庙里探过一番后快速出来,“里面果然绑着四个匪徒,当中两个还受了伤,另有一女子断了条腿,看模样颇为危险,应该正是傅家那位二小姐!据他们所述,的确是傅家大小姐绑的他们,而且除她之外没有帮手!”
裴瞻旋即下马,大步走进庙中。
护卫们点起的火把照亮了地上的几个人,裴瞻逐一看着他们,而后在他们惊恐的目光里,打量他们的伤势,又察看他们身上的绳结。最后他来到奄奄一息的傅柔面前,蹲下来看起了她的那条断腿。
伤口在膝关节处,没有全断,却因为下刀太精准,废肯定是废了。
再看她另一条腿,是被击伤的,没有伤口,可是伤处已经肿成了老大一截。比起砍断的那条报的,更是纹丝都不能动——不用说,股骨肯定折了。就算是能医治,日后也顶多是站立,定然走不了路。
还有她的手臂,是从肩膀处脱落的,关节碎了。
这些伤处都没有重复的印迹,显然是一招之后的结果。
对外行人来说,这是做不到的。
但若是行家,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只要找准下手的那个点,不需要太大力气。
如此利索的出手,可见傅真果然是个老练的行家。她虽然没有强劲的力道,可是在应敌之上,她却有极为丰富的经验。而她只身一人勇闯险地,也足够说明了她具备沉着冷静的武者修养。
可是那么瘦弱的她,连翻个墙的轻功都不俱备的她,是怎么练出这么娴熟的身手的?
一般女子看到这情况都会心怵,传闻中足不出户的她,怎么会斯空见惯般淡定地应对这些?她这份胆量和见识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如此果断地阻止了事件恶化,这份敏捷的反应力又是怎么练的?
事情是傅家弄出来的,她作为傅家人出手善后合情合理,可却不是理当如此,没有人会要求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姐承担这份责任。
裴瞻也不是没见过厉害的女子,可傅真身型实在太瘦弱了,她竟然能够从六个人的手上——哪怕这些人的功夫都不够瞧,那也是实打实的六条汉子,她能从他们手上救下杜三夫人,还背她下山,如果不是有着极其强韧的意志,她如何能够单枪匹马完成这一切?
他捡起地上一枝发钗,看着上头一个“真”字,凝眸看了片刻,站起了身来。
“带他们下山。路上让他们把事情经过都招出来,任何细节都不许隐去。”
……
傅夫人打发黎淮出去后,立刻让黎江把傅嘉接到身边,这边厢趁着手头银子好使,让收服了的那些护院把齐嬷嬷押到了荣福堂,然后将荣福堂大门一锁,自己掌着钥匙,找了金珠亲自看住!
等傅嘉到了身边,便让他寸步不离自己,这时张成与碧玺回来报讯,傅夫人如遭五雷轰顶,一面怒骂柳氏不干人事,一面担心傅真出事。
好在张成想到了那两个被傅真策反了的师侄尚有一个在府里,便传了他过来,让他即刻回师门找些人听候傅夫人差遣。
有人手就好办了!
傅夫人先安排人去衙门里通知了傅筠。
傅筠回来路上连摔了好几跤,知道他的小妾闯了大祸,此时此刻在傅夫人面前半点底气也没有,立刻带人出去去柳氏抓了回来,紧接着又出城去寻杜三夫人与傅真。
傅夫人留在府时里,把柳氏打了个皮开肉绽,让她在供辞上按下手印画了押,然后将她锁着,又打发人把柳氏的住处搜了个底朝天!
这一搜别说那些被截去的绸缎财物了,就是她跟了傅筠之后还与昔年当外室时认得的男人勾扯的证据都找了出来。
傅真马不停蹄地回了府,傅夫人早就迎出门来了,母女俩早上才相见,如今不过短短一日,便皆不由得相扑入怀,劫后余生般痛哭了一场。
尤其是傅夫人,她才从前番的悲苦中抽离出来,今日又遭了这一惊吓,整个人绷了一日的弦彻底松散,抓着傅真的手再也不敢放开。直到再三问过确实没有落下什么了不得的伤,傅夫人才放下心来。
傅真将已经答应了杜三夫人退婚之事告之,傅夫人也没有丝毫迟疑就点了头:“我原本就没有拿这婚约要挟杜家之意,只不过盼着他们有点担当。
“如今弄成了这样,高低都无所谓了,改日我便亲自登门,把这事给做个了结。”
傅真道:“多谢母亲不怪我擅作主张。”
“说什么傻话?”傅夫人抚着她的脸叹气,眼泪又出来了,“比起你的安危,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就算真找不到好夫婿,我就金屋银屋养你一辈子,又有何妨?!”
傅真抹着眼泪笑了:“正是,好日子还等着咱们呢!”
这里说了一回话,外头来人说傅筠已经在山下接到了傅柔,正已经往回赶了,傅夫人便催促傅真:“先去梳洗梳洗,然后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整日都没进食,还受了这么一番折腾,身子可扛不住。
“等他们到家,这次我得好好跟他们算个总账,就先不陪你去了,我让金珠跟着你。”
傅夫人说着唤来金珠,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侍候。
随后一面打发人去请大夫回来给傅真看看伤病,和探傅筠他们几时到府。一面回访打开箱笼,将当初接手这宅子的所有文书,全部都拿了出来。
第93章 我可是你的衣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