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傅夫人望着她,“真儿你回房罢。”
狗逼急了也会跳墙,虽然姓傅的和柳氏再怎么收拾也不为过,但是他到底是爹啊,万一他真不要命了要行使父权,真儿这身子骨,哪里顶得住啊!
再说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哪摸得着都察院的大门呢?
傅夫人觉得,傅真虽有一腔勇气,却也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
傅真自然是不怕的。
衙门里那些门道,她哪里有不懂的?既然敢屡次放狠话,自然也有她这么做的道理。
傅筠与柳氏母女着实过份,她不给他们个下马威,日后难做事。
不过傅夫人的担忧她也明白,傅家这摊子烂事实乃沉疴,并非抓着手头这点事就能根治。
如此她听话地退后半步,免得傅夫人为难,选择了息事宁人。
“谁许她走?谁敢让她走?她今日屡次挑衅于我,还没个说法!”
只是傅真愿意罢休,傅筠却还没打算放过。看到傅真意欲出门,他又在后头咆哮起来。
傅真听闻此言,扯了扯嘴角后便又转回身来。
“听说父亲今日上山,是为了谋求前程,我听说涂大人的夫人跟定国大将军程家是表亲,两家来往很是密切。
“可巧,上个月我和母亲在街头抓药的时候,正好碰上定国大将军的夫人在胡太医的亲侄儿医馆里,父亲要不猜猜,她跟小胡大夫说过什么?”
仍在气怒中的傅筠听到此处时忽然顿了顿,随后他眼中有锐光闪过。
“她说了什么?!”
胡家是世代太医,小胡大夫虽然只是太医的侄子,但是却在京城开了间店堂不大名气却很大的医馆,时有达官贵人不但传医登门时,会亲自前往求医。
他连个涂骏都求见无门,像定国大将军这样的门第,更是他傅筠无从高攀的。
二十多年前,当今天子平定天下后荣封了多年来伴他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将。
文臣以军师顾家为最,得封太子太傅,官拜正一品,执掌内阁。
武将则以裴、梁、程、杜、何五位大将军府为最,分别赐以护国、抚国、定国镇国、卫国五个大将军之世袭三代之爵位。
在这六位之上,就是皇上],就算是身为皇上唯一血亲的荣王,当朝仅有一位的皇叔,也不及战功赫赫的他们权势之重。
即使二十多年下来,这些元老们大多已经逝去,家业大多传到了他们的子弟手上,可提到朝堂,这五府仍然是让人敬畏的存在。
去年冬天才自西北挂帅,取得决定性胜利而大捷凯旋的裴家是何等的荣宠,自不消说。
原本连失两位战功赫赫的父辈,眼看着有式微之象的梁家,因为二代抚国大将军梁郴孝中挂帅逆转了战局,还夺回了失去的大周几座城池。
虽然因伤退阵不曾获得首功、但也仍然有加官晋爵的梁家,如今又恢复了昔日七八成的荣耀。
另外三家的老将军们也是故去的故去,年迈的年迈。
但虎死不倒威,再怎么样,他们也比他们傅家要门坎高多了!
定国大将军府的程老将军已于四年前在西北殉国,如今掌家的是他的儿子程谓,这程谓将军也是戍边过的,如今担任着京畿十三营的都督,他们家中子弟也都在营中为将。
吏部侍郎涂骏的夫人是程夫人的表妹,而在打算找涂骏觅求升迁机会的傅筠自然早就打听过了。如果能请到程家搭线,那他升迁之事自然是十拿九稳!
但傅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竟猜不到!
傅真冷笑了一声,木然扫视着柳氏坐处:“母亲这些年操劳家务,十分辛劳,今儿却在个妾侍面前站了这么久!父亲,此事当真没个说法吗?!”
傅筠面肌颤动。
他看一眼傅夫人,再看向还在哼唧之中的柳氏,随后说道:“晴娘,你挪个位置。”
不过是挪个位子而已,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
“什么?!”
方才还半死活的柳氏一骨碌支愣了起来。
傅筠有些不耐烦:“让你挪你就挪!”
柳氏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傅真淡淡瞥过去:“你不把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该不会连当家的也不放眼里吧?
“那可就不是宠妾灭妻了,该叫奴大欺主了!
“眼里没主子的奴才,轻则才是发卖,重则必须打死!柳氏,你有几条命?”
柳氏身子一晃,又栽了下去!
她自打跟了傅筠,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想她当初带着儿女进门时,就连傅夫人这个原配也在老太太镇压下不敢对她说什么,今日一个区区傅真,居然敢如此对待她?!
而傅筠居然还真听了她的话,让她起身给宁氏让位!
“老爷!我可是给傅家生过三个儿女的,难道我连把椅子我都坐不得了吗?!太太自诩大度,却连这也要跟我抢?!”
柳氏颤着声坐回去,还哭着伏上了桌子。
傅夫人忍无可忍想上前,傅真却拦住她:“母亲是高贵的当家主母,何必自降身份跟个侍妾争论这些?”
说完她看回傅筠:“父亲,程夫人是程将军的表妹,从小青梅竹马,程将军十分爱护夫人,但程夫人为何不在家中请医,却要亲自出府,去小胡大夫的医馆,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傅筠捏紧了双拳,沉声看向傅柔:“把你姨娘搀起来!”
第13章 不孝之罪
他这边动了真怒,柳氏随即就收住了哭声。
傅柔赶紧上前搀扶。
待她们起来,傅真便也扶着傅夫人上去坐下来,而后冷眼看着傅筠:“父亲,柳姨娘见了主母,不用请安的么?还有,她身为侍妾,怎么能在了主母还没落座的情况下就落座?她如此猖狂,应该不是你纵容的吧?”
傅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已经不知第几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柳氏死扣着扶手,全身都开始颤抖了!
她今日在这小贱人手下,竟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还几次三番由她戏弄羞辱!……
“晴娘!”
柳氏尚未开口,便又得了傅筠的沉声示意,她死命咬着下唇站起来,看着上方端坐的傅夫人,胸脯起伏着走到她面前,躬身行起了妾礼。
“妹妹方才实在是情急失态,还请姐姐看在妹妹心疼女儿的份上,勿要相怪。”
说完她也端起了先前自己未曾喝过的茶,呈给了傅夫人。
那水抖得都洒出来了半碗,浇得她手背一片濡湿!
傅夫人接了茶放在案上,并未曾看她一眼,却也未曾趁机为难。
柳氏背转身,一口牙都快要咬碎!
傅真盯着她回了座,不忘敲打:“姨娘可得记住今儿的规矩,日后就照这么样来。要是不记事,你也不要怪我不客气。就算傅家没有家法,朝廷也是有王法的!”
说完也懒得再看她五彩斑烂的脸色,转向傅筠道:“那日程夫人跟小胡大夫说,她近半个月里已经咳过两次血,之所以不在家中请医,是为了不让程将军忧心。小胡大夫给她诊断后给出的结论,是程夫人脾肺有结,好在尚不严重。如果能取得百年以上的滇丹参为药引,服上两三个月必好。
“只可惜,由于近些年战乱不停,丹参也卖不得好价钱。云贵等地年头久的野丹参又极难采摘,当今市面上竟是难觅其踪。程夫人这样的权贵夫人,一时之间也难以遂愿。”
傅真上个月的确在小胡大夫的医馆见过程夫人,那时对方虽说脂粉敷面,但也藏不住面黄肌瘦的真容。
那样的贵夫人,即使是出来求医,也定不会让人知晓内幕,傅真自然不会知道她得的什么病,又跟小胡大夫说的什么话。
可是架不住如今傅真体内住的是梁宁的魂魄!
开国五将早就在征战中结下了深厚情谊,立国后彼此都论了结拜的排行,随着老一辈继续故去,如今几家什么情况傅真不知道,但六年前他们隔三差五地串门,她是亲口听程夫人说过她有咳嗽的顽疾。
如果不是因为咳症发展到了一定地步,她怎么会在六年后变成那副病弱模样?且还特地出府求诊?
至于百年滇丹参,那则是在程夫人走后,她亲耳听到小胡大夫跟医馆弟子讲述此物为药引,可治久咳肺痨等症,但可惜如今千金难求这番话而联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去弄一枝足够好的百年丹参?”
傅筠不觉坐直了身躯。
“涂大人为人耿直严肃,父亲不取取巧,怕是难以遂愿。”
作为熟知程家情况的傅真,自然有把握,一枝滇丹参能为傅筠叩开程家的大门。
而只要程夫人领了他的情,去涂家替他递个话,这升迁之事断不会成问题。
这么大的诱惑,怎么可能打不到动傅筠呢?
傅筠怒意不见了踪影,此时浮现出来的,满是权欲。
他原以为傅真一个闺阁小姐断断提供不了什么了不起的线索,不过是抱着姑且一听的想法,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点东西!
不但她说的这件事情确实有用,就连她提供的点子也很在理……
只是连大将军夫人都搞不到的药引,他难道能搞到吗?
想到这里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傅夫人。
傅夫人也正朝他看了过来,只是她的双眼里却有些鄙夷。
傅筠愠意又起。
宁家曾是皇商,宁父一力为前朝皇帝搜集过多少珍藏,在经营道上人脉之广,可想而知。
一枝百年的丹参而已,宁家自然有门路。
而宁父即使过世,傅筠也知道他却是还留下了不少可靠之人在各地铺子里替傅夫人掌管收支,这也是他和柳氏可以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却依然拿她没办法,依然只能让她安坐着傅夫人之正位的缘故。
由于宁父的遗嘱有交代,傅夫人一旦出了意外,所有宁家的财产包括傅夫人的嫁妆将一件都到不了傅筠手上。
而她人好好地活在这里,反而还能被压榨不少出来。
总而言之,就算他们对傅夫人在傅家的处境无能为力,但帮她寻点东西却是不难,丹参这种东西,毕竟不算奇珍异宝,还是能在市面流通的。
但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傅筠暗自气恨,却有了顾忌而不敢造次。他掂量了半晌,然后说道:“今日在山上,真姐儿先是欺负幼妹,后是忤逆不孝,冲撞为父,实在是行止放浪,罪不可恕。只不过念在她身虚体弱的份上,欺负妹妹一事,我且可饶恕。”
“老爷!”
柳氏还等着他发难呢,谁知等来这么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