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白卿卿浑身脱了力似的滑坐在地上,等白岩找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赶紧用衣衫裹住,横抱着带回家。
“哥,爹爹和阿锐会没事的,对不对?”
白岩心疼地看着怀里脆弱无助的妹妹,喉头哽了哽,“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他身为白家长子,这种时候还要妹妹操心,当初卿卿找他说起那个梦境,他还觉得荒唐可笑,如今可笑的却是自己。
他若再有些本事,就不会有人敢盯上白家,他应当再有些本事!
白岩收紧了手臂,“大哥发誓,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大哥答应你……”
……
城郊的槐树林是宣城踏青游玩的好去处,四五月槐花盛开的时候,一串串蝶形花冠缀在枝头,洁白如玉,香气素雅,沁人心脾。
过了花期之后,绿树成荫,也是个纳凉胜地,只有些宣城的老人说,槐,从木从鬼,阴气重,便是去玩耍,也要在日头落下之前离开。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一到傍晚,槐树林便空空荡荡,寻常人不会轻易往这边来。
白景怀在槐树林边下了马,手里提着长刀,神情戒备地往里走。
耳边只有虫鸟不间断地鸣叫声,他在一处站定,高声呼出白锐的名字,却只惊起几只鸟雀。
黑压压的林子里,风一吹过,悉悉率率的动静好像埋伏了无数的人,白景怀攥紧了刀把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我已经来了!出来啊!”
忽然,他听到一阵“呜呜”的声响,警觉地闪身,一道锐利的亮光从他身边擦过,钉在地上。
白景怀向后退了两步,看见白锐被人封着嘴绑着,躺在地上不断挣扎,声音急促焦灼,似是想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第153章 不肖子
在白锐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一身的黑色仿佛要溶在夜色里。
他一脚踩在白锐的腿上,说话的声音十分古怪,一听就是刻意在伪装,“英国公果然好胆量,只身前来佩服佩服。”
他“桀桀桀”地笑着,指着地上刚刚射过去的短刀,“用左手,在自己腿上扎一刀,我就放了他,如何?”
白锐在地上疯狂扭动,被一脚踢在腹部,疼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白景怀直接就要冲上去,那人吓了一跳,手里的刀横在白锐颈间才逼退他。
“呼,赶紧的!不想他死就赶紧照做!”
白景怀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白锐,双眼血红,慢慢地,从地上将那把短刀拿在手里。
一看之下,这刀上竟然已经沾了血,他猛地抬眼,“你对锐儿做了什么?”
“桀桀桀,我倒是也想,只是可惜了,上面的血不是他的,不过你要再不动手,那可就不一定了。”
“快点!不然我割开他的脖子!”
一声声急切的催促,白锐努力睁开被汗水刺痛的眼睛,看着他的父亲左手拿着那把短刀,朝着自己的腿高高地举起来。
白锐的手指抠进泥土中,指甲硬生生地裂开,他猛地想往脖子旁的刀刃上撞,却被那人识破,用刀柄砸了一下脑袋。
白锐脑袋昏昏沉沉,他想着自己为何总是闯祸,是因为知道有父亲和大哥在,那些不算什么,他可以永远是白家吊儿郎当的二少爷,什么都不必扛在肩上。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宁愿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白家二少爷死掉,也不想拖累父亲。
看着刀刃往下扎的那一瞬间,白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要冲过去,钳制他的人险些就没拉住,正想再给他一记把人弄个半死算了,耳边忽听“当啷”一声,白景怀手里的短刀飞了出去。
那人大惊,一瞬间汗毛孔都竖了起来,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
一道身影如风般袭来,那人当机立断松开手,手腕避之不及挨了一刀,他却顾不得伤,全力往林子深处逃。
宁宴没穷追不舍,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埋伏,他转回头,看着地上的白锐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地爬行,手起刀落将他身上的绳子割开。
白锐连滚带爬地冲到白景怀身边,“爹,爹你没事吧?让你扎你真扎啊?我就是个不孝子你做什么……”
白锐的头被白景怀的手揉了揉,他背过头去,用力擦红了眼睛,紧绷的身子不明显地颤动着。
宁宴将刀收回鞘中,“绑你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白锐稳住情绪摇摇头,“不知道,我想试探地问出来,但他嘴牢得很,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对了!爹,他们在后面杀了个人,用的就是那把短刀。”
宁宴眼神眯了眯,“在哪儿?”
“就后面不远,我带你去。”
三人很快去了白锐说的地方,果然地上有一人仰面倒着,胸口一个大窟窿,没气已经多时了。
第154章 准许
白景怀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大惊失色,“黄勋?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是他?”
宁宴眉头动了动,看了他一眼,“国公大人认识?”
“他是我当年的副将,与我并肩征战多年,早些年回了故里,已是好久没听到过消息,他怎么会……”
白景怀满是不敢置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宁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面色一肃,转身看向后方,那里亮起了星星点点不少火把,以极快地速度将他们包围住。
从火把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瞧见了宁宴愣住,“大人为何在此处?”
宁宴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我在何处,可还需要你准许?”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我等接到报官说这里出了人命官司,赶紧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大人也在。”
他目光扫到地上的尸首,又转到白家父子身上,一挥手,“先把人抓起来,地上的尸首也好好查验查验。”
他身后的人刚有动作,宁宴手里拿的短刀箭一样地飞出去,准准地扎在那些人面前的地上,刀刃尽数没入地里。
这下没人敢动了,宁宴凶名在外,又深受皇恩,惹了他必定没有好果子吃,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为首的那位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容,“大人,我等也只是例行公事,还望大人不要为难。”
宁宴此刻表情倒是不凶,甚至还能看到笑意,可他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瘆人,手看似随意地玩着腰间刀柄上的流苏,懒洋洋道,“这事儿我锦衣卫管了,在我面前死了人,难道要我当看不见?”
“这种琐事怎好劳烦大人?大人是为皇上效力的,做的都是大事,这些就交给小的们来处理就好。”
“你是觉得,锦衣卫衙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看着似乎有些着急,“这不是锦衣卫的大人们都不在这儿嘛,大人若想查案,不如我们帮大人把尸首和人送去衙门,这天儿燥热的,还下着雨,尸首放着总是不好。”
说着他就又要人上前去搬尸首,然而“当啷”一声,宁宴腰间的刀出鞘了,寒芒在夜色里被火把映出森森寒意。
他随意挽了个刀花,下巴抬了抬,“人?那不是来了吗?”
下一刻,宁昭带着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到这时官府的人才发现他们,心头惊出冷汗,这么些人,居然到跟前儿了才发现?
宁昭走到宁宴面前,“大人。”
“找人把尸首抬回去,不要让任何无关的人接近,否则唯你是问。”
宁昭心里一紧,对地上的尸首重视起来,没随便让人靠近,只挑了信得过的去办。
至于白景怀和白锐,宁宴特意“问了”了官府的人,“我亲自看着他们,你们可放心?”
“小的不敢。”
白景怀这会儿也已经品出了什么,回去的路上,他实话告诉宁宴,“我们并没有报官,那些人如何知道这里有命案?黄勋的死莫非是有人设下的陷阱?”
第155章 害怕
宁宴不在意地耸耸肩,“那必然是有的,不过大费周章不惜在天子脚下掳人,不会是只栽赃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护送他们赶紧回府,“回去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好让他们放心。”
白景怀对今日之事,由衷地感激宁宴,郑重地向他行礼道谢,“若非大人及时赶到,我这条老腿怕是保不住了,小儿的安危也未可知,老夫恐怕还要被冠上行凶的罪名,此恩此情,老夫铭感五内。”
宁宴不置可否,“顺手罢了,对了,这个给你。”
白景怀手里被塞了个圆溜溜的瓷瓶子,一脸莫名,“这是……”
他看了一下认出这是伤药,还是极好的伤药,白景怀就更莫名了,“老夫和小儿并未受伤,这么好的药……”
“您收下便是,总是有用的,另就是今儿都淋了雨,回去后让人煮点驱寒的汤,家里所有人都喝一点,嗯,无病强身。”
白景怀:“?”
宁宴真的亲自将两人送到英国公府门口,还没到跟前儿,他就看到门口有人影。
远远的,夜色朦胧,宁宴却居然一眼就辨认出了那抹纤细的身影,看着她扶着门框慢慢地站起身,看着她朝他们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宁宴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白卿卿已经冲到了白景怀的怀里。
白景怀听着女儿担心害怕的压抑哭声,心疼得都要裂开,忍着眼角的酸楚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爹爹这不是没事儿吗,怎么在这里等着,衣衫都淋湿了……”
然而白卿卿不像从前那样好哄,她像是年幼的小孩子一样,什么规矩礼仪都抛之脑后,在爹爹怀里放声痛哭出来。
哭声中满溢着她的担惊受怕,仿佛走丢的孩童,历经艰险终于找到了家人一样。
白锐急得在旁边团团转,“阿姐你别哭,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下次保准不会了,真的,我都改。”
宁宴站在两三步之外,手握成拳垂在身侧,眼里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家人进门之后,白卿卿又跑出来,深深地,深深地朝他弯下腰,那一瞬,宁宴脸上的肌肉紧绷住,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目送她先回去跟家里人团圆。
在英国公府外站了许久,宁宴的身形才有了动作,却没有回锦衣卫衙门,而是去了城东的一个庄子上。
飘着细雨的深夜,庄子里一处的灯却是亮着的,窗前矮桌上温着一壶酒,两只酒杯,屋里飘着淡淡的香气,被湿润的水汽浸润后,越发独特缱绻。
宁宴自动自发地在桌前坐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沾了酒液的薄唇却丝毫不见柔软。
裴凌舒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咸不淡,“怎么,后悔了?”
宁宴眼神如刀射过来,裴凌舒却是一点都不怕,还能嗤笑出声,“我早告诫过你,是你执意不听,我都不着急,你就非要利用这次的机会?”
第156章 后悔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宁宴冷冰冰地开口,“不过是将计就计,白家已经是被盯上,这次失败还有下次,再说他们也安然无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