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最老实,咚咚咚走过来,拎起林奶娘就拖出舱室,然后就听到“咕咚”一声水声,紧接着就是林奶娘大声呼救和扑腾声。
仿佛是有奇迹,晕过去的张婉儿迅速清醒,对着叶青拉扯起来:“你快去救人啊!你这个废物东西,奶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一辈子都恨死你!”
此时,张婉儿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双目赤红,扑打完叶青就往外跑。
河中,林奶娘挥舞着手在浮浮沉沉。
张婉儿趴在船边,努力伸手去抓奶娘,想将人救起来。
此时她哭得撕心裂肺,再不是刚才的装模作样。
奶娘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奶娘淹死。
荣雪跟过来就冷冷看着,脸上没有小姑娘的怯弱,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难怪安姨要学拳脚功夫,这打人的感觉就是畅快。
凭什么谁就该惯着谁,她此时已经能体会自己无理哭闹时,安姨和娘的感受。
她有一种想将人踢下水的冲动。
张婉儿哭得声音都哑了。
看情况差不多,荣雪才让黑豆将已经完全沉入水底,只看见咕噜咕噜冒泡的林奶娘提起来,倒悬在船边控水。
船舱里,叶青被张婉儿推得呆呆坐在地上。
金湛无声拍拍他的肩,对于他们几个没有成家,没有见过后宅妇人争斗的男人来说,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是那样梦幻,也算是真正上了一课。
男人的厮杀都是摆在台面上,血淋淋明晃晃。
后宅的厮杀就这样悄无声息,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可以牵扯到性命。
叶青听着外面张婉儿的哭喊,喃喃道:“因为我没有答应她搬进金府,婉儿就淹人,逼我妥协。”
他的想法虽然出了偏差,大概也是这样的。
说起来,若林奶娘没有认错人,只推了金豆子下水,然后再将人救起,说不定还真的让她得逞。
毕竟一个奴仆下人,没有牧哥儿精贵,只要人没死,这事就轻轻揭过无人追查。
是否住进梨花巷不好说,至少安春风要欠一个人情,住进金府是很有可能的。
叶青只感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那个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说年幼丧母,被人欺负,可怜无助的女子,其实一直在用“可怜”这条绳子绞杀别人。
就连陆家想塞妾进来的事,也是奶娘和张婉儿说的,其中有多少是真话,多少是假话都需要重新定夺。
被淹得半死的林奶娘又被拖回舱里,张婉儿跪坐在奶娘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再同情她,在叶青跟金湛眼中,这就是传说中的碎骨蛇。
看似一碰就断,孱弱不堪,却是毒性霸道,伤人无形。
他们可不敢自己枕边躺着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此时画舫靠岸,众人默契的走下船,船上只留下叶青和张婉儿主仆,该怎么收拾残局,是他自己的事。
安春风检查牧哥儿和豆子的情况,两个人换上干衣服,再喝过热茶就都没有问题。
金湛走过来:“安安,我和叶青会给牧哥儿一个交代,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
安春风只闷闷应一声,牧哥儿没事,她心里的怒火也没有了。
事到如今,叶青的这个亲事算是黄了,他若是还执迷不悟,那跟金湛的兄弟情也就算走到头。
本以为画舫游玩是一件花前月下的开心事,闹到今天这地步,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安春风没有说话,旁边金牧野开口:“父亲,儿子没事,你跟叶叔不要为不相干的人伤了和气。叶叔也是被人蒙蔽的。”
“嗯,知道!”金湛赞许的摸摸他脑袋,郁闷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在回梨花巷的路上,金湛没有骑马,跟安春风坐车同行。
“荣雪打人了!”
安春风沉默一晚上,终于说出这句话,话里都是欣慰。
“嗯!”金湛简单回应,没有反对的意思。
今天这场面,其实每个人都不好处理,只有安春风作为孩子母亲能追责几句。
要是那主仆二人一口咬定是“不小心”,这事多半也就不了了之,又不能真的杀人抵命,更不能将主仆送去京兆府。
但荣雪不同,她年纪小,做什么事都可以,谁都不能怪她不懂事,因为还有一个年纪大更不懂事的。
打了骂了,张婉儿也只能受着,无人同情。
而且作为崔御史的外室女,荣雪看似是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实际上在有心人眼中也会顾忌三分。
崔御史如今有意相位,金湛陈槐等人心中自然有数。
第277章 叶青退亲
车轮滚滚,气氛有些暧昧,安春风挠挠旁边金湛的手背。
金湛条件反射的一把捏住她的手,旋即像是被扎针似的飞快丢开。
安春风瞪他。
金湛绷着脸转头四顾,就是不敢跟安春风对视。
安春风气恼,掰过他的头面对自己:“你是怎么了?”
从那天晚上金湛夜入梨花巷,俩人有肌肤之亲后,哪怕看自己的眼神都已经在拉丝,就是不再跟自己有肢体接触,更不会晚上登门。
外面有护卫在赶车,金湛不敢有大的动作反抗,只捏住安春风的手放在自己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哑着声音道:“别来招惹我,我怕管不住自己。”
安春风抿唇笑起来。
在金湛带牧哥儿去上户籍那天,他吭吭哧哧问了一句话:会不会怀上孩子?
不能喝避子汤,要伤安安身体。
也不能怀着孩子办婚礼,那样安安会太累,对母子都不好。
在知道那天恰恰是安春风月事刚过的第二天,不会有孕。
金湛长舒一口气,自责定力不够,就处处防避着,只苦了他刚刚尝到滋味又得苦熬素着。
安春风知道金湛忍得难受,也不再撩拨他,只低声道:“叶青那里……估计会怎样说?”
虽然金湛说过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安春风还是想知道他此时的想法。
金湛叹息一声,将头靠在车壁道:“虽然多妾乱家,滥情败家,但遇上一个坏女人一样也败家。安安,你就很好!”
安春风想听的是想法,没想到是表白,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对叶青会怎样处理张婉儿,她感觉也不那么重要了。
这件事玉嬷嬷和荣雪也很关注,毕竟是荣雪第一次发怒。
当天晚上玉嬷嬷知道事情原委后,对动手的奶娘没有多言语,只说这种自幼带大主子的老奴最是可恶。
在正经人家里,小主子一大,奶娘都会远远打发出去。
“母亲辛苦养大孩子,要考虑的还是孩子以后能有多少前途。
可这种老奴养大孩子,考虑的是为自己能换来多少利益,能为主子远谋的太少。”
“当初张大人跟继母看好的订婚对象是金大人,可突然就换成叶青。
那奶娘还带着张小娘子在糖水铺子缠着金大人说话。
亲事从主子换成随从,私会外男,这些行为搁在哪个主母身上都不会发生。
现在想来,订亲之所以换人。
原因无他,就是金大人心性坚定,奶娘无法控制金大人。
一旦成婚,以金大人的脾气,奶娘露出企图就要被送走,这婚事对她无利。
那叶青一直都是长随,性格随和,没有自己的主见,最容易被拿捏。
只要拢络住叶青,有什么事什么要求,金大人看在兄弟情上只有妥协,这不就跟直接拿捏金大人一样。”
安春风和荣雪听得目瞪口呆。
叶青这些年一直都是金湛长随,曾经金湛也提他在兵马司任职过,结果被他以不喜管束拒了。
这种事也不奇怪,不是人人都有魄力和决断做带头人,当领导。
有人就适合当辅助,听从指挥。
让安春风佩服的是,这个奶娘一个女中豪杰,有眼力会算计,一把手就抓住两家人。
玉嬷嬷看一眼荣雪,笑着道:“她的算计再好,还是好不过我儿,雪娘这几巴掌算是将那些人的美梦给拍醒了,只要叶青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只是这个过程中,叶青要退亲、张婉儿要寻死是免不了的。”
荣雪见母亲夸自己,小脸红红:“女儿也是气她拿牧哥儿作法,一时冲动都没有想后果,要是弄得张婉儿真的寻死怎么办。”
她毕竟才十二岁,听到自己弄得人退亲寻死还是有些怕。
玉嬷嬷笑得意味深长:“心有所求的人怎么会真死,你不需要管什么后果,那些事都是她自找的。”
对女儿的突然懂事,玉嬷嬷是开心极了。
就连安春风说沈小郎中的态度,玉嬷嬷都只笑叹:“有缘无缘,以后再看。只要雪娘不自卑自怨,一切都好说。”
荣雪年纪还小,心性不定,说什么做什么都当不得真,只要不折腾自己就好。
第二天,百忙之中的金湛来梨花巷坐坐,也带来叶青的反应。
果然是叶青要退亲,张婉儿要寻死!
就连陆家人都找到金湛这里来了,要找一个说法。
对这样纠缠不清的内宅事,谁都没有遇到过,金湛想找玉嬷嬷讨个周全的主意。
因为按他金不二的做法,自然是将奶娘以蓄意杀人罪送进大牢,这样做就干干净净,连陆家都不敢再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