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青绸妇人也搭话道:“三娘子,不是当姨母的不心疼你。
伯文快三十了还没有子嗣傍身,郑家偌大家业已经就要落入旁支,你身为儿媳不能生子,这败坏郑家的罪业你可承受不起。
这里虽然是破败了些,可近在天子脚下,谁敢骗人。
你就是受些委屈,只要怀孕,那就是郑家的功臣!”
三娘子彻底无语,只有泪水长流,面如死灰。
就这几句话,安春风听出一些眉目,那郑伯文女人不少,可生不出孩子,反怪在儿媳身上。
不让男人吃药看病,而是到这种邪门歪道的地方“想办法”,也不知这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这个三娘子也是憨的,明明知道自己没问题,还由着人折腾。
她轻笑出声:“好啊!还真是有趣得紧,小时候我见过有人用蒸过的稻子播种,一年辛苦颗粒无收,别人说他种子是死了,他说粒粒饱满。
大家说他该检查种子,他说只要自己出了力,出不出苗就是土地的事……”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郑家的事指手划脚!”
绛红缎袄老妇人气势汹汹的骂道,她听出安春风是在说她儿子的种子不对。
怎么可能是自己儿子有错。
儿子身强体壮,能跳能跑正值壮年,白天经营家里产业辛苦应酬,晚上还要辛苦操劳,喂饱家里一群没用的女人。
要是有个孙子,儿子也能歇上一歇。
安春风看向三娘子:“这种老天都要他家绝后的人家,你何苦为难自己。不能生又不是你的责任。”
三娘子眼睛陡然亮了:“你也说不是我的错?”
“当然!”
“既然不是我的错,夫君就该原谅我了!”
“呃!你还要他原谅?”安春风惊讶不已,又心中哀伤。
身为女子,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南城门,守城兵士接管两辆车。
郑婆子对着安春风大骂不止,说她也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该知道子嗣的珍贵,还要害别人。
车厢里那两个蜷缩着“昏睡”的还没有醒,不过脸色苍白,微微颤抖。
在她们俩身上又是什么事,安春风无从得知,也没有心情去想。
此时,她下了马车,呆呆看着两车往京兆府而去,心中五味杂陈,已经说不清自己这是在救人还是害人了。
现代人有追求自我选择丁克不生孩子,在大梁朝可没有这说法。
在这里很多时候子嗣绵延不单单是多一个孩子,还有财富和地位的保全。
萍姨娘选择离开唐家,表面上只为那两个店铺,为唐品山的冷情,实际上,也是为她没有子嗣。
若是有一男半女,为了孩子她也不会心死。
现在这个三娘子,郑家无子,家产旁支继承,又会是什么结局,她不敢想。
安春风就这样站着。
在她旁边,被金湛安排过的军士已经找来马车送她回官帽胡同。
回到金府,福伯看见早上还精神奕奕要出外赏景的夫人,突然单独一人萎靡不振的回来,还什么都不说,直接躺床上睡觉去。
因为没有带丫鬟,福伯就连问都找不着人,急得要死。
万一是小夫妻吵架可怎么办。
好在安春风说金湛在京兆府,福伯马上催着黑豆去问发生什么事情。
又让苗嫂子做些热络饭食,采青熬些可口的奶茶送去主院。
一切安顿好,自己就坐到门房上等消息!
两个时辰后,金湛跟黑豆一起回来了。
福伯急忙拦住他问道:“湛哥儿,你是不是跟夫人闹腾了?夫妻俩有什么事就得说开,可不能这样赌气分开走,分着分着,心就凉了!”
金湛哭笑不得:“没什么事,只是遇上一个案子,恐怕是安安心情不好。”
“没事就好,那你快去主院看看夫人!我让灶上把饭菜再热一次,唉!刚才夫人也没吃饭,只喝了一盏奶茶!”
“好!”
金湛也没有脱外面的大衣,直接进了主院,看福伯那担心焦虑,他的心也提起来了。
安安毕竟不是衙门的人,见到这些事总会不适应。
卧房里,安春风正趴在枕头上把玩一根簪子,心里始终都想着郑婆子那目赤欲裂的嘶喊,说自己害了她!
金湛进屋的脚步声一下将她惊醒。
“安安!你怎么了?”金湛一边走一边脱下大衣丢在椅子上,走到床边坐下。
安安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了?
第313章 新的出路
安春风坐起身,伸手抱住金湛的脖子。
金湛心里一紧,揽住她的腰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路上伤着你了?在城门口我走得太急,还是该先送你回来的。”
安春风轻笑:“没什么,只是见到那些女子上当,于心不忍。”
“哦!那几个骗子已经入监,等几日判过,该罚就罚,自有公道!”金湛抚着她的背安慰。
成亲后,他知道安春风时有梦魇,就连熬夜都是怕黑,现在他已经不再夜巡,尽量早点下衙回家。
安春风不关心骗子会有什么惩罚,人赃俱获,他们想辩驳都没有机会。
安春风关心的是那几个女人,就把自己在路上听到的只言片语说了。
气愤道:“明明是郑家那男人无子,还赖在儿媳身上,怪她阴气重挡了子嗣路。现在我们是救了三娘子一次,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磋磨!”
金湛没有议论郑家,只是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郑家若无子,他的家业就只能由旁支继承,或者是抱继一个养子,可终归不是亲生的孩子,郑家婆媳都希望有自己的子嗣。”
“真正的根源是在男人身上,那也不能让女人受苦。”安春风还是很生气。
她能理解家里无子,对孩子的期盼,可这方法就用错地方。
要是让那姓郑的男人少在外应酬,找郎中看病,有子的希望也比现在大一些。
看着安安气鼓鼓的脸,金湛伸手捏了捏,好笑道:“你何必为这些人气坏自己身体。”
安春风一把打开,白他一眼:“说正事呢,你别动手动脚的。”
金湛知道她在气什么,也不戳破,只道:“郑家不能承认自己儿子不育。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影响太大。
若是让人确信他无子,族中会逼他过继子嗣,或者产业上要移交给其他房。”
这就是要吃绝户饭,这样严重?
安春风傻了,呆呆看着金湛:“那,那我说你……”
金湛微微一笑:“要不然太后怎么会给百两金,皇上也有补偿。正如你说的,我们不亏!”
他还有心调侃,安春风的心却拧紧:她还是现代人的思想,没有将这种假话带来的副作用放在心上。
不行,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
自己当着太后说金湛“不举”,还让人开了赌局。
自己只当一个笑话,可金湛在外面肯定要承受一些调侃和歧视。
见安春风沉默,金湛显然不想多提这些话让人难受,他直接说起那伙骗子。
说起来,这事也是最简单的。
都说高端的的食材只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高端的骗局也是最简单的过程。
那伙骗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黄纸糊墙一寸厚就可以吸音的方法,将破败不堪的古悬寺打造成神灵禁言之地。
那种安静得过头的环境,很容易就将一个人的认知打乱,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而且,这些人只在驿站给那些初次入京的外地老年人宣传。
就好像陈老夫人在那里歇脚,就有人给她说这里的神医如何如何。
外地人刚入京,人生地不熟,哪怕发现被骗也没有胆气报案,只当吃了哑巴亏就这样隐瞒下去。
也有像郑家这样明知有问题,也将错就错,只望能生下孩子,自是不会说出去的。
还有人真正相信自己在里面躺着,就可以消除百病。
不用留宿,跟家人同来同走,当地人也看不出破绽。
于是,这样一个用蒙汗药加静音房,大梁版的科技与狠活。
大白天骗色骗财的计谋,就光明正大存在一年之久。
“京兆府已经督促当地里正查询这些骗子的来历!也要调查受骗人数,还需要一些时间。”
安春风点点头,她自觉心硬,此时也无心再问那些被骗女子的下场。
有些事情外人无法干涉。
三娘子也好,还是其他的不幸女子,能救性命的只有她们自己……和家人!
难怪金湛每天回来都是冷冰冰一张脸,很少谈及公事,除非自己问,才简单说一句。
实在是看了太多人间悲剧,他们笑不出来。
安春风环抱着金湛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喃喃道:“我们还是早些要一个孩子吧!”
这个问题在回来后,她躺在床上就想出解决办法。
以后不能再说神医神药,遇上这种事也实在是太丢脸了,旁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金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