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等到明后两天让安安知道三娘子的死讯,还不如自己先说出来。
七夕节,最是浪漫的节日里。
各处酒楼的小戏台上,白娘子和许郎君还在缠缠绵绵秀恩爱。
郑三娘子就在自家夫君面前,从酒楼三楼跳下,摔死在人潮拥挤的街上。
因为三娘子夫君郑伯文有了新欢,而且还怀了身孕,郑家要休妻另娶。
安春风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三娘子为了郑家付出那么多?她会舍得去死?还有那新娶的女人怎么就突然有孕的?”
她不相信,郑伯文沾过身的妻妾通房丫鬟一直无子,现在跟一个外面的女人宿过几夜就有孕了,谁信?
金湛撇开外面的女人为什么突然有孕这个问题,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无须解释。
他只淡淡道:“郑伯文说他已经休妻,三娘子不愿离去,追到自己看戏的酒楼打闹,两人拉扯之间,三娘子失足跌下窗口,万年县衙已经将所有涉案人员带走。”
“虽然有旁人作证是失足,郑伯文还是被抓入狱。无论怎样,他都脱不了一个误杀罪名!”
郑家是商户,郑伯文刚在京城置办下宅院,郑家婆媳为早生子嗣就急忙追到京城来。
自家娘子在古悬寺得救,郑伯文没有对金指挥使心怀感激,反而怂恿家人在京兆府诬蔑。
不过他们挽回名声,也没有讨到好。
金湛可是那些在街面行走的兵士大头头,他受委屈,下面的人怎么会答应。
都不用金湛说,郑家在京城开的几家商铺生意就一落千丈,这几个月都是在苦熬,现在东家被抓,自然是要关门大吉了。
安春风心中感叹,无论哪个时代对女子总是苛刻刁难,尤其是家长里短,真是活生生耗死性命。
三娘子本也无辜,是被逼着一错再错,直到走上死路。
当初来到大梁朝,安春风没有嫁人的想法,她知道自己接受不了复杂家庭的人际关系,更接受不了各种禁锢限制。
若不是金湛性命攸关,牧哥儿给了机遇,再加上金湛诚恳表白,还给自己各种包容,她也没有勇气最后真正走进婚姻。
郑三娘子命丧大街,郑家败落,这种事太寻常了,没有在京城里激起一丝浪花,人们谈论的依然是白娘子。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因为简单明快,一段段临时学到的新戏开始在各处戏台上演。
大街上红雀班的免费戏剧已经唱得高潮迭起。
白娘子被压雷峰塔,许郎君夫妻情深,抛下儿子入寺修行。
台上,许郎君正与姐姐告别。
他将白娘子的一束头发放进儿子襁褓里,抱着儿子依依不舍,双目含泪唱道:“一束青丝系儿身,朝朝暮暮发如人,成长路上悲欢事,点点滴滴道母魂……儿啊儿啊你不解人间恨,爹娘已肠断到黄昏!”
唱腔悲切,好一个凄惨了得!
台下人更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有那些脾气暴躁的戏迷,直接喊着要将金山寺拆除,揪出法海逼他放出白娘子。
皇宫里,太后和各位娘娘们也在看戏。
七夕节当晚,宫廷戏班就从红雀班拿到剧目,连夜排练,现在也能给太后各位嫔妃表演了。
随着台上一幕幕过去,太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皇后和其他妃子却是捏着手绢哭得泣不成声。
各宫的婢女们拿着绢帕端着铜盆站在一旁,方便娘娘们洗脸。
此时,台上正夫妻恩恩爱爱,欢欢喜喜,可因为法海从中作梗,害得许郎君魂入地府,白娘子拼死闯进仙山盗取灵丹,救回许郎君一命。
扮演白娘子的伶角唱道:“……你死我活有何用,倒不如泉下去追随!”
这剧情,这唱词是何等熟悉,已经看到这,再想到皇上不愿意给金湛赏赐秀女,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脸色大变,重重在桌上一拍:“好一个重情重义的白娘子,好一个……安氏!”
太后暴怒,皇后嫔妃们也不能再看下去,只得纷纷退走。
太后又病了,闭宫不再见人。
等安春风听到金湛带回来的消息,还有那句“好一个安氏”时,她只沉默片刻,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台上演的是蛇妖故事,太后娘娘若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就担心你的官职会不会受到波折?”
这是公开得罪太后了。
好在只要坊间有戏中反派法海的影响力在,太后就不会再明目张胆插手金府后院,甚至都不敢为难安娘子。
但金湛是朝臣,就看皇上会怎么想。
金湛揽住她道:“皇上是个明君,不会为难我的。”
成王一案后,按照惯例应该是将金湛等知情人外放封口,但皇上只让当时受伤的黄御史和晁御史出京。
等到年底,在外巡检两年的两位御史就要返京了。
而且主审官陈槐等人也是留京重用,并没有避嫌的意思。
若是太后要在这节骨眼上为难金湛,必定会引起陈槐等人的猜忌之心。
这就是妥妥的卸磨杀驴,世人皆为忌惮。
初掌“权衡”之术的皇帝也不愿意自毁武功,他需要自己的新一批中坚力量,以替代前朝老臣。
如今的局面,是金湛跟陈槐,包括崔相等人早预料到的。
第331章 陈槐的第一次分红
跟着成王吸食毒物,奸淫掳掠的那批人,都是非富即贵的高勋皇族。
否则皇上也不会对成王等人宽容忍耐,几年都迟迟无法清除。
这些人又不能株连九族,主犯死了,家人还在,风头一过,总有心生怨恨的。
现在出头的人终于冒出来了,只是有皇帝撑腰,泄愤的人也不敢公开企图,暗中使些坏还是可以的。
金湛成婚最早,就成为第一人,赐下婢女不闹一个家宅不宁誓不罢休,接下来就是陈槐三人。
这手法说高明也高明,宫中赏赐一般人还真无法拒绝。
说低劣也低劣,只能对婚姻子嗣下手,不过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后,手还伸不进朝堂。
况且现在故事已经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太后也不能再生出事来,这套方法无用了。
安春风把新戏毫不保留的推广出去,售卖剧目剧本,每家戏班都可以唱。
她没有卖戏票,却养活一群跟着她吃饭的人。
从三个月前就开始赶工的绣娘们每个人都是月俸翻倍,虽然忙了累了一点,但手中银钱是暴涨。
几家做喜娃娃的店铺也忙得团团转,安春风重金找他们做出各种大小不同,衣饰不同的绢人。
虽然前期创新累一些,但指挥使夫人答应他们以后还可以售卖白娘子和许郎君的人偶。
那几家店铺可高兴疯了,以现在新剧的火爆程度,他们不仅现在做下一大笔生意,以后也是有好钱能挣了
还有一批人就赚得更多了。
等到金湛休沐日,夫妻俩找一个合适时间就去了陈槐的院子。
因为陈槐腊月要成亲,徐家原本是答应用衙门官属的房子办事,等小夫妻成亲后再置办家业。
陈老夫人说衙门官属房子太旧,难得的一场人生大事再怎么也要宽敞热闹点。
金湛索性就替陈槐担保买下一套院子,先付定金,以后慢慢再补上尾款。
有陈槐六品官员的身份,又有金大人的担保,这套距离官帽胡同不远,价值六百两的两进院子只交了几十两银子就当新房了。
陈老夫人眼见孙子有房娶妻,就让陈槐父母必须赶在腊月之前进京参加婚礼。
安春风跟金湛到时,陈槐还没有下衙,只有陈老夫人正给前院的几株花草浇水。
看见俩人来了,她忙着让家里的粗使婆子烧茶,又笑着道:“槐子昨天说过你们要来,早早就让我去买了果子点心,他马上下衙就要回来了。”
安春风让她坐下说话:“老夫人别客气,我们都不是外人。”
陈老夫人笑着依言坐下:“槐子说过,他跟金大人意气相投,这次置办家业的事,还全靠金大人帮忙,老身谢金大人了。”
金湛在一旁应声:“老夫人多礼了,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信息广,要想挑一套性价比很高的房子容易。
等到陈槐下衙,三人去了书房,安春风取出一个木匣放在陈槐面前:“这里有三百两银票,还麻烦陈大人清点。”
陈槐一脸严肃,眉头紧皱的翻看银票,好一阵才有些不相信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说好只是三七分成!”
安春风笑而不语,但手在桌下却悄悄拉了拉金湛的衣角。
虽然已经在跟陈槐共同写话本,她对这个教导主任还是有点心虚。
金湛知道她的心思,对陈槐也开始不满起来。
一天天黑着脸想吓唬谁,不知道我夫人如今有孕,见不得别人板着脸吗?
他看向陈槐,冷哼道:“我夫人说过的话从来都是守信的。
第一批话本子和戏册子,还有那些玩偶小人,再加上绣品,除去之前的人工成本,你这里就是三百两。若是要看账本,改天带来!”
陈槐脸皱得更紧,“砰”一声合上木匣:“辰哲兄,谁要看账本了,我只是觉得……觉得嫂夫人给得有些多!”
“噢!这样的啊!”
听到陈槐喊一声嫂夫人,金湛顿时眉眼舒朗道:“这还是第一次分红,以后还有。
你别嫌钱铜臭,这可是带着墨香的,有钱也好置办些东西迎亲。”
听到迎亲,陈槐的脸难得出现一丝腼腆:“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些钱也不是他一个人得的。
当初安春风想到堪印戏册子,除去月娥绘图,还需要人抄笔。
以她的文笔水平,哪怕看过几遍白娘子传奇,能唱出其中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也肯定是无法编出完整的剧本。
于是,安春风口述,金湛握笔,夫妻俩熬了半月才勉强写出第一版大纲,还不如一篇800字的高考作文长。
这进度实在感人!
没办法,荷尔蒙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