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春风让小林子只旁观一下就回来,若唐牧在唐家过得好,没有受苦受委屈,安春风就算对原身有个交代了。
安排小林子下午先去顺安坊找到唐家,不用再来梨花巷回话,可以回家去照顾弟弟妹妹,只需要明天早些雇驴车来接安春风。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院门就被叩响,是尽职尽责的小林子来了。
穿戴整齐的安春风打开院门,却见小林子堵在门口,正一脸警惕的对上邱荣:“你是谁?”
“你、你又是谁?在安娘子家干啥?”
邱荣又挑着水过来,却被一个少年拦住,他怕安春风,可不怕小林子,歪着脑袋嚷嚷。
“我是安娘子的雇工,安娘子的水是有人专门送的,你挑水是什么意思?”小林子对安春风的柴水来源最清楚,早就在牙行定下供货,不用外来的东西。
邱荣呲牙:“你你一个雇工,敢敢这样跟我说话……”
院门猛的打开,安春风冷冷对邱荣瞥一眼:“真是一条撵不走的癞皮狗!”
之前安春风对他还只是心有厌恶,觉得不过是个懦弱无害的男子,视而不见就是。
可这时候对小林子露出这番歧视,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她就更看不起了。
邱荣对小林子还张牙舞爪,可在安春风面前,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道:“安娘子,这水……”
“滚!”
安春风连话都不多说,只吐出一个字就抬脚踹在水桶上。
大半桶水呼啦泼在巷道里,木桶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她觉得自己对邱荣太心软了,以后只要再过来缠自己,见一次打一次!
邱荣跑过去捡起木桶,头也不抬的走了。
小林子是第一次看见漂亮的安娘子发怒,偷偷咽了一下唾沫,暗想以后要听话,别惹恼东家。
巷口有小林子雇来的驴车等候着,待两人上车,车夫就按吩咐往医馆去。
在车里,小林子说起昨天下午去顺安坊唐家的事。
“安娘子,你说的那家人小的已经找到,门关着没有看见有六七岁的小郎君出来。
但听周围人说,前几天唐家出了什么事,进进出出请了好几次郎中,好像是家里的太太病了。”
昨天他去了西城很顺利就找到顺安坊唐家,还在门外的巷子里蹲守几个时辰,没有见到唐牧,等到天黑才回家去。
主家吩咐的第一件事不能这样无功而返,他已经吩咐家里两个在街上打闲工的弟弟也去顺安坊唐家巷外盯着,有什么事先记在心里,等他回家再报。
只是这话他没有给安春风说,想等有结果再说不迟。
第50章 回春堂看诊
安春风不知道唐牧已经是秦牧,也没有期望第一次就能见到孩子,倒是对小林子的办事能力夸赞了一番。
十四岁的年纪能踏踏实实做事,本来就是成功。
太太病了?是秦氏还是刘氏?
好像唐家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夫人,只要不是唐牧生病,那就跟她无关。
驴车到了秋水介绍的回春堂医馆时天才大亮,医馆前已经排上七八人,还有人连续往这里赶,一个青衣药童正在放号。
小林子腿快,三两步窜到医馆前将位占好,再花十文钱拿到号牌,这才回到驴车跟前:“安娘子,医牌拿到了,药童说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看上,让我们先去别处等。”
安春风也是这个意思,出来得早还没有吃早餐,这时候正好寻一处早点铺子边吃边等待。
付钱打发驴车,小林子就主动说带她去一处饭庄,说那里的灌汤包最是好吃,而且还有招牌菜金钩碎玉墨叶汤。
安春风这几个月也吃腻了棋盘街那几家早餐铺子,有小林子带路,自然同意。
饭庄很大,里面的客人也多,灌汤包不错,有人伺候的感觉更不错。
小林子跑前跑后帮她找座位,也没有坐下同吃,而是站在旁边细心替她盛汤。
那汤是一些虾皮虾仁和细碎的紫菜熬成,材料不算好,胜在鲜味十足。
小林子耐心用勺子在里面舀着,想将几个虾肉全部捞出来。
“小林子,你坐下吃饭,我们要早点去医馆。”安春风吹了吹滚烫的汤包,催着小林子也吃饭。
小林子应一声,端着汤送到安春风面前:“安娘子,碎玉汤是这里一绝,是难得的海鲜,适合养身子,寻常人买都买不到!”
“啊!这是海鲜补品?”安春风差点笑喷,就这紫菜汤也是补品。
不过大梁京城不靠海,想吃海产有些难,对小林子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一些紫菜虾米就是海鲜了。
小林子还以为安春风没有见过,解释道:“安娘子这些时间瘦了,又生病,是需要补品。”
他是见过刚到梨花巷的安氏身体。
跟那时候相比,每天锻炼身体的安春风肌肉结实,的确少了几分以前略带臃肿的圆润,而且前天睡眠不好,眼圈青紫,为看病也没有用脂粉掩饰,人就显憔悴。
安春风心中微微一暖,小林子是第一个说自己瘦了的人。
或许秋水也有发现,只不过对秋水这样习惯浓妆的人来说,卸妆后的女人都差不多。
或许安春风是新寡独居,秋水是贱籍出身,两人都是藏着故事的人,于是默契的没有提及过往和现在生活。
等吃过早饭再去医馆,此时已经人满为患,安春风排队在第八个,只稍等片刻就轮到她看诊。
此地坐堂的郎中姓沈,祖传的医术,听说族中每代都有人在太医院供职。
沈圣手五十多年纪,容貌清瘦,颌下长须,看上去老成持重。
他端坐医案后,族中小辈在旁边写方当学徒。
沈圣手先是让安春风将手放上脉枕,这才抬三指虚放腕上,双目微合,似在神游太虚。
安春风屏气凝神,生怕惊扰人形探测器对自己的检查。
摸脉良久,沈郎中又让安春风吐出舌头看舌苔,只略一打量就颔首道:“大娘子脉弦数,舌尖红,应该是五心烦躁,情绪低沉,时有欲哭无泪之遗憾,又有夜不能寝之烦恼……”
安春风听得瞠目结舌,心里佩服,不由点头:的确是苦于睡眠不佳。
果真是神人,连问诊都没有,就知道睡眠不好。
她这失眠的确跟情绪有关,以前自己针灸推拿调理时,也以肝胆经和心、心包经为主。
旁边俩弟子也过来轮流探脉观舌,还没有等安春风再开口,沈郎中已经对那执笔弟子道:“此病跟前方一样,依然是逍遥散配龙胆泻肝丸加减、甘草、 当归、茯苓、白芍、白术、柴胡、龙胆草……”
他口中药名飞快念出,旁边的弟子笔走游龙,短短时间,一张墨汁淋漓的处方就写成了。
自有药童取过药方捡药,安春风则迷茫的在外等待……
沈郎中看病虽然神,可自己就只说了一句话,这就结束了,是不是过于草率?
诊室里,执笔弟子一脸崇拜道:“五叔探脉之法越发精准,只是脉相,就说中病情!”
沈圣手摸着自己的胡须,下巴微抬,有些得意道:“这种小病不过是探囊取物,我沈家的探脉绝技还没有失手过,你兄弟俩一定要用心钻学,方能窥得其中绝妙。”
旁边一圆脸弟子蹙眉道:“五叔,方才那妇人虽然脉弦而紧,但舌尖并不红,看神情也沉着稳定,没有肝躁之像……”
沈圣手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这个侄子虽然精通药理,可为人古板不知变通,现在当面就敢质疑自己的医术。
他沉声道:“沈修瑾,你背一下脉经中弦脉怎么说!”
沈修瑾圆脸一僵,张口背诵:“弦:数中有梗,如按筝弦,从中直过,挺然指下,端直而长,在人为肝,在时为春,在寸弦头痛,尺弦腹痛!”
沈圣手见他对《脉经》背得流利,面上神情稍缓:“嗯,你再背紧脉!”
这一次是持笔弟子抢答:“紧脉:数而有力,左右弹人手,如转索切绳,紧是热为寒束之脉象。浮紧为轻,沉紧为牢!”答完,挑衅的看了圆脸弟子一眼。
听他同样口齿伶俐,沈圣手赞赏点头:“仲珅这些时日有所长进,值得夸奖!”
沈仲珅得到夸奖,直了直腰,略有矜持道:“侄儿难得有五叔亲自教诲,不敢懒惰!”
此时外面等待看诊的病人越发多了,沈圣手也不着急。
眼前这俩个族中子侄虽然脾性不同,可都是出类拔萃,勤奋好学的苗子,要好好教授,于是慢悠悠给两个弟子分析起病情来。
“诊者,望闻问切也,望色观像,闻声听音,不单看病情,还需要结合现实情况推断。
方才那妇人衣饰简朴,头戴的青花却是簇新,年纪也不大,定是新寡。”
“新寡之人,思念亡夫,食不能咽夜不能寝,所以面容憔悴,眼周青紫。
这种情志之病,医者询问,妇人羞涩隐藏,难宣于口,问也白问,还是需要多观察。
治疗上,气郁化火,舌尖犯红,疏肝理气解郁,逍遥散配龙胆泻肝汤最为适合。”
两个弟子听得连连点头,寡妇半夜想男人,想得夜不能寐,的确不好言说。
第51章 见到小郎君
此时安春风正在药房外等着,并不知晓自己的病被三个郎中说得如此离谱,偏偏又在对症用药。
她没有安全感,不是想男人,而是奢想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想要家庭温暖。
曾经想要父母的关心拥抱,可冰冷现实就是一把刀,每想一次就扎得她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久而久之,成了惧怕黑暗又离不开黑暗,惧怕孤单又深陷孤单,点灯入眠,闹市独居的怪人。
太阳渐渐升高,小林子终于抱着一大堆药包出来了。
神医出手,药钱的确不便宜,诊费加药钱,用去一两八钱银子,十天后还需再看第二次。
放在寻常人家,这药钱都吃不起来,好在现在的安春风已经不是刚被撵出门的窘迫,对药钱没有放在心里。
在一群群患者焦急等待沈圣手看病的期盼中,安春风带着药包回到梨花巷,她要认真调理身体。
接下来的日子里,上午安春风依然去秋水布庄“上班打卡”,一般就待一个时辰。
这个时间里小林子做完院里的清洁卫生,就搬出药炉给安春风煎药,以备回来就能喝上。
而安春风每天回去,顺便也用食盒带回两人午饭。
对在外买饭这一事,小林子很是不解,为什么不自己做饭,这样省钱,可又不敢说。
自己不是厨娘,要是做饭,那就是要安娘子做给自己这个仆从吃,他觉得要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