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真是天煞孤星六缘轻浅啊!
前世五岁就被亲生父母租给人当卖花女童,然后又卖去杂技团再不相认,现在又被这名义上的便宜儿子嫌弃。
安春风心中凄苦,目光落在有些惊讶的秦氏和唐玉书身上,再看看红着眼的唐牧,不由冷笑连连:薄情寡恩果然是有基因遗传的。
算了,自己尚且衣食不周,自身难保,孩子在这里有亲奶护着,或许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不幸。
原身要勒死儿子,小孩子不懂其中恩怨,心里记恨也是有的,强行带走反而落下心结。
况且自己已经换了内瓤子,带一个孩子在身边总不方便,现在主动不跟自己走,反而是好事!
秦氏一直恨不得对安春风咬上几口。
此时再见唐牧冲出来说不愿意走,顿时心中欢喜,抱住孙子大哭道:“牧哥儿是我们唐家的亲孙儿,是我白天黑夜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这个毒妇连一口奶都没有喂过,他除了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跟你没关系!你走,以后别来烦我们牧哥儿。”
听到秦氏要留下自己,唐牧趁机也抱住秦氏嚎啕大哭:“祖母,别赶孙儿走,孙儿不走!”
见孙子突然这样懂事,秦氏越发舍不得,对黑着脸还想说什么的唐玉书和刘氏哭喊道:“你们要想拆散我们祖孙俩,我就,我就不活了!”
这边祖孙俩抱头痛哭,另一边两人顿时哑然无声,只留安春风黯然神伤。
这一变故,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
唐家院门外,随着时间推移,那些看热闹的婆子婢女没见少,反而又多了几个。
她们兴奋的奔到院门边,贴在门扇上往里偷听。
唐家侧门小,挤不下她们这七八个人,除了最开始就靠得近的婆子,其他人只能站在一旁。
“戚妈妈,可听到什么了?”
“快说呀!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带消息回去呢!一会等急了,又被该罚站!”有个小婢女心急催促道。
“这婢女定要吃些苦头了,不打死也要罚卖去窑子。
“老婆子我在西城待了这些年,左邻右舍都是高官大员,还没有听说过哪家的丫鬟这样大胆没规矩,敢坏主家名声。”
一个干瘪婆子信誓旦旦。
京城面积大人口多,按着居住环境分着四部,“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西城靠着皇宫住着都是高官显贵,只是这妇人把安顺坊也用高官大员来形容有些夸张。
顺安坊是西城不假,可是最边缘,跟“北贱”只隔着一条巷子,住的也多是五品以下的小官。
只是小官也是官,还住在官员集聚区,家里养着的婢女下人,多少也会把规矩挂在嘴边。
小婢女才不管什么西城东城,只跳着脚从门缝张望,口中还念念叨叨:“你们说,唐家那婢女会打几板?
要是打死了又算什么,衙门会不会接手这案子?我跟小姐还赌着一碗酸梅汤!”
谁都在关心那个女人会不会被打死,或者会不会想不通寻死?
听说那婢女的主家只是借住唐宅,不知道怎么跑去街上哭闹,说自己夫君要娶妻结亲,要杀自己。
这话过于荒唐,还说得颠三倒四,没人相信。
现在唐家门外挤着那些婢女婆子等着听消息,好把新鲜事传回各家后宅,给夫人小姐打发时间。
她们的等待没有白费,一个时辰后,等在唐家门口的婆子突然骚动起来:“有动静了!”
院门打开,一个女子被人从里面推搡出来,里面那人显然是用上劲,那女子被门坎一绊,轱辘轱辘滚到巷子中间。
安春风黑着脸坐在地上,面前是唐家高高的院门,周围是窃窃私语的人声。
将人当众推倒,门中的鸳鸯终于出了心头恶气。
她把包裹摔在地上,指着安春风的鼻子高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以前是唐家见你可怜收容你,没想到你这贱货就起了心思,还想攀附三爷。
三爷是什么人,是举人老爷,马上就是新科进士,也不看自己的那几根轻贱骨头配不配,就连当洗衣婆子都嫌你手粗。”
她一边插腰狂骂,一边拿眼睛恶狠狠瞪着周围看热闹的婆子丫鬟。
仿佛谁要帮忙说好话,她就要扑上去咬人。
安春风蹭的站起来,正想怼回去,就见刘氏沉着脸从院里出来。
周围喧哗的人声顿时一静。
她们都是街坊,自然认得这是唐家的主母,唐属官的太太刘氏。
唐属官虽然只是在钦天监里任职的闲官,可也是六品,而且还能宫中走动,比周围一群只是知事、文书的官员清贵多了。
几个婆子上前讪笑着行礼,刘氏都懒得回应,只抬手把两个碎银丢在安春风面前,拖长腔调道:“贱婢,你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二太太心善念你孤苦,这些年一直把你留在身边,虽然说是婢女,可都是当亲生女儿疼爱。
现在做出糊涂事都不跟你计较,还是回家找个踏实人家过日子去。”
听她这样说,再结合刚才鸳鸯的责骂,看热闹的婆子婢女顿时明白事情“真相”。
原来是这婢女想爬床被主子赶走,就心生魔障胡言乱语。
第9章 毫厘之错,天差地别
在后宅,婢女勾引爷们不算稀罕事。
家里有出色些的少爷,难免就有那么一两个婢女会起歪心思,忘记自己出身低贱,妄想攀上高枝一步登天。
几个婆子深有体会,一脸嘲讽的指着安春风圆润脸蛋和丰满腰肢骂道:“瞧浪蹄子长的这身骚肉,一看就是勾引男人的贱货。”
“唐家可真是和善大度,婢女做出这下作事没有罚卖,还能给银子嫁人。”
“是啊!这婢子可是遇到好人家了!”
她们对具体情况不感兴趣,只想看热闹,现在有了结果,家里内宅还等着消息,众人嬉笑着陆续散开。
见周围人都走了,刘氏这才冷冷摔下一句话:“安氏,看在孩子的份上再警告你一句话,拿着银子滚出京城,要是你敢在外管不住嘴,就去城外乱坟岗替他收尸。”
那孩子留下也好,有这个把柄在手,安氏不敢再闹,又能安稳住秦氏。
现在又有“婢女爬床,胡言乱语”这一说法,外面再有什么传言都是妄想。
安春风眯起眼,强忍住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她知道这婆娘是说的真话。
成人的世界里,小孩子从来都是武器,是把柄,是工具,就不是个有想法的人。
自己走当然是要走,还不能多耽搁。
狗叫得最凶的时候,退一步不是怕,只为低头捡石头。
自己此时在这门口闹一场,除了嘴巴痛快,只会让母子再陷危险中。
安春风捡起地上碎银,对着刘氏啐了一口,冷声道:“人在做天在看,等着看吧!你会遭报应的!”说完抬腿就往巷外走。
自己先保住命,站住脚,就是想照顾孩子也是以后的事。
刘氏被那一句“报应”说得心中突突,看着安氏消失在巷后,才平稳下来,转身回院对守门的小厮冷冷道:“看紧门户,若是那贱人回头来闹,当街打死!”
小厮被她语气中的杀气激得低头:“是太太!”
安春风走出唐家院墙,往哪里去她并不知道,只感觉走出那扇门心情愉悦,身心舒畅。
自己在那唐宅里不过几个时辰,就憋闷难受,要是天天如此,还得如同原身一般再出人命。
安春风没能走进街巷正道,而是被门房撵进一条由各家后墙形成的窄巷中。
刚才还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婢女婆子已经不见影子,想必已经回去各家后院。
就在安春风低头正想出路时,突然从旁边墙头丢下一块碎瓦落在脚边,差点砸到她的脚。
安春风心中恼怒,真是人倒霉连狗都欺,恨恨抬眼寻人,却是一愣。
此时远远墙头上趴着一个小人,眉眼如画,圆脸带着奶膘,手中还拿着一块石头想丢自己。
见安春风抬头看过来,那孩子搁下石头,小手将嘴一按示意别出声。
安春风皱眉,唐牧嫌弃自己这个“亲娘”什么都没有,也不愿意跟着离开。
这时候鬼鬼祟祟想干什么,难道小孩子不喜亲娘,还要再羞辱一番?
唐牧见她果然没有出声,心里一松,忙伸出小手招了招,示意安春风靠近过来。
“你快走,不许再来,出巷就往东,再南转走北边,那里有客栈。”
他声音比在唐家时还沙哑,此时怕人听到压得极低,说得又快又急,见亲娘只直愣愣看着自己像是没听明白,不由心中着急。
正想多解释,身后已经有人在喊牧哥儿,显然是家里在找自己。
唐牧歪嘴咬咬牙,对着下面使着眼色,又忙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东西丢下墙,板着脸道:“你不许跟人乱跑,也别出顺安坊,拿这个换银子,省着用,在客栈住下等我来寻你!”说完也不看安春风是否听明白就跳下墙。
院墙外,安春风把地上的一副小小长命金锁捏在手心,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有些发懵。
她从到这具身体就头脑昏沉疼痛,伤口也如同针扎,一直需要强打精神。
隔着距离,那孩子的声音又哑又急,她只听到“你快走,不许再来……东南、北,客栈……”
后面的几句话根本就没有听清,但能看到孩子绷着脸,很是不耐烦。
想想在唐家时这孩子说的那几句狠话,安春风暗自揣测:这孩子要自己赶快离开。
还有这个金锁……是给自己留下做念想?
安春风抬头看着高高院墙,附近又有门扇声响。
想到刚才偷偷攀墙,还要自己别再来了的孩子,安春风收紧肩上的包裹,狠了狠心,低头一溜急步出巷。
走吧!走吧!
自己已经被撵出府,孩子还要在这里跟着后娘生活下去,还有刘氏的威胁……自己若是不走,只会给孩子添麻烦。
唐家跨院里,秦氏还坐在榻上抹泪:“我唐家哪里对不起那贱人,她一个孤女带着牌位跑来唐家,是我家替她去寺里做了法事超度,见她孤苦收留住下,还这样狠心对牧哥儿下手。”
唐玉书绷着脸,当年安氏是住下了,还跟自己上床生下孩子。
现在人走了,原本搁在心里的那点忧患也没了,可莫名有点空落。
再听到秦氏的念叨,他顿感烦躁起来:“娘,那人已经走了,以前的事就别提,牧哥儿既然留下,还是不能让外人知晓身份!”
秦氏叹息一声:“娘知道说出去要坏你的亲事,就说是唐家的侄子吧,记在你名下,这样也是唐家人。”
刘氏前面打发了安氏,转身就又来小跨院处理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