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秦岐玉阴郁着一张心疼外露的脸,一点一点将绸裤从她腿上撕下来的。
从郑国到秦国,又是飞驰又是打仗的,褚时英都没掉眼泪,脱个绸裤,把她疼的泪珠子不断,等再上个药,半条命又被疼去了。
至于光线正好、亲密相见、旖旎气氛?
褚时英表示她都快疼死了,秦岐玉那小弱身子骨都快累死了,别想了,他们眼一闭就睡着了。
次日又开始忙着安顿游侠,他们伤势太重,根本无法跟着来咸阳,秦岐玉让他们修养好身体后再来寻他。
而后一晃便到了现在,两人在咸阳这个宅院里,要多悠哉有多悠哉,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担心老秦王别有用意而夜不能寐?
归国那日老秦王大张旗鼓亲自迎接,接回来之后好像只是给百姓做戏一般,将两人扔在宅院就不管了。
还往宅院里塞了那么多伺候的人,人人都是老秦王的眼线,老秦王想干什么?
对此,秦岐玉表示,这种情况他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了,且那时,还没有老秦王和安定君亲迎,他照样被扔在这冷待了一个月。
那时是真地辗转反侧,夜夜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险些被磨净沉稳,做出些冲动的事情,幸而找回理智。
现在,他已踏上国土,晚上安眠的很。
此时秦岐玉已经下地了,正张着双臂任由两位侍女为他穿衣,褚时英也从被窝钻出来了,另两位侍女过来服侍她。
四位侍女,分工明确,训练有素,长得可心,又香香软软,褚时英觉得,就算老秦王别有用心又如何。
由俭入奢易啊,她终于又过上了被人伺候的舒坦日子,老秦王爱干嘛就干嘛吧,易地而处她若是郑国王后,她做得能比老秦王还绝。
何况待在这个宅院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进不来,谁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
秦岐玉是公子没错,但他在秦国毫无根基,但凡有其他公子眼热老秦王与安定君亲迎来找事,就算他们两人能解决,那也麻烦得很。
哪像现在,消息也不流通,外面对他们的评价也不知道,每天就想一件事。
“我们晌午吃什么?”
对,现在都已经不是清晨而是晌午了,他们两个现在在咸阳,又不需要配合祖父早起,自然是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秦岐玉拿起刀片对镜刮胡须,咽喉这等重要的位置,他从不假手于人,制止过侍女帮他刮胡须一次,侍女就只会在一旁捧着水盆候着。
他从镜中看着褚时英在衣柜中挑挑拣拣,选中了一套橙色的曲裾穿着,雪白的肩膀露出,他收起视线说道:“炙鸽子?”
褚时英啧了一身,很是嫌弃,“别炙了,吃够了,那还不如炖鸽子。”
“烤牛肉?”
褚时英牙疼,“咬不动。”
也不知道咸阳城的牛怎么回事,真得太废牙了。
“呀!”她穿好衣裳让侍女将窗户打开,便见外面银装素裹,“下雪了。”
秦岐玉嘱咐了一句给夫人披上大氅,而后笑道:“既然下雪了,不如晌午吃炖锅子?”
褚时英欣然回头,“好啊!”
厨房里的人再次诚惶诚恐地见到,他们秦国的公子出现在厨房这种地方。
秦岐玉十分坦然地挽起袖子,指挥着他们洗菜切菜,而后亲自调配汤底。
他并不会每一顿饭都做,初到咸阳时,两人是吃秦国菜的,然而不说褚时英吃不惯,饶是他也被在郑国的自己养刁了。
索性现在比较闲,他便动手做,让厨子跟在身后学。
准备锅子比较快,唯一耗时的就是汤底,然而有昨日炖鸡汤的汤底在,调配起来也是非常得快。
肥瘦相间的牛羊肉被片得薄如蝉翼,另有装在冰盘中的的青虾,片好得鱼肉,还有洗干净的冬葵和梨子。
这一顿午饭,堪称丰富。
褚时英夹了一筷子牛肉下到滚锅中烫煮,刚刚变色就赶忙捞出来,生怕捞晚了又硬得咬不动,吃进嘴里,那叫一个满足。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聊着天,吃着锅子,便有人禀告,“蔡公来了。”
本是想来安抚一下秦岐玉,顺便开解他一下,生怕他在这等关键时刻做出傻事,惹老秦王厌弃的蔡兰。
一被侍女带进门,就被香气喷了脸,再观之,秦岐玉与褚时英一人一个小锅,双颊粉红,吃得不亦乐乎,哪有半点焦躁的样。
三人互相见了礼,秦岐玉便客气相邀,“蔡公可用过午食了?不如在此跟玉和夫人再用一些?”
已经吃过饭的蔡兰当即道:“尚未用膳!”
秦岐玉招手,“给蔡公也上一套锅子。”
看着根本不用劝慰的秦岐玉,蔡兰埋头苦吃,扶着肚子,“嗝……”
用过饭,秦岐玉案几上又多出一个茶壶,里面的震泽绿茶泡得刚刚好,他给褚时英和蔡兰一人倒上一碗茶,“怎么样蔡公,这比之咸阳的鱼羊炖,哪个更好吃?”
蔡兰啐了秦岐玉一口,屋里人多眼杂,他是生怕老秦王不知道自己在这用饭了。
饮下一碗茶解腻,蔡兰道:“行了,观公子一切都好,老夫便放心了,这就走。”
蔡兰一走,褚时英低头看着茶碗中黄色的茶汤叹了一声,她想祖父了。
其实她和秦岐玉都没有喝茶的习惯,只不过到咸阳之后,在这幢陌生的宅院里有些不适应了,巧又瞧见有这绿茶,两人便将茶叶泡上了。
就仿佛褚卜还陪在他们身边,他们在给祖父泡茶喝。
“哎……”
与此同时,远在郑国郸阳城的褚宅,褚卜落下毛笔揉揉眉心,如今饭吃得不合胃口,茶喝得也没滋没味。
三三蹲在他案几旁用树枝练大字,练着练着把自己练睡着了,猛一点头,醒了,她眨着迷蒙的眼,“主公可是累了?是否要休息会儿?”
褚卜恍惚,好似看见秦岐玉强硬又温和的同他说:“主公,晌午光线太足,看书废眼,不如睡个午觉。”
说着,秦岐玉就会上前将他手中的竹简抽走,亲自盯着他到榻上为止。
如今不一样了,他道:“你且起来去小榻上睡,我再写一会儿。”
三三应了,自己爬上小榻,脑袋刚一放上,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褚卜边写边低声道:“人老了,就得趁着有精神多写会儿,不然死后无人写,岂不可惜。”
这一写,就写到夕阳西下,写到褚哲归家。
自褚卜搬回褚宅,褚哲每日下衙都会将朝中大事,尤其跟秦国有关的事同褚卜讲一遍。
“王上派出的使者已抵达秦国,表达了王上对公子岐玉脱离郑国反秦,挑起两国纷争的不满和谴责,要求秦国交还公子岐玉,继续为质,不然郑国不惧秦国,立即开战。”
褚卜合着眸子点头,“算来,郑国使者的回信也应到了,秦国如何说?”
褚哲仔细观察着褚卜神色,思考片刻后道:“今日,王上收到使者回信,说玉正被关押在咸阳城的一处宅院中,老秦王表示定会给郑国一个满意交代,他将在近期交出质子。”
褚卜霍然睁开眼,褚哲怕他过于焦急身体承受不住,“亲父,玉他才名远播,老秦王不可能放弃他。”
“你再说一遍,老秦王是如何回复的?”
褚哲立刻又说了一遍,褚卜念叨着“质子、质子”而后放心一笑,“老秦王没打算将玉交出来,他要保玉弃别人了。”
青铜鸟油灯一闪,光暗交织,秦国王宫东殿。
“无用之人就会被舍弃,”老秦王堪称冷血道,“你因是我仅有的儿子而坐稳太子之位,不然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将你交出去当质子吗?”
安定君身子抖成筛子,跪在地上高呼:“亲父息怒,儿只是不舍再有儿子去郑国为质,反正玉都已经回到我们秦国了,我们何必再交出去一个质子。”
老秦王一把将案几上自己能摸到的竹简,劈头盖脸砸下去,“糊涂!”
“把玉给出去的时候,也没见你跟我谏言让他不要去了,如今换成别的儿子,有他们的母亲在你耳边吹风,说舍不得儿子,你便敢来这找我了?”
“质子乃是两国大事,我只问你,现在的秦国国政为何?”
安定君用袖子擦着汗,嘚瑟着回:“息兵养国。”
老秦王声音提了三个调,“你也知道?那我且问你,秦岐玉回秦国,此事伤及郑国颜面,你说他们能咽下这口气吗?秦郑本就有血海深仇,你这是给敌人递刀子呢?”
“儿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咳咳咳!”
内侍赶忙上前帮老秦王拍背,一番兵荒马乱,费劲咳出一口痰,老秦王躺在榻上摆手,“此事不必再议,必须交质子。”
“蔡兰!你且跟他说说,你今日去见岐玉,他都在做什么?”
蔡兰回道:“公子在与夫人吃锅子。”
安定君还没在这短短一句话说中想到深层含义,老秦王不耐烦道:“秦岐玉回国向我展示了自己的野心与能力,他能安稳在宅子中悠闲待着,向我展示了隐忍。”
“你其他的儿子们,享受了秦国万般优待,也是时候到他们该奉献的时候了,退下,明日便给我上书,请求在一众庶子中选贤者立嫡,选举过程中,表现差者去秦国为质。”
安定君神情惊变,却不敢再多言,叩首后让内侍们给搀扶下去了。
老秦王看着安定君那走起来颤巍巍的宽厚背影,不禁气道:“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懦弱无为,不堪大用!”
“我纵横一世,怎会生出这么个儿子!”
苍老颤抖的声音响在室内,“偏他之后,连个嫡子都没有,我心焦灼,唯恐秦国后代难以为继,我又能再撑几年?”
凄凉的晚景老人剧烈咳嗽着,“咳咳咳……”
豆大的泪滴自发而出,蔡兰与内侍齐齐跪地,哀切道:“王上!”
蔡兰以袖擦眼,“王上,公子岐玉归国,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啊,王上大可借此定下大统继承,培养有力新君!”
老秦王挣扎而起,喝道:“长史何在?”
负责起草文书的长史赶忙被内侍领入,跪坐在榻旁案几。
老秦王道:“明日待太子上书后,传我令,命蔡兰负责考校太子秦阿诸位庶子,太子府不得插手,本王决断立嫡,公子岐玉判定郑国质子!”
“喏!”
次日,太子安定君秦阿监国,当着众臣之面,上书恳求立嫡,老秦王命长史念令,诸臣惊骇,诸公子敢怒不敢言。
蔡公在秦国为相三十余载,他来考校学问,他们没意见。
但秦岐玉一个刚从郑国跑回来的公子,他凭什么决断,谁替他去郑国为质。
凭什么?
第四十七章 公子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