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包间走向不好,导致门的朝向不好,散财,一楼也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进来的人都说不舒服,红姐和她的牌友倒是喜欢这里。”陶艺丢下烟,用脚踩灭香烟,不死心问,“林老板,你真的不能帮我改一下布局吗?价钱好商量。”
“我改不了,如果你有关系,我建议你找建筑工程师过来帮你看一下房子。”林北说了一声抱歉,他离开大饭店,掏钥匙开锁,把锁链放到车篮里,骑车离开。
到了路口,林北回头看大饭店。
他基本可以确定陶艺不知怎么得罪了建筑工程队,建筑工程队报复他,在盖房子的时候耍了心眼,故意把窗过梁弄矮了半尺,工程队可以在这里做手脚,却做不了包间的手脚,他们应该跟陶艺提议那样盖包间,陶艺当时肯定同意了,当饭店竣工,陶艺看到包间很快后悔了,所以陶艺没有任何理由让工程队负责,他只能找人尽量补救。
还有就是陶艺可能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窗户的问题,工头肯定一眼就能发现窗户存在问题,他们不告诉陶艺,也许是不想惹麻烦,他一是不想惹麻烦,二是他绝对不会接这个活,在他不确定陶艺人品如何的情况下,他不知道陶艺是否自己找人改窗过梁,不清楚墙体万一裂了,或者墙塌了,陶艺是否反过来怨他,找他要赔偿。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所以林北选择沉默。
林北掏出记账本,拿钢笔划掉陶艺的待办事项,在王晓冬的名字上打钩,浏览其他待办事项,他决定先处理新姜,然后等桑超英回来他们一起去寻找糯米酒,在等桑超英的过程中,他处理一些琐碎的事。
至于一、二、三队,暂时让他们在一起建联排房,等他考虑清楚一些事情,再给二、三队接活。
林北收好记账本,骑车直接前往绿时代昌平制药厂,到门卫处跟门卫说他来的目的,门卫打了一通电话,一刻钟后,罗跃富跑到大门口领林北进厂。进厂前,林北接过门卫递给他的一张表,在表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把表还给了门卫,林北推车跟罗跃富进厂。
林北目不斜视直视前方,把眼前的景物记在心里。
罗跃富的视线一会儿溜到林北身上,没有在林北脸上看到惊讶、震惊,罗跃富沮丧垂头,他过来接林北的时候,刘勇刘副厂长平静的分析林北的家庭背景,得出林北第一次到制药厂,一定会被厂房镇住的结论,那么刘副厂长就容易找到突破口让林北把新姜的价格降下来,可他看林北的样子,人家一点也不吃惊,想想也是,林北搞中秋礼盒搞出那么大动静,咋可能被厂房镇住呢。
林北撇头看他:“你们采购部的同志没有寻找到生姜吗?”
罗跃富嘿嘿笑,但是他不说话,因为刘副厂长交代他路上不能跟林北交流。
林北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罗跃富不说话,因为害怕他套话。
林北眼睛闪了闪,靠近罗跃富低声说:“我们是老交情了,我跟你透个底,我打算留一部分新姜自用。”
罗跃富突然不走了,林北不解看他,罗跃富苦兮兮跑上前:“哥诶,你要卖给货船老板一部分新姜,最后才卖给药厂一部分新姜,现在你又说你还要自己留一部分新姜,你还要不要药厂活了!”
林北靠在路边停下来:“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药厂极缺生姜,药厂怎么不跟周围的村民合作,他们种植生姜,你们收购生姜?”
“你说的轻巧,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一点也不容易。”罗跃富挠头。
“不容易?”林北一点也不理解哪里不容易了。
罗跃富完全忘了刘勇的叮嘱,噼里啪啦跟林北讲以前药厂和村民合作是怎么没合作成功的:“二十多年前,药厂和村民合作,轮到签合同了,当时的领导站出来喊话,说没有生姜可以,但是没有几百亩地的粮食,全国能饿死不少人,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七二年,当时的厂长牵头和生产大队合作,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一群hwb像疯狗一样窜出来P|D厂长,给厂长扣上资本家的帽子,还在大街上喊口号,说厂长抢占了农民的地,在上面种植药材,生产药给有钱人用,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八零年,厂里的领导预备和村民合作,可是近几十年,周边没有人种植生姜,大多数村民心里没底,他们不敢种生姜,有人愿意尝试,他们的父母站出来说如果他们敢种生姜,就打断他们的腿,还跑到药厂大闹,说药厂要逼死他们,这事还登上了报纸,事情闹大了,市领导出面调解,最后厂里的领导出面道歉,这件事才算结束。”
“经过这件事,再也没人提合作。”罗跃富清了清嗓子,刚刚讲的话有点多,又有点急,嗓子有点干。
“他们的父母应该经历了前面两次合作,受到领导的影响和hwb的影响,才那么激烈阻止他们的子女种植生姜。”林北推车往前走。
“你分析的有点道理。”罗跃富追上林北,跟林北介绍药厂和药厂的情况。
林北边看边听,对药厂有了初步的了解。
快到副厂长办公室,罗跃富变成锯了嘴的葫芦,把林北送进办公室,他贴心带上门,小跑离开。
“林老板,”刘勇放下材料,摘下眼镜,“你请坐。”
林北坐到刘勇对面,刘勇起身倒茶,林北直言不用倒茶,开门见山说:“刘副厂长,我自己要用生姜做原料,成品会放在礼品商店卖,等到十一月份新姜出来,我尽量给你凑多点新姜。”
刘勇脸上的笑容凝固,他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不言不语观察林北,他突然笑出声:“我打算将你一军,没想到被你反将一军。”
林北礼品店卖的礼盒多贵,刘勇心里有数,他更清楚如果他继续试探林北,让林北心生反感,林北很可能干脆利落拍拍屁股走人。结局已经定了,刘勇选择体面的和林北协商新姜的价格,他用手指在书桌上写下两个数,敲了敲桌子:“药厂只能出这个价格,多了,药厂真的出不起,毕竟药厂制药真不赚钱。”
林北用手指在书桌上写4和3,他犹豫了一下,擦掉3,只留4,抬眼看刘勇,刘勇眉头挤在一起,林北重新写了两个数字,3和9:“三分九厘,没破四,这是我的底线。”
当初林北还没整礼品商店,他和林北第一次谈收购价,当时他给出三分二厘的价格,林北说不着急签合同,他当时停讲究的,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和林北死缠烂打,就真的没缠着林北签合同,之后他多次找林北谈合作,都没找到人,现在林北主动找上门来了,结果收购价攀升到三分九厘,刘勇悔恨死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死缠烂打缠着林北签下合同。
刘勇收起懊悔的神情,站起来说:“你等我一下,我过去和厂长商量一下。”
第105章 105
“行。”林北站起来目送刘勇离开。
窗户底下有一个报刊架, 林北走过去,拿起一本读者翻看。
刘勇告诉制药厂厂长王秋石林北的底线,问王秋石是否和林北合作, 王秋石眼睛怒然瞪大, 朝着门外大声嚷嚷林北怎么不去抢钱,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茅台怒火冲天离开党支部,刘勇明知王秋石雷声大雨点小, 不会拿林北怎样, 但他还是抬脚追王秋石。
门被猛地推开, 林北扭头,看到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踏着正步走进来, 林北在他身上看到了金台县糖厂厂长蔡平勇的影子, 笃定他是转业军人。
刘勇紧跟着进来,笑着介绍两人认识:“这是我们厂厂长, 王秋石王厂长,老王, 这是林老板。”
王秋石把茅台擩到刘勇怀里, 朝林北走去,林北放下读者,笑着和他握手。
王秋石表面脾气像炮仗, 一点就炸,其实他心思细腻着呢。他的视线从读者上滑过去,握紧林北的手,确定了林北手上长满老茧, 他松开手:“你、我, 还有老刘,咱们都过过苦日子, 那时谁也想不到咱们能过这种好日子。”
“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孩子想象不到我们过去吃观音土,啃树皮吃树叶,二十年后,我们的后代想象不到路上有路匪。”林北转身看向窗外,“咱们药厂有自己的运货卡车吧,司机和采购员外出拉原材料,跑远路应该常遇到路匪,他们能把货平安运回制药厂,里面应该有不少辛酸,好在新姜就在市下面的村子里,司机和采购员到村子里拉新姜,能安稳拉几趟货。”
王秋石大招刚放一个开头,路就被林北堵死了,他窝火死了。
不过他还有一个后招。王秋石没有犹豫,当即跑回办公室起草一份新姜采购合同,暂时没写收购价,也没签名,他只是在合同上盖了药厂公章,把合同放进公文包里,将公文包放到腋下,自信满满回到隔壁办公室,声音洪亮说:“合同就在公文包里,咱们先吃饭,吃好喝好,咱们再签合同。”
见林北垂眸思索,刘勇连忙附和道:“迟早要签合同,也不差一时半会。”
“就在药厂食堂吃吧。”林北建议道。
“老刘,你先带林老板过去,记得让老何单独给咱们炒几道下酒菜,我马上就过去。”王秋石扭头钻进他的办公室。
刘勇拎着茅台带林北到食堂,他把茅台放到餐桌上,让林北先坐,他到后厨找主厨。
林北敲着手背盯着茅台。
没过多久,刘勇端了一碟油炸花生和一碟凉拌豆腐回来,他放下下酒菜,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报纸,从报纸里抽出三双筷子,将三双筷子搭在碟子上,从兜里掏出三个酒杯,递给林北一个酒杯,在自己右手边放一个酒杯,把最后一个酒杯放到面前,取下眼镜,将眼镜用眼镜布包起来,放入上衣兜里。
这时,王秋石腋下夹着公文包,双手拿了六瓶白酒过来,将公文包和白酒放到桌子上,拿筷子撬开两瓶白酒,给三个杯子倒满白酒,他先吃几口花生米垫垫肚子,和刘勇轮流跟林北喝酒。
林北发现了王秋石只开汾酒和曲酒,不碰茅台,林北想要喝茅台,他反过来劝王秋石、刘勇喝酒,三人咣当咣当喝完三瓶汾酒、两瓶曲酒,离喝茅台还差一瓶曲酒的距离,林北撑着桌子站起来,弯腰捞曲酒,拿筷子翘瓶盖,弯腰给两人倒酒。
刘勇脸红的不得了,上半身瘫在桌子上,抱着空酒瓶说怎样改革药厂,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他轰隆一下站起来,抓住酒杯高举喊:“为改革开放的创举干杯,祖国万岁。”
说完,他轰隆一下趴在桌子上。
刘勇趴倒了,王秋石多喝一口酒,估计他也要趴倒,他拿起酒杯,又放下酒杯,摆手说:“喝得差不多了,咱们谈正事吧。”
“今天大家都喝醉了,我看我们重新约时间谈合作。”林北面不改色抿一口酒说。
“老子没醉,让你谈合作就谈,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王秋石掏出合同,挪开碗碟,把合同拍在桌子上,大掌盖在合同上,神情认真而严肃道,“老刘这张破嘴刚刚说了咱们制药厂要改革,到底怎么改革,谁也说不清,但是咱们知道改革带来的两个结果,改革失败,药厂倒闭,改革成功,药厂继续运作。咱们省一共只有两个药厂,淮市占一个,你作为淮市阳县啥乡啥镇啥村人,你是不是特别骄傲!是不是不希望药厂倒闭!现在给你一个支援药厂的机会,你说你要不要支援药厂!”
林北一口喝完酒,放下酒杯:“我只能让三厘。”
王秋石皱眉点头,勉强接受这个价格。
“我们一年一年签合同。”林北给自己倒酒。
王秋石嘴角抽搐,娘的,下回他再和林北瓶酒,他就是猪,倒是忘了林北拒绝签三年、五年、十年合同。
林北一口闷,放下酒杯,拿起王秋石的手抽出合同,他浏览一遍,把合同放在手边,从包里掏出纸,伏在桌子上起草合同,他把合同递给王秋石。
这回王秋石看到了“1年”,下意识摸了摸胃,每年和林北谈合同,都要拼一回酒,他担心他的胃受不了。
“王厂长,你觉得哪里有问题?”林北问。
王秋石正要说时间有问题,他怕他说出口,林北把时间改成三年,把价格调回三分九厘,他强行咽下到嗓门的话,笑着说:“没问题。”
“那咱们签合同吧。”林北递给王秋石钢笔。
王秋石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钢笔还给林北,林北签下自己的名字,拿出农副产品收购站的公章,在签名处盖上公章。
王秋石喊食堂主任送刘勇回家,他揣着茅台带林北回办公室,把茅台放进档案柜里,拿出公章在合同上盖章,递给林北一份合同。
林北收好合同,四平八稳走出办公室,稳稳当当骑车离开制药厂。
看不到林北的背影了,王秋石中气十足说了声:“好小子。”他转身回办公室,到了木沙发跟前,他的脚已经抬不起来了,已经维持不了身体平衡,轰隆一下倒地,半截身子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林北呢,昌平西路一个路灯下停了一辆自行车,一个人扒着果皮箱狂吐。
半个小时后,林北骑车回到舟山路,在包子铺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碗粥,推车回到店里。
他把车推进库房,倒头睡在库房的床上。
林北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迅速洗了一个冷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匆匆骑车到乾山安平街道办事处。
他把自行车和树锁在一起,腾腾腾登台阶,跑进大院,敲门进入办公室:“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电话吗?”
尽管池午柏不在,但是其他人认识林北,他们十分热情让林北随便用电话。
林北笑着道谢,走上前拨通丽水县县委的电话。李兴林听同事说林北今早八点半左右给他打电话,他早晨五点多到招待所找黄益民,邀请黄益民到他家吃饭,然后他俩一起到县委等林北的电话,电话铃一响,李兴林就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喊:“是小林吗?我和益民都在。”
“是我,李主任,我想问一下益民几号带青梅回来,我好安排人接应他。”林北笑着说。
“等会让益民跟你说,我和你说另外一件事,村民们想扩大种植青梅树,你觉得如何?”李兴林抓紧话筒。
“这是好事。”林北欣喜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到李兴林耳中。
李兴林声音颤抖问:“价格怎么算?”
“我现在搞这批青梅,大概十一月份能够卖青梅酒、脆梅,如果卖的还不错,下年收购青梅,我计划提高收购价。”林北想了一下,解释道,“咱们这次卖礼盒,占了新鲜的便宜,所以卖的好,我得考虑新鲜劲过了,青梅酒、脆梅好不好卖,如果好卖,我心里有了底,才能有底气涨价。”
李兴林说了好几声好,盖住话筒,和黄益民说了好几句悄悄话,把电话递给黄益民,到隔壁和同事聊天。
“北哥,我原本打算二十五号回去。”黄益民凑近话筒,盖住嘴,小声说,“就在刚刚李兴林答应再给咱们凑两万斤青梅,我可能二十七号才能回去。我这几天早晨八点半到县委,在这里待二十分钟,如果你有事,你在这段时间打电话给我,我肯定能接到电话。”
“嗯,你注意安全。”林北叮嘱道。
“知道了。”黄益民挂断电话。
林北放下话筒,一位大娘突然站到他眼前,笑眯眯递给林北一把南瓜子,林北摆手,大娘把南瓜子装回兜里,笑着说:“那啥子,你这回弄了多少斤青梅,还要临时工吗?要几个?我跟你说咱们街道的小姑娘小伙子各个顶呱呱,你找他们干活,你真的找对人了。”
“我得和超英、益民商量一下,才能确定要不要招临时工。”林北笑着说。
“如果你招临时工,一定找我,我给你找好姑娘好小伙。”大娘上前一步热情说。
林北点头,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街道办事处。
昨晚他没有看小黑板,今早他走的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看小黑板,林北回到店里查看小黑板上的信息,小黑板上的信息没有更新,说明桑超英昨天没有回来。
林北把斜挎包放到柜台上,斜倚在柜台上掏出合同,他逐字逐句看合同,把合同装进文件袋里,把文件袋放进抽屉里,林北锁上抽屉,骑车离开。
林北再一次到钱吉祥家,钱吉祥家依旧没人,林北打算下次见到王晓冬,问王晓冬知不知道钱吉祥去哪里了。
他骑车到国棉二厂家属院,把他放到国棉二厂家属院的白棉布、暖瓶、奖状带回店里。
他把暖瓶和奖状放到货架上,骑车带白棉布到制衣厂。
林北在附近找了一个小饭摊,停好自行车,抱着白棉布到小饭摊,让老板给他下一碗四两的阳春面。
面上来了,林北把白棉布横放在桌子上,埋头吃面。
“喂,吃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