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林北骑车走在前面,照相师傅骑车跟着林北。
路上,林北跟照相师傅沟通照相细节,随口说:“你给我照完照片,不慌走,应该有蛮多人请你照相。”
照相师傅嘴上乐呵呵说行,心里却不以为意。他不是没有下乡给人照过照片,心里门清一个村最多只有一两户人家愿意花钱照相,林北在这给他画大饼,生怕自己不用心给他照相,林北完全想多了。
照相师傅心里有点生气,气林北不相信他的人品,不过人家给他那么多钱,又请他拍这么多照片,照相师傅没有把不喜表现出来。
林北察觉到照相师傅忽然对他有些冷淡,他挑了挑眉,笑了笑跟他继续沟通细节,不再提其他事。
两人到了稻花村,林北带照相师傅找林志昆、吴春生、房小利、杨淮,把四人喊到一起,笑着把照相师傅介绍给他们认识,四人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林北大老远请照相师傅到村里干嘛,但他们还是热情的跟照相师傅握手。
林北推着车把他们往地里带,边走边说:“两个村种植生姜,我负责把生姜销出去,不怕大家笑话,我当时就在想咱们农家人的机会来了,不论怎么样,两个村带头种植生姜,我一定把生姜全部销出去,不允许存在一两户卖不出去的情况,只要咱们起了好头,其他村会跟着咱们种植生姜,咱们镇一定成为生姜种植大镇,只要一提到莲花镇,城里人就会想到生姜。”
朝阳的光晕洒在林北身上,林北偏头笑:“大家知道莲花镇是生姜种植大镇,也不能忘了稻花村、吴家村带头种植生姜,那时候大家不能亲眼看到两个村怎么带头种植生姜,但是可以借助照片了解当时的情况。”
林志昆顺着林北说的内容想,他脚踩空,差点跌到沟里,吴春生跟林志昆的情况差不多,他激动的眼眶红了。
房小利完全忘了他早晨找林北,跟林北提他回厂的事。他颠颠跑到林北面前,凑上前搓手说:“林老板,生姜被收进地窖不算完事,如果你回市里跟副厂长招呼一声,说我还得留在村里指导大家。”
“我也得留下来。”杨淮扒开房小利,凑上前说。
“行。”林北高声应道。带着希望的声音在田野里回荡。
照相师傅看林北的目光充满了狂热:“林老板,以后你需要照相,尽管找我。”
“好。”林北笑着说。
他这次外出照相意义重大,照相师傅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跟林北沟通,按照林北的要求给这片土地照相,把田野里挖生姜、抖生姜上的泥、剪茎秆的农民照进去,把担生姜的汉子照进去,把在地窖里卸生姜的农民照进去,还按照林北的要求给房小利、杨淮摆拍了几组照片,可把房小利、杨淮激动坏了,一瞬间生出了跟着林北混的念头。
照相师傅收拾照相器材准备回去,被工程队成员请到家里照相。
照相师傅:“……!!!”估摸这样有五六十人找他照相,忒吓人了。
随着照相师傅被一群小伙子拉走,田野里爆发热烈的讨论声,林志昆跟大伙儿说林北的设想,大伙儿激动不已,有几个老人又哭又笑跑到祖坟给祖宗烧纸钱,求祖宗保佑林北所思所想成真,九成老人嘱咐自家孩子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按照当初的合同把老姜卖给林北,又激动说:“二十年以后,城里娃到咱们村了解当年的事,可以在照片上找到老汉我。”
别说老人了,年轻人也激动不已:“只要咱们村不空,咱们就永远被大家记着。”
孩子们听了一耳朵,在田野里追逐奔跑:“莲花镇,生姜种植大镇,咱们稻花村是第一个带头全村一块种植生姜的哩。”
吴家村也上演着这一幕。
林北迎着风离开,回到池塘那边,他一只手拿一块生姜,一只手拿一块老红糖琢磨怎么将它们完美的搭配在一起。
林志炳洗了头,刮了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推车出门:“小北,你帮我看一会儿池塘,我回村一趟。”
“……哦。”林北看了他一眼。
快中午了,他爹没回来不说,他娘、余好好、聪聪也没出现,林北钻进灶房,见面盆里有一盆发面,他做了一锅发面馒头,又炒了两个菜。
这会儿太阳偏西,池塘这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影。
林北拿了一个馒头,夹了一点咸菜坐到门槛上继续想事情。
远处传来他爷中气十足的声音,林北咬了一口馒头走到墙拐伸头朝村尾看,看到乌压压一堆人朝这里移动。林北两口吃完馒头,走到大路上迎接他们。
“小北,我请照相师傅过来给咱们拍一张全家福。”在他大哥家,照相师傅给他爹他老娘照了一个单人照,他们兄弟六个和老爹老娘一块儿照了一张照片,六兄弟又将所有儿孙叫到他大哥家,他们照了一张全家福,唯独缺了他家老小,他打算找人把老小叫过去,他爹他娘说干脆到池塘再来一张有他家老小的大合照,林志炳想了想同意了,还跟三哥、五弟商量他仨单独照一张合照。
林北嘴角抽了抽,小老汉不了解他,但他绝对了解小老汉,小老汉绝对在村里拍照拍过瘾了,才舍得回池塘拍照。
林北配合小老汉,先和爷奶一起拍了一张大的全家福,再和爹娘一起拍一张小的全家福,他果断拉着余好好、聪聪跑进灶房吃饭,等到他们拍够了,林北和余好好牵着聪聪站在鸭子前面拍一张合照。
照相师傅要回村,继续给其他人拍照片,林北留他吃了午饭,陪照相师傅回村,回头朝余好好使一个眼神,余好好拉着聪聪跟他一起回村。
路过他家门口,林北请照相师傅到院子里坐一会儿,照相师傅进来坐了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一家三口拍了一张合照,又单独给林聪照了一张照片,林聪站在李子树旁,这会儿李子树比林聪高三十公分。
照相师傅离开,林北从兜里掏出一块生姜和一块老红糖,蹲在窗户底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们。
余好好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见到林北还维持着她出去前的姿势,她走上前,伸头瞧生姜和老红糖。
光线猛然暗了,林北抬头,把东西装兜里,站起来的时候哎呦叫唤:“腿麻了,你别碰我。”
余好好转身走进屋,过了一会儿,她推开一扇窗户,趴在窗棂上:“我听说你要给大伙儿弄六十辆自行车,是不?”
他不止一次遇到余好好在他大嫂家和一群人开会,最近一段时间余好好到市里总是往外跑,余好好一提自行车,林北立刻就把自行车和她往常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余好好的身体探出窗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林北斜肩靠在墙上,对着余好好点头。
“自行车啥时候到位?”余好好眉眼弯弯仰头看他。
肯定不是那群家伙求余好好帮忙打听自行车的事,余好好比那群家伙还着急问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林北琢磨这件事,顺便回答:“大概元旦前到位。”
余好好乐的嘴角差点叉开,她收回身体,搓了搓胳膊,弯腰关上窗户,林北移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扭头问她:“我发现最近你对水池里的鸭子不咋上心。”
“我不养鸭子了。”余好好伏在书桌上埋头写东西。
林北伸长脖子瞅,余好好盖住本子,甩了一个刀子眼给他。林北面带微笑收下刀子眼:“你把水塘转给娘了?”
“昂。”余好好。
“村里的咸鸭蛋都留给我了。”村里的生姜也是他的,余好好既不养鸭子,也不做咸鸭蛋、生姜生意,除了这些,村里啥最值钱,除了家家户户散养的鸡,那就是大规模养殖的鸭子,难道余好好打算卖鸭子,余好好找他打听自行车,难道打算组建自行车车队拉鸭子到市里卖,她不关心元旦,肯定打算年跟前卖鸭子,问题又来了,大家舍得卖母鸭嘛。
林北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夏天余好好自己孵化小鸭子,肯定不能控制公母,她想要把公鸭子卖出去,肯定说她收公鸭子,大家才肯买她的公鸭子,林北可以百分百确定余好好打算趁着过年卖一批公鸭子。
第123章 123
前段时间余好好回市里上课, 抽空跑遍各大供销社和菜市场调查活鸭价格,根据以往的经验余好好推测年底活鸭的价格还要涨上一涨,就在刚刚她拿出卖小鸭子的记账本, 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一九八三年夏开始卖小鸭子”, 换了一行写“十一月初, 淮市各大供销社、菜市场活鸭价格:半年鸭子九毛七一斤,一年以上鸭子一块两毛六一斤”。
她不声不响做她的事, 林北偏要来招惹她, 余好好睨他站起来, 收好记账本,绕过他到院子里。
砖缝里插了一把镰刀, 余好好拔出镰刀, 扭头咬字清晰说:“咸鸭蛋是你的。”
“我到南湖割茅草和芦苇,等会你拿绳子过去把茅草和芦苇弄回来烧火。”余好好的身影消失, 声音翻过墙头传到林北耳畔。
林北忍不住抬脚追她,隔壁屋传出声响, 他扭头看到一个小孩跨过堂屋的门槛, 小手手伸进兜兜里掏花生,用牙齿嗑碎花生壳,坐在门槛上抠掉碎壳。林北停脚, 回忆起中午,他爹哥仨站在木船前面拍照,一群人跑过去围观,孩子跑到大人前面, 边好奇看照相师傅摆弄相机, 边从兜里摸出花生嗑,他们身后的大人净捡好话说给三兄弟听, 还有人叫他爹不慌挖生姜,等他们家忙完地里的活,去给他爹帮忙挖生姜,他爹笑的褶子上下抖颤,喜气洋洋说雇人挖生姜,他爹话音刚落,就有人到地里给他爹干活。
人家孩子咔咔几下就把花生仁吃到嘴里,这小孩努力了半天还在抠花生壳,林北:“……”
“走,爸带你找你妈。”林北朝他招手。
“来了。”林聪把花生装兜里,跑到爸爸脚边。
林北锁上门,把他举起来放到肩膀上。
林聪兴奋地摇了摇小脑袋。爸爸走的又稳又快,导致他都来不及看跑到他眼里的房子,房子就跑走了。他圈住爸爸的脑袋,脸颊贴着爸爸的头顶,光秃秃的树上偶尔挂了一个、两个红枣,半个柿子,视线穿过树枝,落到铺满落叶的红瓦上,落到在茅草屋顶扎根的枯草上,视线跃过屋脊,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飘到他眼里,林聪倏然直起身体。
林北下了乡村小路,顺着田埂一直往前走。鲜艳的红旗在林聪眼里越来越小,最终红旗在他眼里没有留下痕迹,他的目光钉在北方,一声“野鸡”响彻田野,林聪扭头寻找,看到他大伯、二伯双手举着褂子,撒开腿在田野里跑扑野鸡,长了漂亮羽毛的野鸡扑扇翅膀飞跑了,大伯、二伯一屁墩坐下,林聪举起手,刚要呼喊,大伯、二伯动了,薅了一堆枯草滑到沟里,大伯、二伯消失了。
林聪揉爸爸耳垂,林北向林东、林南消失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跟前,一股浓烟从沟里冒出来。
林北加快脚步,到了沟边,林北驮着林聪蹲下来,父子俩好奇地看哥俩蹲在干涸的沟底,从兜里掏红薯、花生丢火堆里,又看哥俩手忙脚乱拿棍子扒花生。
黑乎乎的花生被扒到火堆外,林聪围住嘴巴喊:“大伯、二伯。”
林东、林南:“……”
猛一听到空旷的田野上响起孩子的声音,怪吓人的。哥俩僵着身体扭脖子抬头看到父子俩蹲在他俩头顶上方,他俩:“……”
林北抱着林聪冲到沟底,拿烤花生,剥掉乌漆嘛黑的花生壳,把花生仁塞到林聪嘴里:“怎么就你俩,大嫂、二嫂呢?”
林南往上抛三粒花生仁,急忙扭着身体用嘴巴接住花生仁,欢快咀嚼道:“下个星期五,区里举行小学生广播操竞赛,咱村的小学到镇上中心小学跳广播操。”
林聪趴到爸爸腿上伸头看林南,林北往林聪嘴里塞一粒花生米,扭头看林南,似乎在问这和你媳妇有什么关系。
林南捡花生砸林东,林东接住花生,乐滋滋说:“昨天唐校长还说最迟这周三确定哪个年级到镇上参加广播操比赛,今天中午怒学、耀学回来跟我和你大嫂说一年级到五年级都要参加广播操比赛,你大嫂怕孩子听错了,到池塘那里拍完了照片,就跟二弟妹一起送孩子上学,顺道找校长问问咋回事。”
“咋回事?”林北问。
兄弟俩惊呼了一声对视,他俩就说玩的不得劲,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忘了这件事。兄弟俩抓了一把烤花生装兜里,手脚并用爬到岸上,慌乱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一前一后顺着田埂跑,前头的一个喊节拍,后头的一个哼广播操音乐,兄弟俩的手脚下意识踢脚出拳。
这时候的小学生广播体操有武术的影子,旨在强化华夏少年体魄。
兄弟俩留下来的烤花生、烤红薯便宜了父子俩。
林北灭了火,驮着林聪离开。
父子俩找到余好好,余好好已经割了五堆茅草、芦苇,林北放下林聪,塞给余好好两个小红薯,一把烤花生,用茅草搓绳子捆柴火,背着柴火离开,余好好带着林聪继续割柴火。
夕阳西沉,林北背着一捆柴火走在前面,柴火上插了一把镰刀,林聪走在中间,余好好走在最后。
村子就在眼前,一家三口看到林志炳拽小水牛,小水牛像孩子一样耍脾气,不愿意离开泥塘。林北扬声喊:“爹。”
林聪围住嘴巴弯腰喊:“爷爷、牛牛。”
林志炳朝一家三口挥手,示意他们别过来了。
沿着小路走,一家三口回到村子里,远远地看到一堆人扎堆在一起,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是一家三口还是感受到了兴奋、激动。
都是一些家里有上学娃的大人扎堆,他们声音洪亮讨论广播体操,不难看出他们的脊梁挺得笔直的,不难听出他们声音里的骄傲。
一家三口靠近,就听见林南嗷嗷叫,声音宛如鞭炮在三人耳中噼里啪啦炸响:“孩子六点就要从学校出发,我打算提前煮两个鸡蛋,早上用开水烫鸡蛋,让我家超学路上吃。从学校走到镇上,我家超学吃的鸡蛋早就消化了,我准备给孩子一块钱,跟带队老师说一声,让带队老师带超学喝一碗牛肉汤。”
“我家孩子比你家孩子矮半个头,那么早起床,那时候天还没亮,冷死人了,又要走那么远的路,我怕冷着、累着孩子,到时候孩子跳操没劲,也让老师带他喝一碗牛肉汤。”一个年轻媳妇说。
别人家孩子有,他们家孩子也要有。不就是喝一碗牛肉汤嘛,想想地窖里的生姜,他们咬牙也给孩子来一碗牛肉汤。这是所有家长的心声。
余好好拉着林聪留下来找秋霞、魏明玉,林北背着柴火回家。
林北卸下柴火,掸掉身上的草屑,到池塘那里拿了半馍篓子馒头,回来就看到余好好坐到灶房门口削红薯皮,他侧身闪进灶房,放下馍篓子,坐到灶台下面。
余好好端盆离开,轧水洗红薯,她端盆走进灶房,放下盆,一只手拿红薯举到锅上方,一只手拿刀咔咔剁红薯,她朝锅里兑了三瓢水,又抓了一把糯米放锅里,把竹篦子放锅里,将馒头拾到竹篦子上,盖上木锅盖。
她剁了半棵大白菜,泡了一把红薯粉条,出门喊林聪,母子俩走进灶房,锅已经冒烟了。
余好好扫门口的红薯皮,林聪往林北怀里钻:“爱学姐带我到学校看哥哥跳操,老师吓人。”
怒学、超学上一年级,耀学比爱学大了九个月,被秋霞塞进了一年级,只有爱学上学前班。
学前班是预备小学生,每天比大家少上两节课,每回放学,小丫头都蹲在一年级窗户底下等哥哥们。
之前老师们猜想上面不会抽低年级学生参加广播操比赛,因此教低年级学生跳操不那么严格,但是从今天开始,老师们中午放学、下午放学把低年级学生留下来教他们跳操,三个哥哥朝小丫头使眼色,让小丫头自己回去,小丫头想了想偷偷尾随他们,藏在树后面看他们,哪里想到被一个老师发现了,她掉头撒腿就跑,半路上遇到了聪聪弟弟,聪聪弟弟问她啥是跳操,她跳了一段操,拽着聪聪弟弟回到她之前藏的地方,老师朝这里看,她拽着聪聪弟弟跑了。
在路上告诉聪聪弟弟一年级老师可吓人了,会拧耳朵,拿荆条打手心,踹屁股,小小的她经常做梦,梦中她是大孩子了,坐在一年级教室里,被老师提着耳朵揍。
爱学姐姐偷偷告诉他,她不要上一年级,要直接上二年级,又眼泪汪汪摸摸他的脑袋,说以后他上一年级,因为她超级害怕一年级老师,不能保护他,还说大人也保护不了一年级小学生。
妈妈喊他了,林聪和爱学姐告别,扭头眼眶发热跑回家。
他告诉自己不哭,聪聪不怕,不能哭哦,只是他扑进爸爸怀里,就有点控制不住眼里的水水。
林北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朝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问:“老师凶学生吓到你了?”
“嗯。”林聪把脸埋进爸爸怀里不愿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