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的心思,我们莫要猜。”林东嘻嘻哈哈调侃道。
其他人一直重复这句话。
林北似笑非笑抽出钢笔,众人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指着林东,拿脑后勺对准林东吹口哨。
林东怒了,一跃而起和他们打成一团。
“小林,有人找你!”赵永胜大声喊。
林北回头,他不动了。因为有两垛砖挡着视线,其他人看不到赵永胜,他们只看到林北像一个雕像一样伫立在那里,他们不闹了,跑到林北身后,他们吓得眼珠子快跳出来。
后面有人吓得倒在林北背上,林北踉跄走两步,他稳住身体问:“好好,聪聪,爹,村支书,你们怎么来了?”
“你发了四个字,勿卖鸭蛋,咱也不知道啥情况,刘建民出价出的高,我和你娘建议好好把咸鸭蛋卖给刘建民,好好不愿意,说等你回去再说,我和你娘怕咸鸭蛋在你手里卖贱了,我俩寻思着来市里找你问清楚情况,今天茜茜提前回来送端午节的礼,你娘抽不开身过来,就叫好好跟我过来,我们在镇上碰到了你六叔,你六叔找人借了驴车,把我们送到县里坐车,我们坐上车了,他也上车了,说是怕我找不着路。”林志炳不高兴说。
什么找不着路,老六就是瞧不起他没来过市里。
“四哥,你真想让我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你打什么主意?”林志昆笑眯眯说。
“什么主意?我就是找小北问咸鸭蛋的事。”林志炳梗着脖子说。
林志昆懒得和他掰扯,他站到马路边上瞧横幅。
林志炳特别想四处溜达,但是他到了市里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有,经过他仔细辨认,每条马路都一样,每个路口也都一样,每个房子也都一样,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眼睛死盯着林志昆,生怕他不盯着林志昆,他就把自己弄丢了。
林北没管他爹和他六叔,走过去,他从余好好怀里接过聪聪,对赵永胜说:“大哥,招待所还有房间吗?我开两间房间。”
“你开一间房,我和你爹跟着大伙儿睡。”林志昆摆手说。
林志炳飞快说:“我跟你六叔睡。”
“大哥,你给我开一间房,我等会儿过去。”林北掏出两块钱给赵永胜。
“行。你嫂子在招待所等我呢,我先回去了。”赵永胜接过钱,他跟大伙儿挥了挥手,便匆匆离开。
林聪环住爸爸的脖子,闷闷不乐喊:“爸爸。”
林北看余好好,余好好捏捏小家伙的小耳朵,小声说:“他在驴车上和我商量,到了市里要藏起来给爸爸惊喜,结果他坐上公交车就蔫了,下了公交车,他说他难受,爹和六叔抱他走了一路。”
“聪聪来看爸爸,爸爸已经非常惊喜了。”林北揉揉他的脑袋。
林聪抵着爸爸的肩膀撒娇,小脚儿蹭脚踝,林北握住他的腿,凑近看,小家伙白嫩的腿上出现几块红疙瘩。
“我们到小店买一瓶花露水。”林北低头说。
余好好握住小家伙的脚踝,跟着林北到小店。
林北花了五毛钱买了一瓶花露水,把花露水递给余好好,余好好拧开盖子,把花露水凑到儿子鼻子下面,问:“好闻吗?”
林聪嗅了嗅,开心说:“好闻。”
余好好倒了一点花露水涂抹到小家伙腿上,林北蹭了一点花露水,抹到小家伙手背上。
林聪抬起手:“爸爸,好闻吗?”
林北低头,鼻尖抵在他的手背上:“嗯,好闻。”
短小的胳膊垂落,林北抬眼,刚刚问他好不好闻的小家伙歪在他臂弯,睡得不是很安稳。
“上回坐车,车厢里只有柴油味,这回我们坐车,车厢里不仅有柴油味,还有一股酸臭味,他难受,想哭被他憋回去了,下了车,他把吃的茶叶蛋全吐出来了。”余好好眼圈泛红,“我也不知道夏天车厢里味道这么大,我要是知道,我就把他放在家里了。”
“聪聪离不开你。”林北转身往回走。
余好好走在他身侧:“你发那个电报是什么意思?”
“你没收到信吧。”林北说。
两人同一时间说话,余好好侧头看他,林北低头笑。
“没收到。”余好好抱着他的手臂笑,“我也给你写了信,就在收到电报那天寄出去的。”
余好好收到信,应该会发现他是发电报那天寄出去的信,所以林北就没有说,他跟余好好细说他和黄益民合作的事。
讲完了他和黄益民的事,林北问:“你手里有多少枚咸鸭蛋?”
“我年后每次只卖给刘建民一千枚咸鸭蛋,我的鸭子一个月能下三千多枚蛋。”余好好略去母鸭孵出小鸭子,因为她把这事写在信里了,“我手里大概有七千多枚咸鸭蛋。”
“够用吗?”余好好蹙眉问。
“凑够八千枚咸鸭蛋就好了,每个礼盒里装四枚咸鸭蛋,有事事如意的意思,把咸鸭蛋切成两半摆盘,一共八半咸鸭蛋,八也吉利。”林北说。
“我能凑几百枚咸鸭蛋。”余好好低头掰着手指头说,“咱们村有人看我一筐一筐卖咸鸭蛋,他们也买小鸭崽养,有人等不了小鸭子长大下蛋,跑到其他村买母鸭,别的村不知道咱们村情况,就把鸭子卖给他们了,他们养了个把星期,母鸭开始下蛋,他们腌咸鸭蛋卖给刘建民,一开始他们有多少咸鸭蛋,就卖多少给刘建民,后来他们发现我卖咸鸭蛋的数量不对,猜我只卖了一部分,他们也开始只卖一部分。”
“你收咸鸭蛋一定要把好关。”林北说。
余好好瞪他:“我知道。”
林北抖肩膀笑。
被她瞪还笑,余好好嘀咕:“你有点傻?憨?”
两人小声说着话,回到了建筑工地。
林北看了一圈,没看到他爹、他六叔、林玉章、林东、林南,林北疑惑问:“他们呢?”
“志炳叔要林玉章带他到菜市场逛逛,村支书担心志炳叔光顾着看四周,没跟上林玉章,把自己弄丢了,他跟了过去,东子、林南也跟过去凑热闹了。”赵小曲说。
“他们回来,你跟他们说聪聪睡了,我带他们娘俩到招待所。”林北当着他们的面拿走自己的洗漱用品,忽略十几双宛如大灯泡的眼睛,领着余好好离开。
余好好扇了扇滚烫的脸颊,想说林北,又怕自己开口,林北把他们娘俩丢在招待所,跑回工地睡,她就忍了下来,不说林北了。
一家三口进了招待所,林北问赵永胜要了钥匙,他们上了楼,把东西放进屋里,又锁了门,到下面吃饭。
林北怕儿子突然醒来,见不着他俩害怕,就把儿子抱下来了,不过他拿了轻薄的衣服裹住儿子。
林北和余好好到那家包子铺吃饭,包子铺生意依旧红火,他俩吃完饭立刻回招待所,简单洗漱一下便睡觉。
余好好几乎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身体反射摸儿子,把儿子搂进怀里,她才睡得安稳。
林北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扇扇子,风对着母子俩吹。
余好好刚蹬掉毯子,她又把毯子捞回来盖在自己和儿子身上。
林聪打了一个哈欠,撇头瞥见爸爸,他从毯子里爬出来,爬到爸爸怀里,林北拿指背碰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还难受吗?”
“不难受,没有嗡嗡嗡。”林聪龇牙。
林北坐起来,抬起他的腿,林聪挣扎坐起来,凑近看他被抬起来的腿。
“你看出了什么吗?”林北忍不住又碰了碰他肉嘟嘟的脸蛋。
“没红疙瘩了。”林聪转身扑到爸爸怀里。
林北也稀罕他,长了肉的孩子谁不稀罕呢。
余好好盘腿坐在床上,打哈欠看了一会儿爷俩玩闹,她下床出去洗漱。
余好好回来,看到爷俩还在相互稀罕,她塞了一个牙刷给儿子,催林北带儿子下去洗漱。
林北一只手端着盆,另一只手牵着儿子下楼,儿子另一只手握着小牙刷。
林北对此感到非常震惊,他儿子居然开始刷牙了,小伙子,了不起哦。
林聪一颗一颗刷他的小糯米牙,刷的非常认真,爸爸瞥他,小家伙含着牙刷笑,林北转了一个身,对着他刷牙。
父子俩刷牙磨磨蹭蹭了一刻钟,两人草草洗了脸上楼。
余好好睨他俩一眼,啥也没说,率先下楼。
林北锁上门,抱着儿子下楼追余好好。
一家三口到了工地,大伙儿正在吃饭。
林北把儿子放到地上,他去盛饭,他端饭回来,母子俩坐在路灯下的台阶上,托腮望着穿校服上学的学生,林北走到他俩身边坐下,递给余好好三个包子,余好好又递给儿子一个包子,两人啃着包子,望着马路。
“小北。”林志炳趴在砖堆上冲林北招手。
林北扭头拍了拍旁边,意思是他不会过去的,你必须过来。
林志炳极度没有安全感离开了林志昆,走到小儿子身旁,摸着台阶坐下来,说:“你想咋卖咸鸭蛋?”
“把咸鸭蛋包装成高档品卖。”林北端起盆递到林聪嘴边,林聪含着盆沿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海带汤,林北想移开盆,但小家伙咬住盆沿不撒嘴,林北只能托着盆让他喝。
小家伙喝了几十口,依依不舍松嘴。
“这么好喝吗?”林北笑着问。
“没喝过。”林聪露出小糯米牙说。
“咱那里又没有海带,你当然没喝过。”林志炳卖弄道。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是啥,林玉章说这是海带,还说喝海带汤对身体好,他们每天至少喝一次海带汤,他听了之后,抱着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盆,实在喝不下去,他才没喝。
第039章 39
林志炳的话让林北明显愣了一下。
他开始翻找回忆, 林北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找出关于海带的记忆,他记不得具体是哪一年,就是他在余淮镇给人盖完房子回家, 餐桌上突然出现海带的身影, 也就是说九零年以后, 莲花镇才出现海带。
余好好闻言侧身,视线落在十寸黄色搪瓷盆上, 搪瓷盆上有一丛艳丽的牡丹花, 盆沿是一圈蓝色, 里面盛了一盆汤,淡黄色的蛋花就像桂花一样藏匿在一簇绿色中, 余好好忍不住凑近闻, 味道清新,余好好托住盆底喝一口汤, 海带汤十分爽口。
林北端着搪瓷盆,余好好托着盆底, 林北立刻回神, 他递给余好好筷子,余好好接过筷子夹一根海带丝,她转身找儿子, 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捧着包子一脸惊奇看绿皮火车,绿皮火车消失,小家伙难过一秒, 他眼睛“砰”一下迸出夺目的亮光。
他清澈的瞳仁里是两排郁郁葱葱的大树, 郁郁葱葱的绿色一直往前延伸,这列“绿色列车”载着路人“哐当——哐当——”跑, 小家伙抱着包子跑,去探索这列“绿色列车”的尽头。
林北放下搪瓷盆,阔步追他,在怀庆二路路口抓住小家伙。
林聪没有挣扎,他趴在爸爸肩膀上看蜿蜒的火车轨道,似有明悟咬包子,原来“绿色列车”通行后的世界是这样的。
父子俩回来,余好好立即教育林聪:“爸爸妈妈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你不可以胡乱跑,知道吗?”
“聪聪和爸爸妈妈下车,不自己下车。”林聪奶声奶气说。
余好好:“?”
林北:“?”
余好好不懂孩子说啥,林北就更不懂了。
“小北。”林志炳生气喊。
林北扭头看他,林聪胳膊搭在爸爸肩膀上,弯腰寻找爷爷,余好好困惑看他。
小儿子带着一伙人到市里闯荡,就看不起他咯。小儿子一心三用和他聊天,现在直接把他晾到一边,他就问问他多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