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定喜数完了钱,把钱卷成卷揣进兜里,给林北开了一张收据,把收据递给林北,他才说:“一百五十块钱一辆自行车。”
林北没问也知道要自行车票。
他看了一会儿货架上的黄布,眼睛闪闪盯着自行车。
孙定把布放在柜台上,他眼睛迸发喜悦,嘴角咧的更大了:“你想买自行车?”
“不要,我已经有了自行车。”林北把布抱出去捆在自行车上,他回来拿走货架上的报纸,拿柜台上的奖状,毫无留恋离开供销社。
孙定喜嘴角下压,不过他又扬起嘴角,抖着腿斜倚在柜台上,等另外两个人过来取布。
离开供销社,林北直接到了国棉二厂职工楼,他扛着布上楼。
黄益民哥们家门上的锁没了,林北推门。
黄益民从报纸上跳起来,他抬手遮挡阳光,通过手缝看到林北的身影,他坐到报纸上,盘腿打哈欠:“这里多了六个暖瓶,是你买的吧?”
林北“嗯”了一声,他把报纸铺到桌子上,又把布放到报纸上,又拿报纸裹住布。
黄益民手撑地,他转了一个圈:“北哥,你买这么多布干嘛?”
“提起中秋节,你想到什么颜色?”林北问他。
黄益民的脑子宛如生锈了一样,他稍微转一下脑子,脑仁就疼。他甩了甩头,强行思索:“我想到黄色。”
“嗯,我们中秋节做礼盒,用黄布包东西。”林北扯一张报纸放到地上,他坐下来。
黄益民眼皮耷拉,一只手抱着双膝,另一只手在地板上写写画画:“今天多少号了?”
“六月三十号了。”林北。
“……中秋节是几月?”黄益民。
“九月二十一号。”林北。
黄益民猛地抬头,咧嘴乐:“这回我们弄五万份礼盒吧。”
“时间来得及,倒是可以弄五万分礼盒。”林北思忖道。
“应该人手一份礼盒吧。”黄益民抿唇笑。
他在百货大楼门口卖东西,老头子嫌弃他丢人,望湖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人手多份礼盒,老头子知道后,质问他:
“你是不是上辈子和我有仇,这辈子来讨债。
你在我同事面前丢人还不够,又跑到望湖街道办事处丢人,我想问问你,黄益民,你是不是没达成让我在全市同事面前丢人的目的,你不甘心啊。
你这丢人现眼的玩意,老子真恨不得没生你。”
他妈说:“我们老徐家没出你这种人,老黄家也没出过你这种人,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丢人?他是怪物?他即没杀人放火,也没抹黑国家,他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他怎么就不好了。
既然老头子说他是坏种,让他在全市同事面前丢人,那他就变本加厉,让他在全市市民面前丢人。
黄益民低头,用膝盖蹭了蹭眼睛:“如果五万份不够,再加一万份。”
“再加一万份。”林北说。
“嗯。”黄益民。
“虽然时间宽松,但是我们备货多,你该去寻找货了。”林北在黄益民身上看到上辈子他的身影,心知黄益民的心情糟糕透了,自己给他找一件事做,只要他不停的做事,他在此过程中遇到的人多了,遇到的事多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想通的,他也会看淡一些事情。
“好。”黄益民窜起来跑出去,抬胳膊擦了擦眼睛,推自行车离开。
林北坐了一回儿,他拿桌子上的锁锁门下楼。
林北骑车从白玉兰树下驶过,看门大爷探头喊:“唉,小伙子,你就是那个卖礼盒的小伙子吗?”
林北把自行车骑到门卫室,他攥紧刹车闸,递给大爷一根烟:“是呀,大爷。”
看门大爷笑着接过烟:“咱们这里的家属嘱托我撞见你,我帮他们问一下,你中秋还搞礼盒吗?”
“搞。”林北笑着说。
大爷点燃烟,吸着烟笑眯眯点头。
“大爷,我走了啊。”林北骑车离开。
他从汽车站后面绕到工地,罗跃富已经不在了,林北想罗跃富回去上班了吧。
林北看着他们干活,顺便观察四周,虽然他看到几道愤恨的目光,但是林北没有把这几道目光过分放在心上。
到了中午,大伙儿坐在树荫下吃饭,林北端着搪瓷盆走过去坐下:“我今天回村,给你们招一批徒弟。”
第053章 53
白条鱼、翘嘴鱼、麦穗鱼、 马口鱼、泥鳅被林玉章炸的非常酥, 他放了蒜头、姜片、花椒、酱油炖小杂鱼,香味老猛烈了,他们边喊口号挖地基, 边狂吞口水, 终于等到开饭, 他们像饿狼一样端着吃饭的家伙冲过去,舀一勺小杂鱼, 拿十个灯泡一样大的玉米窝头, 跑到树荫下坐下, 用筷子夹玉米窝头蘸焦红色汤汁,舔了舔干裂的唇, 眼睛发红撕咬一口, 好香,好鲜, 他们夹小杂鱼吃,小杂鱼酥糯的皮吸满了汤汁, 咬一口, 汤汁在嘴里爆开,连鱼骨都格外酥脆。
大家吃着盆里的饭,伸头瞅旁边人的盆, 拿筷子的手蠢蠢欲动想要伸到其他人盆里,就听到林北出声,大家嘴里含着玉米窝头撇头,傻愣了半晌, 才嘴角咧开咀嚼嘴里的饭, 时不时还发出嘿嘿声响,他们要当小工头了, 心里美得很哩。
“我走了之后,要是有人过来挑衅,你们别理他们,守好建房材料。”林北埋头吃浸润了汤汁的玉米窝头,抽空说,“你们不和他们起冲突,能够保证自己身体健康,才能带徒弟。”
众人:“嗯嗯。”
“嗯嗯。”林东、林南。
林北撇头看他俩,林东羞窘低头:“我到汽车站公厕上厕所,拉两个人一起去,不给他们沾上我的机会。”赵杰是本地人,他矮赵杰一头,当他一个人面对赵杰,他怎么也强硬不起来,所以赵杰按住他的肩膀,他低头挣脱一下,没挣脱开,他就站在原地木讷的听赵杰说话,赵杰看他这样误以为他带人出走,但他真的没想过当叛徒。林东想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他确实做的不够好。
林南放下筷子指天发誓:“我跑去跟人喝酒,收人钱,我就被小杂鱼卡死。”胡三新让他当叛徒,还教唆他把人全带走,让小弟当光杆司令,这人太可恨了,林南决定吃穷他,喝穷他,胡三新递给他信封,林南拿了,算是给胡三新一个教训,谁知道胡三新会拿这两件事威胁他,林南现在知道怕了,再也不敢耍小聪明了。
林北收回视线:“你们下好了地基,如果我没回来,留三个人在这里,其他人给赵永胜家粉墙和铺水泥地板。”
“好。”众人。
“汽车站后面有一个姑娘巷,里面有一条街,我刚刚骑车路过扫了一眼,里面卖的东西挺全的。”林北说。
众人捧着盆站起来,看向东北方,汽车站家属楼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抬眼扒饭,以最快速度吃完饭,拿存折和户口本到信用社取钱,再跑到姑娘巷。
林北慢吞吞吃饭,又到锅里刮汤汁,又拿玉米窝头蘸汤汁,搪瓷盆被他用玉米窝头擦的锃亮,林北撑到了,他把横幅绑在砖堆上,后背贴着砖堆坐下来休息。
“年年。”
听到这两个字,林北的心颤了一下,他循声望过去,见关怀仁拎着一个包跑向席年年。
林北挑眉,还有七天就要高考了,关怀仁不在县里等待高考,他跑到市里干嘛。
席年年穿了一条水红色收腰连衣裙,宛如一朵红莲亭亭玉立站在梧桐树下,笑容甜美,杏眸含情,关怀仁放下包,激动抱住席年年,手臂越收越紧。
“年年。”自收到席年年写给他的信,关怀仁再也无法在教室里待下去,他跑到校外找电话,打电话到百货大楼办公室,电话接通了,他说他找席年年,对方让他挂了电话,五分钟之后打过来,关怀仁舍不得挂断电话,抱着话筒等席年年,当席年年的声音顺着电线传到他耳朵里,关怀仁整个人坠入糖罐子里,电话费三毛钱一分钟,他和席年年整整通了半个小时电话,他掏出全部身家付电话费,立即找同学借钱乘车到市里。
“关怀仁,你想天天见我,就好好给黄邯迁写文件,知道吗?”席年年温柔说。
“我一定好好给黄邯迁当写手,关心黄邯迁的日常生活,照顾好黄邯迁,争取两年内当上他的秘书。”年年说他什么时候当上黄邯迁的秘书,什么时候嫁给他,关怀仁眼里充满狠意和野心。
席年年主动握住关怀仁的手,关怀仁眼里的情绪被温润取代,他牵着席年年回去捡包。
两人甜甜蜜蜜离开。
林北捡起一片树叶,他翻来覆去看形似手掌的树叶,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众人左手拎一个网兜,右手拿农具回来。
他们把网兜和农具放到林北脚边,撩起衣服擦汗。
“镰刀,粪铲,锄头,铁锨,铁耙子,你们买的真够全乎。”林北弯腰清点农具。
“我家每回割小麦、水稻,都得问人借镰刀,我看姑娘巷里有人卖镰刀,价格也不贵,就买了三把。”他都能够想象出他爹稀罕镰刀的表情,可惜他看不到,林田失落了一瞬间,他很快打起精神,嘿嘿笑说,“北哥,一把镰刀两块一角三分钱,你记得告诉我爹价格。”
“我买了一把镰刀,一把锄头。”赵小曲掐腰说,“我爹总说我是狗儿子,说我没出息,他买不起镰刀和锄头,我给他买了,下回我回家,他再喊我狗儿子,我肯定不愿意。”
林北把两人买的农具记下来,又问其他人买了什么农具,也记在记账本上,又给二十个网兜做上记号。
众人过去干活,林北把网兜装进一个化肥口袋里,把农具装进另一个化肥口袋里,把两个化肥口袋绑到自行车后车座两侧,又匀了半蛇皮袋海带,把海带绑在后车座上,又从树枝上摘下包挎在身上。
“我走了。”林北骑车离开。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拄着铁锨,眼睛追随林北,林北穿梭在绿荫下,身影渐渐缩小。
“知了、知了——”
众人闻声惊醒,放下铁锨跑到路上,柏油马路上早已没了林北的身影。
又想亲人了,思念比上半年来的凶猛。
众人望着空荡荡的柏油马路咧嘴。
“嘿,外地人。”这人叫小六九,和曹桂同一天出狱,他听说一群外地人在本地赚了大钱,他打算和曹桂联手敲诈外地人,半个月前他就开始找曹桂,一直没找到人。他现在没钱花了,决定不继续找曹桂,他单枪匹马干这群外地人。
小六九捡石头砸外地人,他想但凡有骨气的男人,都会捋起袖子揍他,到时候他躺在地上捂着胳膊和腿痛苦呻|吟,路人纷纷止步过来围观,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控诉外地人打本地人,本地人肯定声讨外地人,他趁机敲诈外地人一笔,唔,他还可以时不时说胳膊上的伤复发,腿上的伤复发,不停地问外地人要钱。
周小卫捡起石头,想要砸回去,林南抓住他的手:“别搭理他,我们回去干活。”
“干活咯。”林东带头吆喝。
众人搂着彼此的肩膀往回走:“干活咯。”
小六九脸上的笑容凝固,他又抓起一把石头砸他们。
他口中的外地人当他不存在,有说有笑干活。
建筑师傅老瓜跳出来,嘲弄说:“一群软蛋。”
林东等人不给他一个眼神。
老瓜又说了几十句嘲弄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林东等人高唱我们的田野,他们嘹亮的歌声盖住老瓜的声音。
老瓜气的白眼珠子拼命往上翻。
此时,小六九觉得没劲,灰溜溜离开。
林北并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就有人过来找茬。
他现在到了小淮市,这是对淮市以东郊区的统称。
小淮市就是农村,以土房为主,瓦房不多。
道路两侧是田野。上次,他路过这里,两侧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现在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水域,偶尔有几只长腿水鸟落在水里,有人站在田埂上撂秧苗,水鸟受惊飞走,那人扶着头顶上的草帽哈哈大笑。
林北继续骑车,远处传来嘹亮的歌声,是喜悦,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