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炒摊老板拎着勺子追梁三:“梁三,你还没付钱呢。”
黄益民听到动静朝这边看,刚好看到桑超英。
桑超英尽量舒展拧成麻绳的眉毛,他靠近,黄益民转身进入店里,桑超英也进入店里,黄益民递给他一瓶汽水。
林北把抹布搭在桶上,拎半桶脏水到后院,把脏水倒了,又把抹布搓干净,将其搭在绳子上。
他进入店里,开了一瓶汽水,趴在柜台上喝汽水。
此刻,桑超英也不想说话,他趴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喝汽水。
黄益民见他俩不说话,他默默给自己开了一瓶汽水,坐到后门的门槛上喝汽水。
沈图强听梁三说新世纪礼品商店开门了,立即跑过来,到了门口,他犹豫一下进入店里。
他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桑超英,桑超英从始至终没看他,沈图强烦躁退出去,坐在店门口抽烟。
他哥们有的是铁路大院子弟,有的是其他大院子弟,现在的工作讲究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哥们家孩子多,纵然他们父母退下来,也轮不到他们顶父母的岗位。
他们没有工作,造成了他们没有收入来源,导致他们经常问自己借钱。
梁三说他们也开一个礼品商店,他们有了挣钱能力,不会问自己借钱,也不用被黄益民看不起,沈图强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
但他们没钱还债,他的全部家底又砸进去进第二批货,没钱给他们搞货。梁三带领一群人一个劲求他帮帮他们,沈图强下意识把十万斤糯米酒放入自己的仓库,他没经住哥们的苦苦哀求,匀了两万斤糯米酒给哥们,梁三太不小心了,居然跟他父母说了这件事,这件事还传入桑超英耳中,桑超英找到他,说了一些过激的话,还要和他绝交。
沈图强有些闹不懂,两万斤糯米酒分到他哥们头上,一人也就分到一百斤糯米酒,他们酿青梅酒、桂花酒,一斤酒卖三块钱吧,每个人也只能赚三百块钱,他们赚的零头都比他哥们多,桑超英居然逼他把糯米酒要回来,他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沈图强也气桑超英,十来天过去了,他没和桑超英说过一句话。
沈图强“呸”吐掉烟草。他低头看烟,烟嘴和烟身分离,这烟的质量未免太差了,他气愤起身,要去找卖烟老板算账,突然想起这烟是梁三送给他的。
沈图强蹙眉抽了几口,心道这烟的口感真是差极了。
他丢下烟,转身进店里。
“北哥,我……”他不屑说假话,沈图强直来直去说,“我匀了两万斤糯米酒给我哥们,他们只是小打小闹,挣一点钱糊口,不会影响咱们卖中秋礼盒。”
桑超英猛灌汽水,额头上的青筋一点点显现出来,林北挑眉,看来沈图强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说。
林北笑眯眯说:“稻花村集体建筑工程队是我的,我带我哥、堂兄弟、朋友到市里打拼,搞出了一些名堂,之后还要给各个社区建老年食堂,下年我带他们在市里买房,你带你兄弟赚点小钱,跟我确实有点像。”
沈图强脸上的阴郁散去,开心林北能够理解他。同时,他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带领哥们赚大钱,他们可以自由出入高档场所,不用被某人嘲讽说‘北哥带领一群人一无所有来到淮市,哪儿可以睡,他们睡哪儿,他们用双手赚钱,从来不向人乞讨,你的哥们有手有脚,还是城市户口,我不相信他们赚钱比北哥的兄弟难’。
沈图强睨黄益民,他承认林北有本事,却不承认那群外地人比他哥们强,甚至那群外地人都不是城镇户口,还是农村户口,黄益民不就是出生干部大院嘛,比铁路大院子弟厉害到哪里,凭什么看不起铁路大院子弟,凭什么拿一群外地人践踏铁路大院子弟的尊严。
他想学林北带领哥们搞出一点名堂,却又留恋林北眼中的灿烂与热烈。
“隔壁市丽水县望都村种了几百亩青梅树。”林北拿开瓶器开一瓶汽水递给沈图强。
沈图强喝一口汽水,这汽水即没有啤酒喝着爽快,也没有白酒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沈图强啧了一声,仰头一口干完汽水,把汽水瓶放在柜台上说:“北哥,我想带领我哥们一起赚钱。”
林北当场算账:“一万七的货款,全款进15045斤糯米酒,如果你要三万斤黄|冰糖,三千五百斤冰糖,六千五百斤干桂花,你一共给我24800斤糯米酒。”
“行。”沈图强爽快说。
“中秋节后,我再付你百分之七十的第一批糯米酒的货款,和八个点分红。”林北说。
“我们当时签了合同,这肯定没问题。”沈图强点头,“我把糯米酒给你拉过来。”
沈图强离开,桑超英扭头看林北欲言又止。
林北知道桑超英想说什么,他想说沈图强人好,林北不否认这点,但却无法和这种人一起做生意,他说:“他和我们在一起,我保证他不会经历太大的波折,他的兄弟有可能做生意失败,他或许懊恼他没有带领兄弟赚钱,导致兄弟做生意失败。他和兄弟们一起做生意,假如生意成功了,皆大欢喜,假如生意失败了,他应该能够看透一些人。”
“真希望他狠狠栽一个大跟头。”桑超英咬碎牙齿说。林北这里还有他的货款,还有他的分红,他和他哥们做生意失败,最后分道扬镳,也能凭这些钱翻身。
乡里的拖拉机被林北开到建设一路的工地了,沈图强借其他厂子的拖拉机拉24800斤糯米酒过来,林北吆喝桑超英、黄益民把糯米酒卸下来,他尝了糯米酒,确定糯米酒没掺水,他和沈图强立了一份书面协议。
沈图强装好协议书,让桑超英给他黄|冰糖、冰糖、干桂花。桑超英身上有一份备用钥匙,货到了,他就把货运到店里,放到后院的新房里,他带沈图强到后院搬货。
货全被搬到车上,沈图强开拖拉机离开。
“北哥,沈图强有一次喝大了,梁三套他话,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他全说了。”桑超英暗示林北做好心理准备,梁三他们肯定也要做中秋节礼盒。
林北坐在店门口回想他在沈图强面前说过什么话,心里大概有了底。
“超英,你可以去联系老红糖、月饼了。”林北说,“你联系好了,先别慌订货,我和你实地看一下。”
“好。”桑超英离开。
黄益民跑到店门口,指着自己问:“北哥,我干嘛?”
林北从包里掏出两张图纸:“你去寻找一种特殊材质的纸,可以贴在玻璃瓶上,然后你到印刷厂,让他们先印刷两份贴纸,你把贴纸拿给我看一下,我确定贴纸在细节方面没有问题,你让印刷厂打印两种贴纸,每种贴纸打印三万份。”
“好。”黄益民拿图纸回店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他把图纸装进文件袋里,拿着文件袋离开。
林北锁上店门,骑车回建设一路,他把自行车放在建设一路的工地,开拖拉机到余淮镇拉土陶酒缸。
他手里只有两万多斤糯米酒,泡青梅酒肯定用不了50个土陶酒缸,那天他和孙鹏聊天,孙鹏启发了他,他可以做青梅果脯,腌制青梅果脯,需要冰糖、盐,他还知道青梅、冰糖、盐的比例,就这,他还不腌制青梅果脯,就太对不起上辈子儿子做几十组实验,最终确定三者最适合的比例。
林北来到高记陶坛坊,高志谭看到林北松了一口气:“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你还不来取酒缸,我还以为你不要酒缸了呢。”
“遇到了一点事,耽搁了一些日子。”林北付他三十个酒缸钱。
高志谭收了钱,赶紧招呼伙计帮林北搬酒缸,伙计把酒缸搬进车斗里,林北开拖拉机回市里。
这回他运了七趟,把酒缸运完。
第三趟途中,他到窑厂一趟,找厂长给他的拖拉机加满柴油。
厂长陈良山脸上的笑容凝固,喊会计给他加柴油。
林北已经预感到赵康、刘义海、陈良山看到他开拖拉机或者骑车带油桶找他们,他们一准掉头就跑,不给自己追上他们的机会。
林北算了算他把其他厂子收刮一遍,应该还会掉头再收刮一遍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中秋节他拎着店里的礼盒拜访他们,那之后他又一次找他们买柴油,就怪好意思的了。
第079章 79
怎么拜访三人, 那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他现在要出门吃饭。
林北锁上店门,前往卖饭的地方。
“林老板, 我这里有一道河鲜, ”小炒摊老板殷二新把剥了一半的蒜瓣交给老娘, 拎半桶河歪朝林北走去,他放下桶, 随手捞一个河歪, “都是活的, 吐了两天泥了,干净着呢, 如果你要, 我只收你油盐姜蒜钱。”
“行,你再给我盛六两米饭。”林北找个空位坐下。
“好嘞。”殷二新拎桶到路边处理河歪, 拿刀劈开河歪,摘下河歪肉, 挤掉河歪肉里面的脏东西, 他把河歪壳和脏东西丢进垃圾桶里,用盐搓洗几遍河歪肉,便动手烧河歪肉。
林北看了一会儿殷二新处理河歪, 很快收回视线。他从包里掏出纸和笔,眉头一点点拧巴在一起计算这段时间三人的支出以及欠了多少尾款,又一一列出他将要办的事,首先, 他要找孔国贤开一份证明, 他拿着证明到望都村收购青梅,其次, 他要找周航谈软木塞和玻璃杯的定价,接着,他要回一趟村,最后,他和桑超英实地看老红糖、月饼,以及处理贴纸,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再确定礼盒形状,才能找纸箱厂做礼盒。
手里的钱有限,这次礼盒只包含青梅酒、桂花酒、玻璃杯、老红糖、月饼、咸鸭蛋、甲鱼。
林北至今还惦记着四十块钱一份的甲鱼汤。
丽皇平常都座无虚席,凡是到丽皇吃过饭的人都知道这事。他笃定,一旦迈进九月,不少人早早的订包间、订桌子,这些人到丽皇吃饭,吃的肯定不是物美价廉,他们吃的就是食玉炊桂,什么菜贵,他们就点什么菜,所以每单菜品里肯定有甲鱼汤。
林北猜测丽皇老板康玉泉会买空市里各大菜场和购销社的甲鱼,把甲鱼吹成高档滋补品,并且康玉泉一定会涨一波价。
只要迈进九月份,他到菜市场溜一圈,看看菜市场里有没有甲鱼,就能验证他猜的对不对。
殷二新把饭菜端上来,林北把纸和笔装进包里,拿起筷子吃饭。
殷二新放尖椒炒的河歪肉,河歪肉又辣又鲜又劲道,特别下饭,林北被辣的额头冒汗,筷子却没有停下来,一直夹河歪肉就着米饭吃。
“老板,多少钱?”林北放下筷子问。
“米饭一毛二,河歪肉一毛。”殷二新过来收拾碗筷。
林北放下两毛二,回店里推自行车出门。
他骑车到废品回收站,在堆成小山的废品堆里翻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块小黑板,他付看管员三毛钱拿走小黑板。
回到店里,林北拿锤子在墙上钉了一个洋钉,把小黑板擦洗干净,便把小黑板挂在洋钉上。
次日,他到隔壁的杂货店买了一盒粉笔,回到店里,他把粉笔放在柜台上,抽出一根粉笔,在小黑板上写:外出有事,尽早归来。林北留。
林北把自行车搬进车斗里,他开拖拉机回和平西路,把拖拉机丢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大家建房,又骑车到和平北路,又看了一会儿大家建房,确定三队这里不会出现问题,他骑车到望湖街道办事处。
正在用隔夜茶叶水给花浇水的孔国贤余光瞥见林北,他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
自打林北来到望湖街道,望湖街道热闹极了,不对,现在是江安区、新台区热闹极了。
两个区区政府为了找不找外地建筑工程队建老年食堂开了两次会,两个区的街道主任、社区主任碰面,张口就问彼此“你认识林北吗”、“他风评那么好,会不会有猫腻”、“望湖街道的孔国贤和长青巷居委会的孙鹏和林北打过几次交道,你们谁碰到这两人,再仔细问问他俩这人到底怎样”,他整天反复回答这些问题,嘴皮都磨薄了。
最近两天,街道主任和社区主任碰面问的问题不一样了,他们问彼此“你最近有没有去过文化宫”、“群艺馆馆长创办了市民艺术夜校,馆长在淮大的报告厅演讲他办市民艺术夜校的目的和意义,上头好多人去听他演讲,你去了吗”、“那个工程队正在文化宫边上盖酒吧,盖的真时髦,真敦实”、“那个工程队还在淮大对面盖舞厅和溜冰场,布局挺不错”、“我们社区的活动室已经满足不了居民的需求了,该推了重建,也不知道上面拨不拨款”、“龙泉区有一个干部俱乐部,上面打算在江安区建一个工人俱乐部,这是一个大的工程,想也知道肯定是国有建筑工程队接手”……
现在林北二字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太阳穴突突跳,额角的青筋突突跳,这都是下意识反应,他控制不了。
林北停好自行车,帮孔国贤把花盆搬到外边。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找我又有啥事?”孔国贤靠近花盆,拿剪刀修剪枝叶。
“您还记得李兴林吗?”林北问。
孔国贤剪枝叶的动作变慢:“记得,他是丽水县的李常委,工农部的李主任。”
“我听说他到丽水县上任,组织望都村村民种植青梅树,我想到望都村采购十万斤青梅,您说可行吗?”林北话音刚落,孔国贤手一抖,剪掉一朵栀子花,林北接住栀子花,把栀子花递给孔国贤。
孔国贤不知道是心疼花,还是被十万这个数字吓到了,他放下剪刀按住心脏,捏着栀子花的手扶着柱子坐在栏杆上。过了好一会儿,他苦笑说:“三年前,我出了一趟远门,路过丽水县,我在丽水县停留了一天。那是七月中旬,头茬青梅已经成熟,丽华食品厂迟迟不按照约定的时间到望都村收购青梅,我目睹李兴林到丽华食品厂求采购部的负责人安排人到望都村收购青梅,一个劲说自己是赵波的老同学,小小的负责人居然狂妄奚落李兴林,李兴林居然赔笑,最后负责人不情不愿安排人到望都村收购青梅,李兴林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八九月份是青梅的盛产期,我不敢想象李兴林为了让丽华食品厂收购青梅,他能够卑微到什么地步。”孔国贤调整好情绪,拿起剪刀继续修剪枝叶,“如果你不是拿我寻开心,我建议你到望都村收购青梅。”
孔国贤的声音低沉颤抖,林北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我打算今天乘车前往丽水县,希望您给我写一封介绍信。”
孔国贤抬头盯着林北的眼睛,确定林北没有开玩笑,他跑进办公室给林北写介绍信,他把介绍信和一张纸条交给林北:“纸条上写了办公室电话号码,你到丽水县遇到什么难题,尽管打电话给我。”
林北迟疑了几秒,接过介绍信和纸条,他把两样东西装进信封里,笑着和孔国贤挥别。
林北骑车回店里,把自行车锁进店里,跑到火车站乘坐火车到新宁市,坐了一站就到了新宁市,他下了火车,立即到汽车站乘坐公交车到丽水县。
林北到了丽水县,先找一个小餐馆吃饭。
林北刚要踏进一家小餐馆,意外瞥见一个穿白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殷勤请肚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进小餐馆,肚大腰圆的男人蹙眉进去,短袖衬衫男人坐在门口掏钱,一遍又一遍数零钱,他扇自己一巴掌,迟疑一下,狠心摘掉手腕上的手表,跑进不远处的当铺。
男人低头数钱走出当铺,把钱装进兜里朝这边走来。
林北抓住一个路人,指着男人问:“老哥,他是谁?”
“李兴林。”路人加快脚步离开,李兴林是一个倒霉蛋,谁沾上他,谁倒霉,他可不想倒霉。
林北挡住李兴林:“你好。”
李兴林错愕盯着林北:“……你、你好。”
“我是淮市望湖街道办事处主任孔国贤介绍来的。”林北邀请他进入隔壁的小餐馆,“我过来采购青梅的。你看,我没吃午饭,咱们是不是边吃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