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忘了群芳阁还有个初鸢姑娘,全都跑来看戏。
金吾卫统领之子姚崇宪嗑完手里的瓜子,随手往盘子摸去,要再抓一把,却摸了个空,要叫小厮拿些吃的来,就见邻座的卫陵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是唱得不好?还是人长得不好,不合心意啊?”
姚崇宪朝好友挤眉弄眼,见人不搭理自己,一拳砸他肩上。
这下,卫陵才像醒过神来,扭头皱眉,“做什么?”
一拳砸了回去。
这拳可比方才的重好些,姚崇宪顿时疼地龇牙咧嘴。
缓过来,问道:“想什么呢,连我问你话都没听到。是碰到了什么难处?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卫陵没回他。
昨日回府遇到表妹后,他也只是奇怪会,便把那幕抛之脑后。却不想夜里做了梦。
梦到也是在那条小道上,表妹也是一副难过的模样,难过地都掉了眼泪,眼睛都哭红了,瞧着可怜,见着他怯地往后退两步。
待青坠说明他的身份,她才小声叫了声“三表哥。”
出口是浓重的口音,低哝绵软。
他听着轻笑,猜出她的身份,道:“你就是从津州来的曦珠表妹?”
他又问:“为什么哭?”
但她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低着头。
后来,他也没再在乎,随手把买来的一包酥糖,递给她。
“拿糖去吃,别哭了。”
他等待着,直到她眨着满是泪花的眼,伸手接过,才慢悠悠地走了。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卫陵苦思冥想。
原该不放心上,可这一日,只要自己脑子空下来,这梦就不停地钻入,让他不得不想。
“难不成是正烦你娘要给你找媳妇的事?”
姚崇宪这一玩笑,戳地卫陵两道浓眉狠皱,“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在我面前说这事,要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想起母亲给他四处相看姑娘,卫陵心里就梗气。
要真娶了媳妇,他以后还能安生,还能这样四处晃?
这样一想,入耳的戏也变得聒噪。
再看不下去,索性起身。
“没意思,我先走了。”
说着就转身离了雅间,任后面好友不住地呼喊,也当没听见。
出了戏楼,夜色渐近,天际的光正要消退。
随从阿墨牵来马,跟在身后问道:“三爷要去哪里?回府吗?”
按着常理,今夜三爷说不准要睡在戏楼,现在是怎么了,难不成真听了夫人的训,晓得回家了?
卫陵闭了闭眼,眼前恍如又出现梦中的场景。
薄唇紧抿,他接过缰绳,踩住马镫,一个利落翻身,稳坐马上,只丢下一句:“你先回府,我等会回去。”
话落,便打马远去,消失在街的尽头。
徒留下阿墨想到一个人回去,要遇到国公夫人问询,就止不住地打寒颤。
*
卫陵从城北的戏楼跑到城东的糖肆时,最后一丝光已快不见。
“还有酥糖?”
下马后,卫陵就直奔过去。
两日前卫朝生病,喝药觉得苦,累地大嫂追着喂,卫陵就买了糖去哄,顺带给卫锦卫若,还有卫虞都买了。
卫朝吃糖后,好歹是肯喝药了,病才好全。
卫陵没想到自己再来买糖,竟是为了一个无厘头的梦。
好似只有这样做了,他才能安心下来。
糖肆老板伸手指向走远的一人,道:“没了,这最后一包刚好被那人买走。”
店的生意好极,每日只卖下晌的功夫。
来得晚自然没有。
卫陵听言,就去追那人。等那人停步,身上没有碎银,他又用了五两银锭子,只为买包糖。
那人只觉天上掉馅饼,自然高兴地乐意。
等卫陵回到公府,天已黑透。
阿墨正蹲路边等他,不敢先进去。见人终于回来,快步上前牵马,见三爷手里提着糖,惊讶道:“三爷去买糖了?”
“闭嘴。”
卫陵低声斥住他,被问地有些羞恼,可他又不知该如何拿去给表妹。
在岔路时,想了想,就走去妹妹的院子。
卫虞见着三哥,打量半晌,就嬉笑道:“三哥今日不在外头玩了,那么早回来做什么?”
卫陵懒得和她多话,开门见山道:“小虞,帮三哥一件事。”
他直接把糖包丢去。
“你帮我拿去春月庭,给……给表妹。”
*
曦珠沐浴完,青坠正给她擦发。
外头来人,还没来得及听是谁,人就进来了。
是卫虞。
曦珠微讶,这样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还未问出口,卫虞便笑地颊边露出梨涡,下巴扬指桌上的一包糖,哼道:“三哥让我把这糖送来给表姐,说是你送过去的礼,他想不到回什么,今日回来路上顺手买的。”
卫虞再说些什么,曦珠都未再听清。
等青坠送人出去,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那包糖好一会,才打开四方褐皮的油纸,捻起一块酥地掉渣的糖,放入嘴里。
甜津津的。
曦珠模糊想起上辈子她入京的第一日,杨楹便登门来,指着她大骂。
那时她惶恐害怕,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根本不敢对一个长辈有所言语。
在好不容易离开后,她没忍住哭了。
便是在那时,她遇到了回来的卫陵。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曦珠含着糖,想起过往,渐渐觉得甜地有些泛苦,可还是笑着咽了下去。
第008章 香缨带
卫陵回了破空苑,便让阿墨去膳房拿些吃的,和送些热水来。
应付完晚膳,和沐浴过,他随意披了件空青色外衫,就坐到铁梨木的翘头案前,反身拉开后面的二层箱柜,从里取出支制作精巧的弓.弩。
既然回府,卫陵也不想再折腾出去,无聊至极,便在灯下捣鼓起机关来。
这算得上他众多喜好中的一项。
等卫陵闻到一股如焚松槐后残留的烈香时,已是深夜,他停下绘图的笔,抬头看正在椅上昏昏欲睡的阿墨,问道:“你点了什么香?”
阿墨被这问乍起,望了眼靠几上的孔雀蓝釉熏炉,打个哈欠道:“是表姑娘前日差人送来的麝香檀。”
他这不是想着三爷个把时辰前说还礼的事,也就把这香拿出来点了。
好闻是好闻,就是太催人入睡。
可瞧三爷精神奕奕,只是微皱眉头。
阿墨就问:“三爷是不喜欢这香?要不再换先前的?”
听他这样说,卫陵不觉想起表妹来。也不知是送糖去后,他才安心下来,亦或是沉浸在自己的喜好里,那个奇诡的梦未再往脑子里钻。
不过想转,卫陵就低眼接着画图,把弓.弩可尝试改进的地方标注出来,道:“不必换了。”
“你去歇着吧,不用在这挡光。”
阿墨搓了把昏眼,临出门前好心道一句:“那三爷也要早些睡。”
不过他知道这是句废话,三爷若要专心做件事,废寝忘食是少不了的。
今夜不知还睡不睡了?
*
头天只是粗略看过藏香居,并不能很清楚其中的运作。连着好些日子,曦珠每日都出府去。
掌柜柳伯带着她,将更细致的讲与她听。
老爷在时,铺子里的香料多是老爷带人去藩国购来,待运来京城,除去消耗,每月赚的银子比在津州卖于各地香商要多四成。
只是老爷去后,没人能主持出海的事,这香料便只能从出海回来的商人那里买。
幸而老爷在津州有些好友,定下合约,愿意直接将香料卖于他们。